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萧落木

104、化蝶去寻花4

　　这个雪里梅就站在裴府的大门口，对着我家的裴逸温温柔柔地微笑着，尽管一身褴褛，满脸落魄，却依旧一副高贵的模样。

　　这就是美女，即使是在一身伤，满脸惨的情况之下依旧是美丽动人的美女。

　　这样的美女，自然只有李师师。能够让裴逸在听到之后会有那样反应的人，也只能有李师师。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裴逸听到雪里梅的时候会露出那种反应，那是必然的啊，叫你在人家楼下把这曲子弹了三天三夜，你也会在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忍不住跳起来的。

　　李师师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在我看到他的时候，对我露出了淡淡的，有好的微笑。

　　没错，李师师身边站着的人，就是南宫复。

　　我早已经不是曾经的容貌了，所以李师师再怎么精明也没有可能知道我就是原来的那个跪在雪地里去求她救裴逸的屠苏，所以她的视线只是微微在我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就转向了裴逸。

　　尽管狼狈，她依旧露出那种从容不迫的优雅高贵，朝着裴逸行了一个汉人的礼节，然后柔声说：

　　“裴公子可以在元公子来这里之前，先收留妾身吗？”

　　没有骄傲，也没有谄媚，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这才是一个名动天下的美女所应该有的气度和风骨。

　　裴逸看着李师师，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保持着他习惯性的微笑，深深浅浅，真真假假。

　　“那是自然，李姑娘请。”

　　李师师朝着裴逸回了一个简单的礼，就大大方方地跟着管家进去了，似乎只是来这里走亲访友，而不是避难的。

　　裴逸淡淡地看着李师师的背影，脸上没有其他男人看到她的时候的那种惊艳，反而眼眸之中凝结着很多复杂的情感，似悲似喜，似淡淡的幸灾乐祸。其实裴逸一直都是一个非常任性而记仇的

　　人，这一点即使经过了十年，也依旧没有改变。我知道他恨一切他所不能够掌控的事情，更恨那些高高在上，需要他去乞求的人。尽管不愿意，可是那时候他为了救我，别无选择，只能为这

　　个天下第一的美人弹奏了三天三夜。

　　“好好招待她，先不急着把元曷常找来。”裴逸跟身边的人交代后，朝我笑了笑，就跟进去了。

　　我没有跟着李师师，而是接待了南宫复。那些下人见惯了南宫复，对于他的鬼面也没有表示出任何的关注，但是我知道南宫复其实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招呼下人送上茶水之后，我自觉清空了房间，于是南宫复也很识趣地取下了脸上不透气的青铜鬼面。

　　“大叔，好久不见了。”

　　我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端给他。南宫复端过茶，却没有喝，笑着看着我说：

　　“他想起来了？”南宫复笑得时候有些恐怖，看上去满是伤痕的脸狰狞万分，但是我知道，他也是这天底下为数不多的几个真心对我好的人，所以我看到他笑的时候，觉得心里很温暖。

　　我点点头。

　　南宫复又抿了抿嘴角，说：

　　“想问我怎么会和李师师在一起？”

　　我拼命点头，作好奇状。

　　南宫复说得很简单，大概就是李师师这人果然很命背，明明都已经逃出了绿腰的围堵，绿腰也已经打道回府了，谁知道误打误撞的，竟然撞到了正在休憩的绿腰一行人。这些好了，冤家路窄

　　，虽然李师师已经夺路而逃，但是怎么可能敌得过绿腰那对人马呢？必然的，她就差一点命丧黄泉。

　　又所谓无巧不成书，这个时候南宫复大叔路过此地。当然，南宫复大叔算不得什么善男信女，也不知道这个危难之中的李师师到底是哪里激起了南宫复麻木的神经，让他竟然抽抽地拔刀相助

　　，救下了李师师，然后按着李师师的意思，把她带来这里找裴逸。

　　李师师毕竟也算是经历过市面和风浪的女子，知道自己虽然是逃出了绿腰的追击，但是保不定绿腰就会到元曷常的门口或者自己的庭院的门口去堵人，这种自投罗网的事情李师师肯定是不会

　　做的，考虑到自己和裴逸不多的一点交情以及裴逸和元曷常的关系，李师师果断地选择了到裴逸这里来避难。毕竟，她的手上还掌握着很多对于这两个男人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她对于这两个

　　男人来说，还是有很大的价值的。

　　于是，我看了看脸上又恢复了死板的大树，弱弱地问了一句：

　　“大叔，你为什么要救李师师？你应该不是什么好人才是。”和南宫复认识久了，说话也就不那么客气，大家彼此随便惯了，反而觉得更自然。

　　南宫复只是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于是我也就不继续追问，他这样的人，能说的话必然不会隐瞒，不说话，逼迫也是没有结果的。

　　我识趣地转移了话题，问了问最近前方的战事如何。

　　南宫复和岳飞遭遇的战役比较多，但是毕竟现在岳飞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收复失地以及和伪齐政权作斗争上面。前一阵子才获得了大捷，收复了几座城池。提起岳飞此人，南宫复的那张几乎

　　已经没有了容貌的脸上，还是充满了赞许的。他说，和裴臻很像。

　　果然，英雄就是英雄，即使是在自己的对手那里，也依旧能够得到赞许。

　　真的和裴臻很像吗？那么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也是像他那样飘逸而坚毅，柔情而方正的一个人吗？

　　闲话扯了很久，大约到了南宫复已经准备离开，我都打算送客的时候，南宫复突然顿了顿，背对着我说：

　　“元曷常的事情，还是不要叫裴逸掺进去的好。”

　　这话如同惊雷，一下子把我钉在了地上。

　　元曷常和裴逸还有这个李师师，他们三个到底在谋划着什么？为什么现在连一直置身事外的南宫复都要出面来告诉我，要我劝阻裴逸？

　　南宫复叹了口气道：

　　“元曷常的野心，你想必也是清楚的，这种与虎谋皮的事情……”他没有说下去，但是我都懂。元曷常虽然说是废太子的孩子，但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而裴逸，现在是一个三方都不讨好的

　　叛徒，这样的一个尴尬的身份，对于元曷常来说，又有什么竞争力呢？无非就是他走向至尊之位的一块垫脚石而已。若能辅之，则留，若不能，则杀。

　　我亦叹了口气道：

　　“这些我都知道，想必裴逸心里也是清楚的，但是他现在心里放不下这些，便是我带着他走了，他大概也会念着这些事情一辈子的。”这将会是他心底里永远无法解开的一个结，就如同弟弟

　　，曾经也是我心里不能解开的一个结一样。

　　“你们都是看得明白的人，看得明白，却放不下。”

　　我笑

　　“大叔，你现在还对我这么好，难道不是因为你也没有放下吗？”到底，还是因为我曾经的容颜，以及屠苏那个名字吧？

　　南宫复也笑了，笑淡淡地凝在脸上，然后慢慢地说

　　“其实你们一点也不像。”

　　是啊，到了现在，怎么会像呢？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也不再用相同的容貌，怎么会像呢？大叔啊，我跟屠苏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你的那个屠苏早就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对着一个连影子都已

　　经算不上的人这么好？

　　一点都不像，你也并不是不明白的，是不是？

　　我笑着把他让到了门外。南宫复刚要走，却突然记起了什么事情似地，回头问我：

　　“有一个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我抬起头看着他问：

　　“谁？”

　　南宫复已经戴上了他的青铜鬼面，站在一地的月光上，黑色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他看着我，眼眸里深沉黯淡，没有一点反光，他慢慢地说说：

　　“张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