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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灵物 ...


  •   睡醒时柳云陡然一惊,几乎直跳起来,原地转了个圈,还在这,还活着,天亮了。

      柳云拍拍胸口,舒出口气,一低头发觉纪玢誉正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睡醒了?”纪玢誉语气慵懒,神色也恢复了以往的悠然自若。

      柳云讪讪道:“嗯,宗主醒得真早。”

      纪玢誉挑了挑眉,柳云又道:“宗主不会一夜没睡吧?”

      纪玢誉道:“可以说睡了,也可以说没睡。”

      柳云怔怔道:“宗主境界超凡,属下…呃…不是很能理解宗主的意思。”

      但她猜想大概是合眼然未眠的意思吧,只不过不大明白为何不睡,为了练功么?

      纪玢誉笑了笑,站起身来,负手望外:“我们走吧。”

      看他这精神饱满、容光焕发的模样,想来是有绝对的自信可以一敌百了。柳云安心地跟在他身后,走着走着还走出几分耀武扬威之感,大概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吧。

      然而未行多远,叶音执便亲自现身,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叶音执一望见他便两眼亮了亮:“不过一夜,你便长进了不少啊。”

      纪玢誉笑道:“你也不遑多让。”说罢竟主动出击,在柳云惊叹的双目中直冲向叶音执,叶音执身如鬼魅,眨眼间躲开并纠缠于他身后。

      纪玢誉从前与他交手过多回,自是晓得他有哪些招数,只是从前对付不了的,如今却未必了。

      叶音执渐落下风,心知不敌便抽身而退。

      纪玢誉身姿飘逸地回到柳云跟前,对着他啧啧两声道:“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叶音执慢悠悠地走近两步:“我从未醉心武学,对胜负亦无执念,你是知道的。”

      柳云心里呵呵两声,说白了就是没太努力也没多少上进心但仍有这么大本事呗,他这是刺激谁呢?

      纪玢誉平静地望着他道:“这次的事,难道不是你一手策划?”

      叶音执扑哧一声笑道:“还是你了解我啊,不枉你我相交多年,可我不会再给你机会回到我身边了。”

      柳云瞪起了一双匪夷所思的眼。

      纪玢誉道:“幸好我也没这个打算。”

      叶音执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很惦记你,可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你对我真是无情无义啊,在没有改换目标以前,我只能跟你死磕到底了。”

      纪玢誉水波不兴道:“虽然我对你不是很感兴趣,可你要怎么做,也就随你吧。”提步走过。

      柳云心惊胆战地跟在后头,从叶音执身前走过时有如踩在悬崖边缘,稍有不慎就将跌落万丈深渊。然而非常离奇的是,她闻见一股极具魅惑的香气,这香气并不浓重,与纪玢誉平时里熏衣的香略微相近,但功效却迥然不同。后者是宁神养心,前者却引的人心旌荡漾,想要抬头一看究竟。可柳云连眼睛都不敢往上移,唯有稳住心神直视地面,紧跟纪玢誉的脚步。

      纪玢誉已然走出十数步,他没有刻意去放轻脚步,步调也仍平缓,由此到彼的时间里,踩踏落叶声像是耳边低语,一声一声敲击在某个人的心里。

      柳云有预感,叶音执一定还有话要说,即使他并没有再行阻拦的打算。

      果不其然,叶音执立在原地幽幽道:“上回你落在我这的东西,是真不想要了?”

      纪玢誉头也不回地道:“彼时未取,便是弃之不惜。”

      柳云心跳得越发快,这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不会要报应在她头上吧?然而她今日的预感竟出离得准,身侧后方一阵疾风掠过,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响。当她看清眼前状况,却是纪玢誉牢牢拽住了叶音执向她暗袭而来的手。

      又是一招引蛇出洞?

      得亏纪玢誉行动速度惊人,否则她又要遭殃了。柳云诧异地打量这两个彼此对视,眼中再无旁人之人,一心只想打个地洞钻进去,此情此景,她实在不该离得这般近。

      叶音执一使力从纪玢誉手中挣脱出来,只是柳云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叶音执竟趁机偷摸了纪玢誉一把。

      柳云眨巴眨巴眼睛,不消想也只当是她花了眼。

      叶音执用袖口揩了揩手:“你要走便走,还回头做什么?”

      纪玢誉神色如常道:“我这随行护卫一时没跟上,我自当回头接她。”瞄柳云一眼,“跟紧点。”

      柳云怔怔应了声是,浑身僵硬地紧跟他离去,叶音执终于没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可他阴气森森的目光惹得柳云脊背一阵冰凉,仿佛有股极具攻击性的寒意渗进了骨子里,令她感到冰寒刺骨。

      她几乎要以为叶音执其实是个巫师,悄摸给她中了蛊了。可就在她心神不定之时,走在前头的纪玢誉突然垮了下去。

      柳云忙不迭凑上前扛起了他:“宗主,你这是怎么了?”

      纪玢誉唇边溢血,却仍在前行:“快走吧,我过会儿就没事了,有劳你扶一扶我。”

      柳云惶惶然道:“宗主你还跟属下见什么外啊,别说扶了,就是要属下背着你走属下也义不容辞啊。”

      纪玢誉只用眼尾余光扫了她一眼,柳云心虚地低了低头,虽说真要到了危险关头,柳云一定会背他走,无论如何不会扔下他,可最好还是别了。一来她不希望纪玢誉真有什么事,二来她委实费不起那个劲。

      她这话纯属是脱口而出,习惯使然,口头上的忠心不表白不表罢了。所幸纪玢誉没跟她计较也没把她这话作实,大抵也是想省省力气就不多费唇舌了吧。

      实则柳云这么扛着他走也够辛苦的,纪玢誉瞧着挺瘦削羸弱不禁风的,可到底是个大男人而她只是个小女子,身量体型的差距使得柳云不堪重负,却仍咬牙坚持,且自始至终没喊过一声累,叫过一句苦。

      走过一段挺长的路,纪玢誉觉得好些了便自行直立起来。

      “多谢你。”他声音虚弱还带着点沙哑。

      柳云心里的怜爱之情顿时泛滥成灾:“宗主,你要还撑不住就别逞强,我扛得住。”说着便挽起了他手臂。

      纪玢誉轻轻推开她:“不必了。”

      柳云动了动唇,还待说些什么,忽有一阵悠扬笛音自前方传来,竟使人脚底发飘,好似漫步于云端之上。

      纪玢誉迈步向前,柳云下意识道:“宗主,小心有诈!”伸手欲拦,终究是没再触碰到他身躯,任由他宽大的衣袍拂过手心。

      纪玢誉看也不看她,顾自前行,柳云只得无奈跟上。他们渐渐走近,不久便遥遥望见一长衫男子沉醉地吹奏一竖笛,其神情之投入似是脱离了红尘俗世一般。

      连柳云这不识六艺之人都觉得这笛音不错,挺好听,有种春来大地万物复苏之灵动,还有几分柳絮随风漫舞之俏皮,只是一曲末尾,又隐隐有些别离之哀愁。转头瞧纪玢誉,发觉他也面露欣赏之神态,柳云便知自己心中所感不假。

      更为奇妙的是,一只羽色暗淡却颇具灵性的百灵鸟自古木林中飞出,盘旋于吹笛人之上空。

      柳云不禁小声感叹道:“原来灵犀不是仅存于人与人之间。”

      纪玢誉却在这时脸色一变。

      彼端,吹笛人眸中浮出柳云看不分明的,暗流涌动般的狂喜。他按捺住心头的兴奋与狂热,小心翼翼地向百灵鸟伸出一手。

      纪玢誉身子一动,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百灵鸟微有犹豫地飞往他手背上,谨慎原是它与生俱来的天性,可这一刻,它选择相信那个能够吹奏出美妙笛音的人。尽管那并非同类,血脉中流淌的畏惧使它本能地想要远离,可它偏偏受其引诱,放下了戒心。然而就在彼此间的距离缩短至一臂之时,笛声倏忽一顿,那人动作极快,眨眼间便抛出藏于袖口中的网绳,将它牢牢缚住。

      那人随手将竖笛纳于袖袍里,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到底是原形毕露了。网绳中的百灵鸟无法接受眼前人与物在这一瞬间翻天覆地的变化,极其惨烈地尖叫了两声,惊出它来时的古木林中的群鸟,却无一可来救援。或许它也并不想要同伴来救,因为它知道双方力量悬殊,它的同胞们不可能救得了它。与其让同伴们作无谓的牺牲,倒不如由它独自承担轻信于人的恶果。

      柳云张了张口,有太多情绪渴望发泄出来,却不得不考虑到自己和纪玢誉当下的处境。她无法判断那人武功之高低,所以她绝不能轻举妄动。

      幸而纪玢誉愿意出面。

      在那人得意洋洋地收拢网绳,满眼市侩地观赏百灵鸟如同直勾勾盯着一锭金元宝的过程中,纪玢誉带路缓缓向其走近,并在碰面时道:“阁下音律了得,却为何费此心力囚一雀鸟?”

      那人本不想搭理,抬眼一看,却是两眼一亮。毕竟纪玢誉气度不凡,纵是眼下落魄,也难掩他骨子里的矜贵优雅。

      故而他道:“尊驾有所不知,我家住清晓镇上一破落乡村内,为谋生计只得挖空心思投村外一富贾所好,这百灵鸟正正是其爱宠。我为了逮住它在这附近日夜吹笛已有半月,好容易等到这一天,我自是不能放过它。”

      受困的百灵鸟并未过多挣扎,可这些它本不该听明白的话语传入耳中,它竟似懂非懂一般微小幅度地扑闪了一下双翅,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当然这只是柳云个人的想法,或者说是她内心默默赋予百灵鸟的情感,那吹笛人则未必这么认为。

      柳云忍不住道:“可这鸟儿灰羽褐喙,上看下看也只是寻常,如何能讨得富贾欢心?”

      那人忙道:“姑娘怕是不通行情,林间鸟儿越是花色繁复越是花心滥情,且往往是雄鸟,如这般灰羽孱弱者,则多是雌鸟。”稍稍一顿再道,“我见二位有缘,便直言相告也无妨。”

      柳云心道:怕是见钱袋子有缘吧。

      那人提起飞不出织网的百灵鸟,置于一缕明媚阳光之下,柳云只见这鸟儿的灰羽上竟散发着淡淡紫光,顿觉开了眼了。

      那人面上一喜,笑盈盈道:“想必二位都看出来了,这百灵雌鸟乃是灰中带紫之色,万中无一的品相,据说这类灵鸟此生一旦动心便是矢志不渝,其难能可贵之处,便在于此了。”

      柳云总觉得这话听着古怪,便理了理思绪道:“所以你要把它无条件献给富贾?那富贾之所以喜欢这类灵鸟,不会是因为他想要有人或物对他死心塌地、忠贞不渝吧?”

      那人嘿嘿一笑道:“姑娘说笑了,这世上岂有人做不挣钱的买卖,我自是要把它献给贾老板,但绝不会空手而回。至于姑娘另外所说,倒确实是那么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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