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苏》匆匆忙忙

4、第 4 章

　　“ぁ、ぃ、ぅ、け、く、き……”一大早，在藤原将军的庭园深处，一个美丽得似高级人偶的女子，抱着本薄薄的书吃力的一字一字的吐着。
　　好辛苦啊。她放下手中的书本，举止优雅地坐下，然后大大的吐了口气。没想到扶桑语居然这么难学。
　　“你的名字？”三天前，当她在残风面前放肆地大笑，直到她笑到两腮酸软，再也没有力气硬撑时，残风淡淡的问起她的名字。
　　她毫不犹豫地说：“赤姬。”
　　残风好像很满意她的说法，但对她的回答又不是很满意，因为他又问了一遍：“你的名字。”
　　她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珍儿。”
　　“你是哪里人？出生时辰？”残风坐在她的身后，似乎极漫不经心的和她拉着闲话家常。
　　因为信任着他，所以当他问出这些话时，她全都想也没想的作答：“我生长在大唐苏州，出生时辰是……”
　　正当她要说出自己的生辰八字时，没想到残风大叫一声：“够了，停！”
　　她疑惑地转过头看着残风，双瞳里写满不解，还有些指控：“明明就是你要问的，为什么我说了，你又不高兴呢？”
　　残风长长的叹了口气，抚着头似乎很是无奈：“你真是对自己的处境一点儿都没有了解啊，幸好今天我试了一下，否则日后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楚。记住，从今以后，无论是谁问你这些，你都要坚称自己是赤姬。记好了，赤姬。生长在哪里，还有生辰八字，这是绝对的禁忌，万万不可轻易告知别人，知道了吗？”
　　她眨眨眼，比比残风，又指指自己，迟疑地说：“赤姬，赤姬，赤姬，是吧？”
　　看着她充满孩子气的举止，残风真是有点哭笑不得。这个意外召来的灵魂，如果是在不熟悉的人的面前，是怯弱的害羞的，可是在熟悉和能够信任的人的面前，竟然是出乎竟料的天真可爱。
　　“对，你要牢牢的记住，从今以后，你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赤姬。”残风加重了最后二字的语气。
　　看看天，骄阳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红橙色的夕阳，残风走到她面前，伸手为她拢紧新加的斗篷的领口。忽然两人的距离拉成几乎是零，令她瞬间羞红了脸。
　　从来没有和异性如此接近过，就连父亲与那些兄弟，也没有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虽然初次与汪末亭相识时她有被汪末亭扶住，但当时她是已经昏晕过去，被汪末亭抱在怀中的记忆是一点也没有，所以，这真的是第一次与男子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呢。
　　她悄悄看他看去，却见他心无旁骛，只是专心致致的为她斗篷上精致的绳扣打结。她心里暗骂自己怎么了，竟然在还喜欢着汪末亭的时候，为他近在咫尺的脸而心跳。
　　何况较之汪末亭，他，实在是称不上好看呵。
　　残风为她打好绳扣，松手放开她后退二步，轻快的说：“如果你觉得总是被称为赤姬不好，想要我们区别你和她的话，那你可以为自己重新起个名字。”
　　她正在心里暗骂自己的花痴与不守妇德，对他的提议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待明白他说的意思后，她有些欣喜：“我真的可以吗？”
　　见残风点头，她想也不想冲口而出：“李珠儿。”
　　“不行。”残风一语否决。“与你本名太过于相似的名字都不行，何况这个名字定是你姐妹的吧？那就更加不行了。”
　　她张了张嘴，终于问出了这半月以来心中早已积累得如山高的疑问：“为什么不能用这个名字？为什么你会说我的语言？为什么一定要忘记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我的生辰八字？赤姬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个府里的人看到我就害怕？为什么这个内院总是被一层紫气所笼罩？通神密教到底是什么？你究竟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而且我还看到了，每天晚上我快要睡着时，总有着无数蠕动的可怕的黑影从四面八方向我包围上来，但每次都在它们快要触到我的时候，有一道金色的红光将它们驱散。那些黑影是什么？那道光芒又是什么？”
　　没料到她会一口气喊出这么多话，当她停下喘气时，残风双手相击，为她鼓掌：“不错，你现在比第一天的时候有勇气多了。”
　　她有些脸红，是啊，没想到短短的半月能使她改变这么大。如果是过去的她，恐怕是心中有着再多的问号与不满，也只会是极力的压抑在心中，最多……在半夜时幽幽哭泣流泪吧。
　　残风右手扬起：“你看到我的手上有什么了吗？”
　　她正准备摇头说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却惊讶的看到从他的手心里慢慢地浮现出一只小小的——龙。
　　“龙？”她讶异的叫出声。
　　也没见残风做什么动作，那条原本小小的好像是玩具一样的龙居然长大了。极快的速度，就由只有巴掌大小变为像房子般大小，盘旋在这座庭园的上空。
　　她先是为这个不可思议的景象而吓到，然后立刻想到更为严重的事情：“别人会看到的，怎么办？”
　　残风哈哈大笑，被龙盘旋扫起的风将他未束的长发吹得上下翻飞：“你不是问为什么这个内院有紫气笼罩吗？那是结界。它的作用就是不让外面的人看到这里面的情景。所以你放心，无论在这个内院里出现了多少不可思议的东西，别人都看不到，也听不到的。”
　　“结界？”她细细咀嚼这两个字的意思。
　　听不清也听不懂的语言从残风口中流溢出，瞬间，刚才还威风凛凛在这座庭园上空飞舞的龙化为一道金光飞向残风，残风翻手束袖，收起金光。
　　残风看着还没有昏倒的她，大为高兴：“很好，赤姬就该是这样的，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够镇定自如。咦，你的眼神不对啊？喂喂，不是吧，你居然睁着眼睛晕过去了？”
　　那天她看到残风把龙变出来的时候，没晕。把龙变得好大时，没晕。可是为什么会在残风把龙收回去后会晕的？事后残风虽然没有笑话她，可是她自己早已羞愧得想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再把自己埋了。
　　什么变得有勇气，胆量大了？那根本就是强撑着不让自己晕倒，然后感觉没有危险了，放轻松后才敢晕倒的。
　　在第二天的早上，她醒过来后，残风很严肃的跟她说了三件事：第一，她必须要用最短的时间学会扶桑的语言。第二，她必须立刻想出一个新的名字，然后由残风举行仪式，为她正式更名。第三，因为在他负责的区域内发生了很棘手的事情，他要去处理，所以她要保证，在他没有回来前，不得踏出这座房子半步。
　　她可怜巴巴的问难道连走到房子外的庭园都不行吗，这个小小的要求也被极强硬的驳回。
　　所以，她在慌忙中为自己起了好几个名字让残风选，但都被残风一一反对，最后残风还是没有给她正式更名。但是，残风叮嘱又叮嘱，万万不能再提起“李珍儿”这三个字，这是禁忌中的禁忌，如果她对第三个人说出这个名字，她会有很麻烦的事情。
　　一听到麻烦两个字，她立马乖乖点头如捣蒜。
　　至于语言，没办法，整个内院里除了残风会说汉语，根本就没有人会说。四个长老除了第一天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身边的三个贴身侍女又像哑巴一样，即使她努力想与她们沟通，她们也只是毕恭毕敬的微笑，然后，不语。试了几次后，她泄了气。
　　看来是残风给她们下了命令，除非是她用扶桑语和她们说话，否则她们是不会理会她的。
　　抱着这本如天书一般的扶桑语书籍，她努力的想发出正确的音。
　　还好那三个侍女在她开始学说话时，会指点她什么要念什么，但至于意思，就实在是无法了解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等念熟了，再找侍女们教吧。
　　“错啦，又错了。真是的，那些老头子真的是老眼昏花了，怎么找来你这么笨的人冒充赤姬嘛！”在她正座的前方，就是庭园。残风说不能出去，那她坐在房子走道正对着庭园的地方总可以吧。
　　正念书念得全身发汗的李珍儿满面通红的小声说“对不起”后又感觉不对，惊讶的向外边望去。
　　只见前方的大树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铺好了一桌超级豪华的野餐坐席，并早已有开吃的某人，毫不客气的批评着她的发音。
　　只见一身红衣的艳丽女孩大咧咧地坐在矮桌上，毫不介意这样的坐姿使自己春光外泄，露出两条白生生的嫩腿。
　　她一边毫不客气的狼吞虎咽，一边不忘鄙视她：“我说你这个人啊，既没有个性又没有原则，更没有天分，你怎么当赤姬啊你？”
　　刚要习惯性的畏微回答，她忽然想起自己曾下的决心，于是她大声说：“无礼者，速速报上名来。”
　　听到她装出的强硬，女孩刚送进嘴里的东西一下子扑了出来，她笑得前翻后仰：“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不是以为你装狠装得很像吧？拜托，真正的赤姬哪会这样说话啊。”
　　被她的笑声吓到，她呆呆的问：“你为什么不怕赤姬？这座府邸里所有的人都怕我的。”
　　女孩斜眼横她一眼：“我为什么要怕？你又不是真的赤姬。”
　　她被这番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她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而那女孩也不理她，继续大吃大喝。
　　过了好一会，她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你为什么知道我不是真的赤姬？还有，为什么你会讲汉语？你是谁啊？”
　　啊，糟了，如果被残风知道她对一个不认识的人承认自己不是赤姬，会不会怪她啊？虽然残风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他从来没有真正骂过她，也没有冷言冷语对她，但只要看到他眼中闪动着不赞成，她就自然的心虚了。
　　想到这个后果，她的脑子已经完全的当机，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将嘴上的油抹干净，看样子这个红衣女孩已经吃饱了，她站起来对她笑：“如果你连我都不知道是谁，那你真的没有存在的必要性。残风呢？他到底教了你些什么？”
　　她连残风都知道啊，那她应该也是通神密教的人吧。她低着头想。好不容易才想起残风说过的，这个内院有结界，应该是只有通神密教的人才进得来吧。
　　心里，小小的安慰着自己。
　　女孩格格的笑，一扬手，一段火红的长袖飞到她身边将她卷起：“来，今天我心情好，就让我带你看看这个日出之国最美的风景吧。”
　　未等她惊呼出声，女孩嘴里不知念着什么，只见她化为一道红光，席卷着她飞上了天空。
　　这真是何等惊奇的体验啊！
　　眼见着朵朵白色的浮云从她身边掠过，只可惜她的双手被缚，无法去亲手触摸这从来都只能在地面上无限向往的悠悠美景，但能有此飞天与云朵近距离接触的经历，真是死而无憾了。
　　“哈哈，不是吧，你的愿望竟如此卑微吗？不要忘了，你是赤姬，赤姬是决不会说出这样卑下之话的。”耳边传来女孩清脆的话语，“睁大你的眼睛，看清你脚下的物体。只要你愿意，整个扶桑都会是你的。”
　　“你究竟是谁？”迎面扑过来的风，将她竭力叫喊出的疑问打成片片碎片，四散而去。
　　蓝色的天空，飘着无数的花瓣，组成了妙不可言美不胜收的花之雨。红光带着她在花雨之中穿上，上下翻飞，似蝴蝶戏花，又似游龙戏凤，翩翩舞姿虽然美丽动人，但真正做出这些动作的人早已是头昏眼花，两眼茫茫了。
　　“很美，是吧？”当她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盛开的大樱花树上，而那个害她晕倒的罪魁祸首正站在她上面的一根树枝上，眺望着远方。
　　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呆住了：多么熟悉的情景，和那个最后一次梦见珠儿的梦里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只除了在面前盛放的，是团团簇簇的樱之繁花，而梦中的，是红色的梅。
　　女孩转过脸，晶亮的眼睛盯着她：“我不知道你以前叫什么，是什么人，但你从现在起要给我好好的记住，你是通神密教的赤姬，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通神密教整体的行动。”
　　望着樱花林，她怔怔发愣，对她的话好像完全没有听进去。正当女孩气得想要发怒时，她抬起头，从树枝间隙处漏下的阳光将女孩的红衣照得如血般鲜红。她轻轻的说：“是的，我知道，我是赤姬。”
　　“我是赤姬！”远远的，从四处传来回声。
　　她转过身，坚定的说：“我会牢牢的记住，我是赤姬。”
　　李珍儿这个名字，就让它永远的消失吧。
　　仿佛听到她内心的声音，红衣女子跳下所站立的树枝，与赤姬平齐后，她弯下腰，双臂做了个躬礼的动作：“我，是朱雀，你的保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