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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君生我已老2 ...

  •   乌云慢慢飘开,柔和的月光再一次透过窗棂落在了我的房间里。

      清幽的月光让裴逸逐渐冷静下来,他不再颤抖,而是慢慢地松开我,站起来。

      我依然停留在原地,保持着原来半跪着的姿势,这样的夏夜,让我微微地有些冷。再怎样的伤痛,再怎样的相似,裴逸和他,毕竟都是不一样的人。我注视着裴逸的背影,挡住了月光,却被那银辉勾勒出一个修长青涩的轮廓,有些单薄,有些倔强。

      “……今晚的事,你可以当做没有看见吗?”裴逸突然低声问。

      他的声音一直是华丽而妖媚而微微带着些少年的青涩的,唯独此时,淡淡的,有些沙哑,有些寂寥,让人忍不住地心疼。

      我勾了勾嘴角,想对着他笑笑,但是到底还是没有笑出来,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任那一丝的苦涩在我们之间蔓延。

      我们……都只是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寻求一个安慰而已……习惯了一个人在角落里,独自舔着自己的伤口,直到伤口的表面愈合,然后我们就可以带着完美的微笑回到这个世界之中,让别人以为,也让自己以为,其实我们,无懈可击。其实这样,很累。

      到底,我和裴逸,都是一样的人啊。

      “随你。”我说着也站起来,拾起地面的烛台,重新点燃。五只蜡烛散发出昏黄的光芒,温柔的光驱散了之前的黑暗,也让那邪气和不可一世的骄傲回到了裴逸的脸上。

      裴逸只是看着我,眼眸深处滚动着黑色的波涛,却又在接近表面的地方归于平淡。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开口说:

      “……你果然是个很特别的人,既然你不是她,为什么还要执着于屠苏这个名字呢?”

      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能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正是因为不在乎,名字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叫什么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裴逸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开。红色的衣摆在月光下,如同黄泉彼岸的曼珠沙华,殷殷如凝结的血液,显示出一种残忍而悲伤的美,妖艳到几乎让人心碎。

      他走得没有犹豫,我却按着胸口顺着墙根慢慢地滑倒,所有的力气似乎都随着裴逸的离开而在一瞬间被抽空了,让我再也无法站立。疼痛,如同潮水一般从心破裂的地方涌出,锥心剜骨。

      不是病痛,单纯的因为回忆而带来的剧痛强烈到让我的身躯无法承受。

      那……是谁?

      是谁曾经也这样张扬地看着我,眼眸里难掩少年青涩的倔强?是谁也曾穿着这火一样的颜色,有着飞扬的眉和最桀骜的笑容?又是谁也曾这样拉着我的手,求我不要离开?

      那被尘封的记忆,如同飘零的花瓣,枯萎黯淡化作尘土,究竟是因为时间而被淡忘,还是从一开始我就刻意不让自己记起?

      疼……好疼……心脏的那个地方,疼得好像裂开了……疼得快要死掉了……

      我用力地捂住胸口,感觉那些剧痛化作满腔的血液弥漫过我的眼眶,炽热的,却无法落下。

      ……说过再也不要哭泣,在千年之前的夜晚,因为另一个和他相似的少年,同样的脆弱,我只能任那些滚烫的液体流回心中,睁着干涸的眼睛望着窗外清冷无情的月。

      思念,愧疚,遗憾,寂寞,凄凉,种种感情江翻海沸似地涌上心头,只化作一个称呼:

      弟弟!

      是了,我记起来了,那个青涩倔强的少年,那个脸上时常带着伤痕的少年,那个总是喜欢高高地扬起下巴用眼角看人的少年,那个在倾盆大雨之中生硬地为我拭去泪水的少年,那个说要永远陪在我的身边的少年,他,是我的弟弟啊。那个一起被生父抛弃的弟弟啊。

      他说要永远永远在我的身边,守护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的,不是吗?

      可是,最后却是我抛弃了他,是我狠心扳开了他抓在我衣摆出的手,是我丢下了他,让他在孤儿院里孑然一人,所以最后他才会堕落,才会怨恨,才会走上那条不归路。

      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临死前看我的眼神,曾经的明亮的眼眸的变得涣散了,但是看我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为我一个人而留的温柔,如同吹过露珠的清风,春日新生的草尖柔软到让人心伤。

      “姐姐……”他拉着我的手,每一个字都会变作鲜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流出,带走他的温度和生命,但是他还是吃力地说着,笑着,就和曾经我们在一起闲聊的每一个夏夜一样“我好高兴你回来了……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那样一个曾经飞扬而任性的少年,逝去前的愿望,却是如此的卑微而简单。可是我,作为他唯一的亲人,却是连这样的小小的愿望都无法替他实现。舌头似乎有千斤重,什么也说不出,我只能抱着他垂死的身躯,任泪水滑落。

      “不……要哭”他吃力地抬手拭去我的泪,依旧笑着“姐姐你能够回到我身边,我很高兴……我不后悔自己做的一切,只要你能回来,只要姐姐你能回来,我做什么都。都可以的……”

      那一刻,我恨不能把自己凌迟。

      痛苦,悲哀,失去唯一的亲人的痛苦,我不想再一次承受,所以弟弟安葬一个月之后,我走出了我封闭自己的小房间,又一次带着微笑回到了我的‘家庭’,回到了那个生下了我们却又抛弃了我们的男人身边,遵照他的意愿嫁给了那个年轻的商业大亨。

      两年后,在我的帮助下,我的丈夫吞并了那个男人的公司,他和她的女人一败涂地,双双吞下了整瓶的安眠药,再也没有醒来。

      我恨那个男人把我的弟弟送上了绝路,所以他必须付出代价。可是……我更恨的是我自己……

      这样的恨,即使我被推下了悬崖,即使我在新的世界重生,即使我想要遗忘,我也不能忘却,我注定要带着这份愧疚永远为自己的狠心赎罪。

      即使是死去,都不能摆脱的罪孽啊。

      我在月光之下,静静地坐在红尘居的地上,任悲伤将我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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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推开房门,看见裴逸正倚着三楼的走廊不知在和眉黛说着些什么,眉黛一手捂着嘴一手拿着一只竹枝剪在修一盆海棠,眼角弯弯的满是笑意。裴逸看见了我,大大方方地偏着头对我打了一个招呼,好似昨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屠苏姐,早呢。”

      我微笑着回应。

      裴逸勾了勾嘴角,伸手撷了一只开得正艳的海棠花朝我走来,轻轻地簪在我的鬓角。

      “眉黛,你说屠苏姐和这海棠可配?”

      眉黛拍着手说:

      “好极了,我正说屠苏姐明明就是一个美人胚子,却不知修饰自己,可惜这样一头乌油油的好头发,竟然只是挽了髻,连朵花都不戴。”

      “我不过被休之人,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妆了,又给谁看呢。”我说着又笑着把头上的花取了下来,放在了扶栏上。

      不知这话哪里让他不受用了,裴逸的笑脸一下子阴沉下来,他朝着我笑得阴森森的,露出了一口洁白的好牙:

      “也是啊,比起红尘居的其他姑娘来说,屠苏姐也算是人老珠黄了,确实是配不得这样的好花”然后他伸手又拿起了那多海棠,举到我的面前“屠苏姐若是只愿把花容月貌留给自己的夫君看,那还留着这个作甚?”

      说着他的手一紧,整朵的海棠便被他揉成了一团残红。而后,他把那坨花的尸体丢在了我的面前,自顾自地继续和眉黛说话,不再理会我了。

      我无语地看着地上的‘尸体’,脸上青筋直爆……这,这都是谁教出来的孩子啊,怎么翻脸比女人都快?真当我好性子可以欺负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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