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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只要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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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烛火在桌上静静燃着。
梵云飞吃饱喝足后,极其自然地又爬上了王权富贵那张不算宽敞的床,裹好被子,只露出半张脸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看向坐在桌边的涂山情,声音里满是期待:“前辈,上次那个故事……王子和怪物公主一起去打败了生气的大巫,后来呢?”
涂山情闻言转过头。
她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
“后来啊……”
她轻声开口,像在讲述一个遥远又熟悉的梦,“王子和公主向恢复理智的大巫道歉。但大巫看着被摧毁的森林,摇了摇头。”
涂山情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故事特有的韵律:
“‘一句道歉,可覆盖不了你们做过的事。’大巫说。”
梵云飞屏住呼吸。
“‘森林需要时间重生,王子的眼睛需要代价才能复明。’大巫看向怪物公主,‘你能付出什么?’”
涂山情顿了顿,目光落在梵云飞紧张的脸上:
“公主说: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只求您治好他的眼睛,还有这片森林。’”
“大巫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我要你对王子的所有记忆。从此以后,你不会记得他,不会记得你们经历过的一切。还有——’”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你的歌声,我也不会还给你。那是唤醒森林必须的代价。’”
梵云飞“啊”地轻呼出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这、这也太……”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涂山情看着他,紫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很残忍,对吧?但这简单的两个要求——记忆和歌声,却是怪物公主拥有的一切。”
她微微倾身,声音轻得像夜风:
“小土狗,要是你,你怎么选?”
梵云飞怔住了。
他皱起眉,努力思考,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选择记得一切但让王子永远失明、森林永远枯萎?还是选择遗忘,让一切回到正轨?
他看向涂山情,眼神里写满了“我不知道”。
涂山情没有为难他,只是轻轻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复杂的东西。
她继续讲下去:
“怪物公主答应了。”
“王子想阻止她,想说不要这样,但大巫已经开始施展法术。绿色的光从地面升起,缠绕住公主的身体。”
“王子冲进法阵,想把她拉出来。他看着她,说出了心里话——他说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是怪物,你是骗子,我为所有那些伤人的话道歉。”
涂山情的声音低了下去,像在吟诵一首古老的歌谣:
“怪物公主在光中笑了。她说,能听得到你的原谅,就够了。”
“法阵完成的时候,王子复明了,森林开始重生。”
“那公主呢?”
梵云飞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王子复明了,森林重生了,公主呢?”
涂山情没有立刻回答。
她转头看向床边——王权富贵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那里,背脊挺直,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脸上。
烛火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阴影,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我也想知道”的专注。
他在等这个故事的结局。
涂山情心底某处轻轻动了一下。
她收回视线,看向窗外深蓝的夜空,声音轻得像在回忆某个遥远的梦:
“公主啊……她变回了怪物的样子。”
梵云飞呼吸一滞。
“她忘了一切,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每天都要去悬崖,却还是会在月夜爬上去。”
涂山情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子。
“她试着唱歌,但没有了歌声,只能发出难听的声音。周围的动物都被吓跑了,悬崖变得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不,一个怪物,坐在那里,对着月亮。”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
“没、没了吗?”
梵云飞小声问,声音里带着不甘,“王子呢?王子有没有去找她?”
涂山情没有直接回答。
她转过头,紫眸在灯光下流转着复杂的光:“你觉得呢?”
这个问题抛回给小土狗,也抛给了房间里另一个沉默的倾听者。
梵云飞皱起眉认真思考。
他想说“应该会去吧”,但又觉得故事已经这么难过了,万一王子没去……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的王权富贵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某种笃定:
“他去了。”
三个字,清晰而平静。
涂山情看向他,眼底有什么情绪轻轻漾开。
“你少师说得对。”
她轻声说,目光重新落回梵云飞脸上,“回到了王宫的王子虽然恢复了身份,锦衣玉食,万人敬仰,但他总觉得……还有一个使命没有完成。”
“于是某个夜晚,他翻出了王宫的高墙。”
涂山情的声音像在吟诵一首古老的叙事诗,“他穿过重生中的森林,荆棘划破了他的衣裳,夜露打湿了他的鞋子。但他没有停。”
“他循着记忆里那条路——那条他曾经失明时,被她牵着走过的路。最后,他来到了悬崖下。”
梵云飞屏住呼吸。
“悬崖很高,很陡。王子不是战士,爬得很慢,手心被岩石磨出了血。但他还是爬了上去。”
涂山情停顿了一下,房间里只剩下灯芯燃烧的细响。
“月光下,他看见那个怪物背影坐在悬崖边,对着天空张嘴,发出了难听的歌声。”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柔:
“王子从怀里掏出一朵花——那是很久以前,公主还是公主时,在森林里摘给他的。他走到公主身前,轻声说……”
涂山情抬起眼,目光与王权富贵静静相对。
那一刻,仿佛不是在讲故事,而是在说某种更深刻的东西。
她说出那句台词,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承诺:
“‘我又来见你了,公主。’”
故事在这里真正结束了。
梵云飞怔怔地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过了好几秒,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他一边哭一边含糊地说:“太、太好了……王子去找她了……他真的去了……”
涂山情被他这反应逗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傻狗,哭什么。”
“我、我就是高兴……”
梵云飞用被子擦眼泪,却越擦越多,“公主等到了……她不是一个人了……”
王权富贵看着哭成一团的小土狗,眼中泛起极淡的无奈,却又带着纵容。
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小土狗脸上的泪,动作生涩却温柔。
涂山情静静看着这一幕。
“好了,故事讲完了,该睡了。”
她替梵云飞掖好被角,语气恢复平时的轻松,“明天你不是还要去求主祭,演厉将军的亲兵吗?”
梵云飞还在抽噎,却用力点头:“嗯……我要演……要站在台上看雪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皮渐渐沉重。
故事的圆满结局带来某种深层的安心感,困意终于彻底席卷了他。
……
涂山情动作熟练地用法术将熟睡的梵云飞送回他自己的房间,后开门出去。
走廊里月色正好。
她回到王权富贵的房门口,看见他正站在廊下。
水墨广袖衣袍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银链额饰随着他微微抬头的动作轻晃。
他在看月亮——或者说,在看月亮照亮的、远方沙漠的轮廓。
涂山情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夜风穿过回廊,扬起她银白的长发,与他的衣袂纠缠一瞬,又分开。
安静了片刻,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这片月色:
“富贵少爷觉得……故事里那个失忆了的公主,最后会想起王子吗?”
问题抛出来,在夜风中轻轻打了个旋儿。
王权富贵没有立刻回答。
他依旧望着远方,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沉静而专注,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看似简单、却又复杂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如常:
“会想起。”
三个字,笃定得不留余地。
涂山情侧头看他,紫眸中映着月光:“这么肯定?大巫的法术不是夺走了她所有的记忆吗?”
“记忆被夺走。”
王权富贵转过头,目光与她对上,“但发生过的事,不会消失。”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在陈述某种天地至理:
“她牵他走过森林的路,还在那里。她为他摘过花的山谷,还在那里。他在悬崖下听见她歌声的那个夜晚——月亮每夜都升起,风每夜都吹过悬崖。”
他顿了顿,补充道:
“记忆或许忘了,但痕迹都在。”
涂山情静静地听着。夜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也没有去拂。
“况且,”王权富贵的声音低了些,却更清晰,“王子去找她了。”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重如千钧。
涂山情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重要的不是公主能不能想起来,而是王子去了。
他攀上悬崖,带着那朵干枯的花,说“我又来见你了”。
只要他在,记忆能不能回来,其实……没那么重要。
“如果……”
她轻声问,像在试探什么,“如果公主永远都想不起来呢?”
王权富贵看着她。
月光落在他眼底,映出一片澄澈的、近乎温柔的坚定。
“那就重新认识。”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世上最简单的事:
“第一次,是王子循着歌声爬上悬崖,遇见一个会唱歌的公主。第二次,是王子循着难听的声音爬上悬崖,遇见一个不会唱歌的公主。”
他微微停顿,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故事不同,但人是一样的。”
涂山情怔住了。
她看着王权富贵被月光勾勒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片沉静却汹涌的海。
忽然之间,她明白了——在这个人看来,记忆的存失从来不是关键。
重要的是“人”在那里,重要的是“去找”,重要的是“重新开始”的勇气。
就像他当初失去灵力,她跨越万里来到这片沙漠找他。
就像现在,她站在这里,与他并肩看同一轮月亮。
有些东西,不需要记忆来证明。
“富贵少爷……”
她轻声唤他,声音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嗯?”
涂山情忽然笑了。
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带着释然,带着某种深藏的柔软。
“没什么。”她摇摇头,转身面向庭院,“只是觉得……你说得对。”
王权富贵没有追问。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银发在月光下流淌的光泽。
许久,涂山情轻声说:“夜深了,该休息了。”
“嗯。”
她转身往皇宫外走去,走到院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对了,月光节的祭典……你会来的,对吧。”
不是疑问,是确认。
王权富贵站在廊下,月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在清辉里。
他看着她的眼睛,缓缓点头:
“会去。”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在台下看你。”
涂山情笑了。那笑容很轻,却真切地抵达眼底。
她没再说什么,心念之间已离开了皇宫。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某个夜晚,她握住他手时的温度。
她忽然想起那个故事的最后一幕——王子攀上悬崖,对忘记一切的怪物公主说:
“我又来见你了。”
不是“我来找你”,不是“我来救你”。
只是“我来见你”。
仿佛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拯救,只需要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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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漫版和剧版的富贵少爷虽然故事不同,但人是一样的。(特别感谢演员演出来了,死作者非常喜欢!)
另外,富贵少爷的粮好少——明明妆造演技都那么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