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夜莺与玫瑰》岁崖

13、他和她都已经遗忘了的事

　　听见斯内普的声音，赫敏下意识转身，然后朝着塞西莉亚的方向退后了一步：“教…教授。”她定了定神，勉强打招呼道。

　　与她相比，塞西莉亚就显得平静很多，她几乎不假思索地道：“抱歉教授。我们不是故意堵在门口的，是有问题想要请教您。”

　　她抬起头，视线和黑袍教授沉沉的目光相会。除了他心情不好以外，塞西莉亚什么都没从他漆黑的眼眸中读出来。

　　过了一会儿，斯内普才移开眼神。

　　“我以为，高贵的里德尔小姐，以及无所不能的万事通小姐——你们靠自己就可以解决魔药课上的问题呢。”

　　塞西莉亚偷偷扫了一眼赫敏的表情——她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们忍不住怀疑斯内普了。即使已经习惯了他的毒舌，塞西莉亚还是忍不住想要和他呛声。

　　“事实上，我们是想来问您有关魔药课期末考试的安排。这种问题想必只有您知道，除非我们会摄神取念。”

　　听到“摄神取念”这个咒语，斯内普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抬起双臂抱在胸前，冷淡地说：“期末考历来都是独自做魔药。”他特意强调了“独自”，“里德尔小姐，我不得不提醒你，在课堂上过分依赖你的搭档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你不想在考试时炸掉坩埚的话——”

　　该死。塞西莉亚完全忘记这一茬了！

　　平时的课堂可以混，论文可以乱写，斯内普给她打t也没什么——但是真要是期末考也得t的话就糟糕了。

　　她强压下心底烦躁的表情落入斯内普眼底，使他的眼眸中滑过一丝满意之情。

　　“谢谢教授您的、提、醒。”最后塞西莉亚勉强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我和格兰杰共同的问题问完了，但还有一些私人的小小疑惑想向您请教。教授，借一步说话——”

　　松了一口气的赫敏感激地看向她，似乎没空多想她要询问斯内普些什么。

　　黑袍教授无言地看了她，转身走向了地窖，塞西莉亚连忙跟上。

　　地窖的门“咔哒”作响。

　　“你有什么要问的？”斯内普说。“回忆药水？还是只是单纯地想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的期末考试及格——不可能的，塞西莉亚。”

　　塞西莉用力地闭上了嘴，把“为什么不可能”咽了回去。“看在我给您送了圣诞礼物的份上，期末考试时您就对我要求宽松一点吧。”

　　斯内普没回答，就差没在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可能”三个字了。

　　好吧，实在不行她就去找赫敏或者德拉科补习。在那些凌乱的回忆碎片里，塞西莉亚记得自己上辈子就为了期末考试找过同学补习魔药课。梦境里和兄长的会面，伏地魔总是要求她成绩优异，想必上辈子这门课给她的压力更大。

　　她摇了摇头，把这件事暂时抛之脑后，转而试探地询问起别的来：“您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斯内普平时也不是见人就喷洒毒液的，更别提只是简简单单（假装）来问个问题的无辜学生——他的心情就好像是阴雨连绵的天气，原本以为平时就够阴沉了，真下雨的时候还能觉得更暗更黑。

　　“被你执着地用无意义的话题打搅，我的心情的确称不上有多好。”他说。

　　塞西莉亚于是悻悻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她说：“魔药课上我看见您的眼神不对劲。德拉科戴的那条挂坠项链有什么问题吗？”让他到现在都不爽。

　　斯内普冷笑一声，“没什么问题。那条粗糙劣质的项链，看起来并不符合马尔福家的购买标准。我假设是哪一位斯莱特林为了拉拢马尔福而送的礼物，一切就说的通了——”

　　塞西莉亚这才听懂他的意思。他看出来那是她送给德拉科的礼物，并为此觉得不快，这让塞西莉亚感到迷茫。

　　“那只是补给他的圣诞礼物。”最后她只能否定他口中“拉拢”这一用词，一边思索这一行为哪里触怒了他，一边慢慢地解释：“我并没有要借用马尔福家的势力做任何事的意思。希望您知道——虽然我也是刚刚确认——我是不会做任何坏事的。”

　　她以为他仍旧在怀疑她的立场。

　　斯内普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说：“是吗？那么你在挑选礼物的时候，应该适当控制一下自己对蛇形状的偏好。斯莱特林的院徽上已经有蛇了——总是用它来当礼物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塞西莉亚捕捉到他话语里的奇怪之处：“‘总是’？”

　　的确，对于斯莱特林来说，蛇的符号别有意义。银色的蛇既象征着斯莱特林本身，也仿佛是一种学院权力的认同标志，所以塞西莉亚认为德拉科会喜欢。

　　“我以前也有送过别人蛇形状的礼物吗？”塞西莉亚问道。梦里伏地魔的声音还在她耳畔回响——“塞西莉亚，讲讲你的同学。那其中是否有让你觉得不错的斯莱特林？”

　　她似乎在帮兄长监视和筛选新一代的斯莱特林学生，拉拢其中更有价值的角色。方便他更好地掌控纯血家族。既然如此，送出去的礼物有着别样的含义也就不奇怪了。

　　如果她的猜测正确，斯内普对她送给德拉科的银蛇挂坠感到警惕就解释的通了。

　　问题是斯内普为什么会知道银蛇挂坠的含义。

　　塞西莉亚隐隐感觉到，她必须调整自己对斯内普的看法。

　　从斯内普第一次表达对她的警惕和怀疑开始，塞西莉亚就下意识认为他站在和伏地魔完全对立的立场上。

　　然而他是唯一一个能让她立刻想起名字的教师，偶尔他奇怪的态度、对她展现出来的了解，也足以证明两人并非普通的“认识”那么简单。

　　一个斯莱特林，甚至是和她曾经关系匪浅的斯莱特林，怎么可能没有接触到和伏地魔有关的黑暗面？他是一直站在白巫师这边吗？还是曾经被她拉拢过，差点加入食死徒呢？

　　伏地魔死后，和他有关的大部分人都被清算了。马尔福家是因为上缴了大量的钱财才逃过一劫。如果斯内普和他们也有关系的话，又是为什么能清清白白地在霍格沃兹担任教授？

　　有关斯内普的疑惑一点点从她心中升起。光靠她自己残缺的记忆是没办法想明白这些的，眼下他人就在她面前，塞西莉亚选择了直接问：“我是曾经送过您蛇形的挂坠吗？教授。所以您才这么担忧…或者说生气？”

　　斯内普抱着双臂看着她，沉默之下，他的下颌显线显得更加僵硬了。

　　“既然你断定自己没那个意思…也许是我多心了。”最终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稍稍向她妥协，表示打消了对她的又一次怀疑。

　　和他沟通真不愉快。塞西莉亚想。在他的立场和动机都还是一团迷雾的情况下，她不该这么快就开始信任他的——信任他似乎是一种情感上的潜意识举措。

　　斯内普丝毫不愿透露他们曾经相处的细节，这让塞西莉亚难以猜测他们曾经是哪种类型的朋友。比起正常朋友或是互相利用，他的态度看起来和她更像曾经是针锋相对的冤家。

　　她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是了，从她无意识地对巨怪使用出“神锋无影”的时候，属于上辈子那个塞西莉亚的记忆和情感碎片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脑袋里。虽然一点也不清晰，但那些碎片中就有斯内普的身影。

　　如果能想起更多就好了…她也想知道斯内普为什么说他们“早就不再是朋友”。

　　女孩垂下睫毛陷入沉思。

　　“如果你没有其他问题要问，我想你可以离开我的办公室了，塞西莉亚。”

　　最终是斯内普逐客的声音把她从自己的世界里唤醒。

　　塞西莉亚抬起头，再一次看向他漆黑的双眸——她压下心底的种种不平静，点了点头：“抱歉，教授。我这就走。”

　　……

　　地窖的门再一次被关上，女孩离开的动作堪称迅速。斯内普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一旁的柜子上。

　　高大的木柜在阴暗的地窖里放置了太久，有一股潮湿的霉味。他想起那条塞西莉亚送给他的、与德拉科脖颈上戴着的十分相似的银蛇挂坠，在他任教的第一年，被他放进了那个柜子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只是一次魔药补习的谢礼，黑发少女把挂坠递给他的时候这样说。那时的她在斯莱特林中拥有极高的地位，黑色的瞳孔里是毫不掩饰的傲慢和锋锐。

　　挂坠对他来说毫无欣赏或者佩戴的价值，斯内普接过质感冰凉的装饰品，低下眼，注视着银蛇的瞳孔。细小的宝石闪烁着翠绿的光芒。他骤然意识到，塞西莉亚是想要借此向一个混血表达来自她的认可。

　　年少的他有多在乎这种认可？他记不太清了，只知道自己曾一度十分珍视那条挂坠，哪怕后来发现送礼的人并不在乎。对塞西莉亚来说，这真的只是一次魔药补习的谢礼而已。

　　后来那条挂坠在食死徒的聚会中遗失。再一次见到它是在塞西莉亚被抓前。

　　伏地魔死后，她是唯一一个没有黑魔标记也无法自证清白的人。邓布利多保下了斯内普，然而一个傲罗不知道从哪里听闻他和塞西莉亚关系匪浅，坚信他知道塞西莉亚的下落。

　　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塞西莉亚。

　　斯内普断然拒绝了傲罗提出的协助他们寻找塞西莉亚的请求，同时也明白这会导致他的行踪受到傲罗的监视。

　　塞西莉亚就在这种情况下，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面前。

　　“好久不见，西弗勒斯。”

　　他先是僵住了。接着，荒谬和诧异涌上心头，他看她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疯子：“你怎么……”她怎么敢在这种情况下来找他？

　　上一次和她相遇还是在他告知伏地魔那个预言后——那个令他后来无比悔恨的预言——那时候他们早已疏远，仅仅在食死徒集会上见面，谁也没有料到会在私底下遇见对方。

　　塞西莉亚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平静下来，礼节性地朝他点点头，那双漆黑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他。她的声音很平静，说出的话语却暗含讽刺：“他告诉了我你听到的预言——你真是全心全意为你的主人着想。”

　　他们谈话里的“他”永远代指的是一个人，即是他的主人也是她的主人。

　　“你又给我的哥哥提供了一个杀人的理由。我希望你不会后悔，斯内普。”

　　成年后她的神情不再像以前那么锋芒逼人，或者说恰恰相反，精致的眉眼间总是透露出一丝厌倦，凝视着他的眼神却仿佛看透一切一般，宛如在说着另一个糟糕的预言。

　　后来在无数个令他感到悔恨与痛苦的瞬间，他眼前总是会浮现出塞西莉亚说那句话时的眼神。

　　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塞西莉亚，看起来令人惊讶地平静。

　　“是想问我怎么敢来找你吗？”她说，“我不想再躲了。傲罗爱抓我就抓吧，只是在此之前，我有东西要给你。”

　　如同学生时代第一次向他示好一样，她从怀里拿出那条银蛇挂坠，伸手递给他。“你把这东西弄丢了。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伏地魔已经死了。好歹是我第一次送给你的礼物，我还是希望它能一直被保管好的。”

　　他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挂坠，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余光看见几个棕色风衣的人影。

　　那时候捉拿食死徒的命令十分严格，因此傲罗们来的很快。塞西莉亚也看到了他们的身影，她转过头，甚至有闲心和为首的男人打招呼：“你好，金斯莱。”

　　“我和您还没有熟到互称姓名的地步，小姐。”傲罗神情严肃，转头深深地看了斯内普一眼，“她和你说了什么？”

　　塞西莉亚发出一声嗤笑：“何必多此一举地问他？之后您用吐真剂来问我就行。”一阵细微的碰撞声响起，她没再看斯内普一眼，顺从地跟着傲罗们走了。

　　斯内普低头。银蛇挂坠落在地面上，闪着冰凉的光。他将它捡起来，目光在触及蛇眼时，左臂上的黑魔标记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攥紧了手中的挂坠，冰凉的银质物将他的掌心硌得发疼。

　　一种强烈的感情涌上心头——对于他所犯下错误的痛苦，对塞西莉亚自投罗网的不解，甚至还有对她的一点怨恨——她早就知道伏地魔要杀的人是莉莉，然而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良久后他缓缓松开手，在心里对自己发出一声嘲笑。责怪塞西莉亚只是在逃避而已。真正该责怪的是他自己。

　　后来他陆陆续续听见有关她的新闻，预言家日报将伏地魔之妹被捕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即使手臂上没有任何标记，塞西莉亚对自己参加食死徒行动一事也供认不讳。在吐真剂的作用下，她指认了许多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比如小巴蒂·克劳奇。

　　同时令人惊讶的是，她否认了已经被捕的西里斯·布莱克是一名潜藏的食死徒的事实。魔法部确认她说这话的时候吐真剂仍然有效。

　　原本斯内普以为金斯莱等人会尖锐地盘问她和他的关系，以求再次肯定他的食死徒身份。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邓布利多的功劳，有关塞西莉亚的审讯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到他的名字。

　　这件事仿佛和他毫无联系。数周后的一个阴天，邓布利多告知了他塞西莉亚的死讯。

　　“她并没有被判得到摄魂怪的一个吻。然而在进入阿兹卡班没多久，人们突然发现她失去了呼吸。”邓布利多说完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说莉莉的死让他感到痛苦和悔恨，那么塞西莉亚自投罗网一般的死则让他感到荒谬。他所认识的她没有主动选择死亡的理由——然而斯内普并不确信自己了解真正的她。

　　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日。在一个普通的下午，他在收拾盛装魔药材料的瓶瓶罐罐时，无意间撇到了那条银蛇模样的挂坠。

　　冰冷的银色映入他的眼帘，斯内普骤然感到有些晕眩。一直到那时，塞西莉亚的死亡才给他带来一丝真实感。

　　他把挂坠拿起来，锁进了柜子里。

　　许多年来，他几乎已经要忘记这件事。

　　一直到小马尔福戴着的那条相似又不同的银蛇挂坠落入他眼底，斯内普才骤然想起，自己手上，还有这个她和他都已经不记得了的，毫无意义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