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平平无奇的转生局局长》月色温酒

14、上帝没有规定过

　　“现实一点？什么是‘现实’？”郝局长问。

　　“就……就是，做稳妥的选择，让自己活下去吧。”白先生难得有些怅然，“我做的不对吗？”
　　郝局长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是有资格评价你的人。”

　　“那谁是有资格评价我的人？”
　　“你说呢？”
　　“我自己吧。”白先生犹犹豫豫。
　　“你问我你第一世的选择是否正确，其实这个问题你应该问自己，你自己怎么觉得呢？”

　　白先生想了一会，摇摇头：“做的不对，我应该去勇敢的尝试。”

　　郝局长拍着桌子哈哈笑起来，笑得幅度太大，

　　“白先生真的很善良呢？请不要去考虑我喜欢什么答案，再回答一次吧。”

　　白先生眼睛瞪得滚圆，然后变成波浪形。
　　他不知道说什么，那就是最对的答案——为自己抗争，做自己。应该就是这样，别的他实在说不出来，但郝局长让他再想。局长那么认真的模样，他也不好敷衍，随便说一些什么掩饰过去吧——“我……当时生活的很疲惫，那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当时真的很痛苦，仅仅是生活就已经很累很累了。”

　　本来想要掩饰，却不知不觉吐出苦水：“当时的我实在没有意志力去改变什么。”
　　“……意志力真的是消耗品。”白先生最后叹了口气。

　　“对一些人是的，对一些人来说意志力甚至是奢侈品。而对另一部分人来说，意志力则是肌肉，过度使用会酸痛，但持续的锻炼却能够强健。”

　　白先生似懂非懂：“所以我应该将自己的意志力从消耗品锻炼成肌肉？”
　　“不，”郝局长面对灵魂时十分认真，完全褪去召集员工玩斗地主时的不靠谱，她说，“你要做的是发现自己的意志力属于什么类型，然后用恰当的方式去使用它。”

　　“去认识，去相处，而不是否定与改变。”
　　“上帝未曾说过，哪一种特质优于哪一种特质。”

　　“这样啊……”白先生终于抬头，嘴的位置勾起一条线状的黑色弧线，他终于笑了，笑得很苦，比最苦的苦茶还要更苦：“我做的是正确的，第一世的时候，我已经尽我最大努力生活了。已经用尽了我所有的力量，我问心无愧。”

　　“虽然花费了一世才明白，但找到自己是谁本身就是花费很多时间的事情吧。”
　　好苦啊，苦的白先生笑出了眼泪。但笑到最后却品尝到畅快的回甘。

　　“是的。”郝局长接着他的话，“‘我是谁？’本身就是需要不停探索的事。就算是现在，你在第二世已经获得了‘完美匹配’，探索也依旧是进行时，尚未完结哦。”

　　郝局长认真叮嘱：“白先生，你可不要懈怠啊，探索尚未完成。你身上还有很多特质并没有被发掘，更何况灵魂本就是会不断成长变化的。剩下的八个世界请继续努力哟。如果懈怠的话，可能会将已经发现的幸福一并失去。”

　　白先生郑重点头，“我会珍惜自己的人生的！”
　　“那就到这里吧。”郝局长起身。

　　背着光，起立后，郝局长的全身形象映入戴着眼镜的白先生的眼眶。
　　他恍惚了片刻，受人尊敬的转生局局长这么年轻吗？
　　“您看着真不像局长？”这话自然而然就秃噜出来了。

　　“啊？”郝局长原地旋转一圈，正过身子后挑了挑眉，反问道，“我看起来不像局长吗？”

　　“啊，不不不……”白先生慌忙摆手，“只是我曾经也在局里工作过，我们局身居高位的人都已经不再年轻了，很少见到您……”
　　他的视线划过周笑，连忙补充：“您们，这样年轻的人，不过神明怎么可能跟我们一样，是我疏忽了……”

　　白先生挠头尴尬笑笑，试图掩饰刚才的失言。
　　他偷偷看了一眼郝局长，幸好对方并没有怪罪，不然神明之怒，他一个小小人类如何承担。

　　郝局长送他到门口。
　　“白先生，您只需要去转生部找负责您转生的官员蔓越莓，她会带您去进行第三世的转生。”

　　“啊，再次感谢您。”在门口，白先生鞠了个躬。
　　刚才坐着时不显露，圆滚滚的白先生胸口缀着一只白色的口袋，他一弯腰，口袋忽冒出一颗白兔脑袋。

　　白兔抱着系着蝴蝶结的由白色灵魂面团揉成的萝卜，愉快的啃着，忽然见到阳光。
　　红色的眼睛贼溜溜地转了两圈，扭过头看了看主人的动作，也很有灵性的伴随着主人的动作弯腰鞠躬。

　　有些事情光看外表的看不出来的。白先生也并不是没有变化。
　　他的心里藏了一只白兔。

　　周笑惊诧自语：“竟然是灵魂约定。”
　　人生中总有一些遗憾、不忍、爱与痛恨，复杂的情绪构成复杂的关系。人与人或者其他什么生物定下约定——下一辈子还要相遇，就成为了灵魂约定。

　　下一辈子还要做主人与宠物，这是白先生与白兔的约定。
　　意识到口袋暴露了，白先生羞红了脸，他将兔子轻轻拿出来，还是介绍道：“它的名字叫做‘white’。”

　　在一个理应没有表情的面团状灵魂脸上，罕见地露出了被称为“温柔”情绪的微笑。

　　郝局长欣慰：“恭喜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心爱之物。”

　　“谢谢，”展示过白兔后，白先生小心翼翼将兔子送回口袋，轻轻拍了两下，确保它安然无恙。
　　做完这一切后，白先生犹疑片刻，还是问出了他刚开始踏入这个办公室时，最想询问的问题，或许他只是想找一些安慰：“郝局长，我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人，被人视为异类是不是理所应该。我不能忽视他们异样的眼光和攻击的言语是不是太懦弱了。”
　　“又或者说，我太贪心，明明自己对人类无感，却还是希望其他人类对自己有好脸色。我……”
　　白先生说不出话了。

　　郝局长敲了一下他的脑壳，白先生感觉自己的灵魂在郝局长手指下战栗。
　　事实上白先生的灵魂确实因郝局长的敲动而在物理上摇动。
　　“白先生，不想和他人相处，和容忍他人来攻击你是两回事哦。”

　　白先生稳住身形，怔怔的望着局长：“郝局长……”
　　“对于你是否懦弱或者贪心的问题尚且不论。且说，上帝从没有规定懦弱的人不能拥有幸福，也没有规定贪心的人不能获得幸福。”
　　“所以白先生，不要迟疑，不要有不配得感，放心去过你剩余的几世吧。正如你对于你第一世的评价，问心无愧即可。”

　　白先生不再说话，只是重重的鞠了一个躬，深深地看了郝局长一眼，扭头走了。

　　郝局长返回办公室，周笑也跟着进来了，还带上了门。
　　听到门关闭的声音，郝局长猛回头，视线先是落到周笑身上，由游移到周笑手里拿的笔上面，最终再次落到周笑身上。
　　她神色防备，眼神的存在感太强，仿佛在诘问：“灵魂都走了，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又像是“拿着笔干什么，难道还想暴起行凶。”的实质性表达。

　　周笑：“……郝局长，您和白先生的对话记录还没有补完。”

　　“咳咳，”郝局长干咳几声，不自然地说，“那你快写吧，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随即装模作样地坐回她的“宝座”。

　　周笑坐回刚刚的位置，用心写着，看到因听不懂而暂时空下的词汇，周笑偷偷撇了撇局长，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郝局长，您在谈话中提及一个词汇——‘上帝’，‘上帝’是什么？”

　　郝局长最喜欢员工问问题，员工不问，怎么能显出她的博学。
　　周笑一问，她连带着看周笑都顺眼许多。

　　她热心回答：“上帝，是我曾经历的某个世界的俚语，上帝创造一切，是人类的主宰。有点类似于咱们神明的角色。但在传说中比咱们更能干。”
　　“相当于他一个人能干咱们整个神界的工作。”周笑一点即通。

　　“是这样的。”
　　得到局长确认之后，周笑继续书写，一边写一边自语感慨：“这位上帝还真是能干呢。怪不得局长那么喜欢引用他的话。”
　　“啊不，”周笑反应过来，“是引用他未曾说过的话。”

　　“那你现在明白了吗？”
　　“啊，什么？”周笑刚刚重新投入进笔记的撰写，冷不丁听见局长的话，茫然抬头。神色冒冒失失撞入局长的眼睛中。

　　对方一只手撑着头，似乎比接见灵魂时懒散一点，但眉眼中的认真并没有退散。

　　好像被局长认真的神色烫伤，周笑因回答不上局长的问题而羞愧：“郝局长，我应该明白什么……”
　　郝局长的眸子似有星光流转：“我知道你对我能够来到未来转生局当局长有一些疑虑。所以才会做出上次那样偏激的行为。”

　　没想到局长会将那件事摊到台面上说，周笑眼皮跳动几下，身体不自觉有些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就在昨天，看见郝局长时，内心还满是怨怼厌恶。
　　一看见她，内心便会充满压抑不住的攻击欲望。

　　如果郝局长昨天跟她说这样的话，她一定是敷衍加上不耐烦。

　　但今天……
　　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就在不知不觉之间悄然改变，她发现……她好像不想让局长知道自己曾很讨厌对方，不想要聊这个话题，不想让这个话题破坏刚刚应该可以被称之为“静谧”的气氛。

　　她长久地在窗口工作，应对他人的谈话，一瞬间可以想出几百个巧妙地应对谈话的策略，但望上局长那双认真的眼睛。
　　她忽然发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只能坦诚，只能说真话：“……确实，一开始确实会有，为什么这样的人也能来当局长的想法……”

　　“但是，我现在不怎么想了。我想，我知道了原因。”
　　郝希嘉追问：“什么原因？”
　　“因为上帝没有规定过您这样的人不能成为转生局局长。”

　　周笑一字一句郑重地说。

　　郝希嘉一愣，随机开朗地笑起来，挠了挠脑壳：“孺子可教，想法居然与我不谋而合……”

　　“上帝没有规定过我这样的人不能当局长——这就是我卑躬屈膝，放下身价，决定降格成为未来转生局局长的原因！”

　　听起来好像委屈你了呢。
　　周笑：……
　　那种攻击欲望又回来了怎么办。

　　片刻，周笑顶着凝固的表情，说到：“局长还是不说话时更惹人怜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