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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林间大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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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纪玢誉便领三人出发,去到一座位于竹林间的茶坊内。
放眼望去皆是青绿,自叶缝中洒下的光辉犹如精灵,随风起舞。茶坊前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路,起起伏伏似水波纹;茶坊内设有聆风台,四椅一桌,古典方正。
因有个位置是师栩栩的,所以柳云自觉站着,可纪元徽见她不坐,他便也不想坐。
师栩栩见状笑道:“来者皆是客,岂有让客人干站着的道理。”随即命人于右旁添上一把梨木交椅。
再对柳云道:“来坐。”
柳云心内却有些抗拒:“加座恐怕破坏此间美感,要不还是撤了吧,我站会儿也没事。”又轻推了纪元徽一下,“少主快坐吧。”
纪元徽置若罔闻地沉默着。
师栩栩道:“我本俗人,不必推辞。”
言下之意是不分尊卑,也无所谓格调。她都这么说了,再不答应就显得矫情了。柳云只得顺从地坐过去,并向其称谢。只是师栩栩跟纪元徽一边,纪玢誉跟井梧位于对边,而她单独坐在侧边,委实有些突兀。
师栩栩笑对纪玢誉道:“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小可爱?不如让给我,我必定好生待她。”
柳云脖子一缩,她都还没怎么表现,哪里就可爱了?
纪元徽心下一惊,生怕小叔应了她。虽不知他俩之间具体有何过往,但也知道小叔一贯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幸而纪玢誉道:“我这属下,可不能说让就让。”
师栩栩又笑了一声,微偏头道:“长亭、旧雪,奉茶。”
随即走来两名颇具书生气的纤弱男子,后头那人端着托盘,待走到桌边,再由前头那人将碧青茶盏一一放到各人面前。
柳云往井梧那边挪了挪,让出个空来方便上茶,同时暗暗打量这两人。前者应是长亭,身量比后者更高些,面貌俊郎,温文尔雅;然旧雪肤色更白,眉目偏清秀,神色却略显板正,似有几分不知趣的意味,像是宁受风雪欺压也不愿供世人观赏取乐的凛冬白梅。
奈何骨子里再孤傲,现实中也不得不听人使唤差遣。约摸本是世家出身,然而家道中落,流离至此,一夕之间从人上人变作人下人,还不能很好地习惯和适应吧。相比之下,长亭看起来就要平和从容得多。
师栩栩客气道:“这是上等的牡丹红茶,尝尝。”
柳云曾听闻吃茶若要讲究起来,需得净手焚香,现煮现分,闻过之后浅酌慢饮,细细品味。不过眼下洗手这一步骤应是免了,香炉里早便点燃了清幽宁神之香,茶是刚煮好的,杯盖未开便有袅袅热气不断飘扬于空中。
纪玢誉率先饮了口茶,还未作点评便提及正事:“那女子是什么人,为何要费尽心机地平安送来洛阳?”
师栩栩倒也不以为意:“一个名叫姚闻霏的丫头罢了,不值多提。”
纪玢誉眼睫轻闪,她越是这样说,那人便越是可疑。
师栩栩瞧出他眼中疑虑,竟旁若无人地搭上他的手:“你为我办成这事,我自然要有所酬谢,还记得我说给你准备了礼物么,我这便给你拿来。”
但她说的拿来不是她亲自去拿,而是让长亭去拿:“把里间梳妆台下右边第一个抽屉里的包袱取来。”
纪玢誉默不吭声,井梧坐态端正,纪元徽跟柳云各自谨小慎微地饮了口茶。
长亭应了声是,身子刚一动,竹林间的风便吹了进来,众人衣袂飘摇,又很快静止。
师栩栩神色一凛:“怎么回事?”
纪玢誉面露轻慢之色:“有人找上门来,不妨一会。”随即起身去到门前。
怀鱼站在青石板上与之相望:“如此良辰美景,佳人在侧,实不该多出那几个碍事之人,要不我帮你清理清理?”
跟在纪玢誉身后的井梧、纪元徽、柳云三人面无表情,就像三个石墩子。而师栩栩冷然道:“怀鱼?你是不是日子过够了,不想活了?竟敢来我这撒野。”
怀鱼笑道:“你猜我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师栩栩双眉紧蹙,怀鱼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纪玢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蓦然低吼:“不好,快跑!”
正在此时,茶坊内砰的一声巨响,大半房顶轰然倒塌,为数不多的几名侍女顷刻间死于房梁重压之下,纪玢誉牵起师栩栩的手逃向一侧,井梧紧随其后,而纪元徽跟柳云窜向了另一侧。
当头两大桶油分别向其双方泼下,纪玢誉毫不犹豫地挡在师栩栩身前,纪元徽却是没来得及,眼看柳云跟自己一样浑身淋满了油,他心里急得不知怎样才好。
数十支火光摇曳的火折子自四面八方飞来,纪玢誉抬手大力一挥,虽是将火折子尽皆挥了开去,但衣袖上的油也同时挥洒在了竹枝之上,经火点燃,瞬时燃起熊熊大火。
彼端,纪元徽跟柳云并肩战斗,两人皆是亮出武器,竭力甩开那仿佛甩不尽的火折子。青龙剑和灵蜓锁在日光下互相辉映,格挡开的火折子亦是将周遭燃起一场大火。
同时那茶坊后边也燃烧起来,一时间这难得的清幽雅静之地火光四射,浓烟滚滚,似有燎原之势。白虎门下众人更齐齐举着火把发起猛攻。
师栩栩一招不慎,被火星子刺痛双眼,立时尖叫一声,捂眼连连倒退,直至纪玢誉揽住她双肩。
“栩栩。”纪玢誉极心痛道。
师栩栩泪盈于睫:“是我害了你,你快走吧,别管我了。”
纪玢誉强压怒火,声沉如裂石:“我怎么可能不管你?”随后搂住她一跃而起,试图冲破重围。
然而怀鱼早有所料,几乎在同一时间跃至半空,一掌劈向他胸口。纪玢誉唯有以左手对上这一掌,却忘了以怀鱼之奸诈,其掌间必定藏有毒针。
纪玢誉掌心一痛,痛入骨髓,立时跌坠而下,万幸井梧及时承托,否则他必定伤上加伤。
“小叔!”纪元徽眼梢里瞄见这一幕,惊慌喊道。
柳云暂且将灵蜓锁收回,背对着他道:“想办法过去看看。”
她明知道怀鱼主力对付的是纪玢誉,生死关头却还勇往直前,委实令纪元徽动容。
“好。”纪元徽应了一声,一剑刺穿敌人腰腹,再拔剑而出,将那人一脚踢开,“拂尘鞭法第七式。”
柳云心领神会,长锁一挥,勾住一人脖颈,纪元徽携她纵身一跃,飞向彼端,有挡路者,柳云便一使力,灵蜓锁下那人则有如摆钟一般撞向来人,如此一连数次冲撞,那人浑身筋骨尽断,到纪元徽跟柳云重新落地时,他已没了生气。
柳云再度回收灵蜓锁,怔怔地看了那人一眼,握住锁柄的手更紧了紧。
纪元徽一剑掀飞丢向纪玢誉的数根火把,白虎门门众反遭火噬,连连惨叫着在地上翻滚。
井梧见他赶来,这才放心去跟怀鱼交手。纪玢誉因他而伤,井梧心中之怒尤胜烈火,兀自忍耐到这一刻,已够了。
怀鱼瞳孔一缩,这火烧火燎之中,他竟周身汗毛直立,背后一阵阴寒。
井梧仿佛化身弑神,万千身影皆直击他命脉,怀鱼慌不择路,抱头鼠窜,然而井梧聚起的功力好似形成一道旋风,瞬时将他裹挟其中。怀鱼运起全身功力相抵,仍在这一瞬间无法动弹。井梧便趁这时一拳捶落,眼看就要打中他胸口之际,竟有一人精准无误地强握住井梧手腕,令他这一拳堪堪停在离怀鱼心口两寸之地。
怀鱼吓得脸色发青,好似骨头散架般跌在地上。若不是钟离束在要紧关头出手相救,此刻他必定已是井梧拳下亡魂。
可他毫无感激之意,反倒恨得咬牙:“你倒真耐得住性子,改日你逛窑子也不必早去,等那些个伺候完上半夜的姑娘们意犹未尽时,你再去不迟。”
钟离束隔空一掌扇在他脸上,登时一个鲜红的掌印高高肿起,怀鱼两眼似要窜出火焰,可技不如人时,唯有忍耐。
井梧趁钟离束分心之时脱出右手,再重新聚起一掌,如骤风般袭向他身躯正中央,然而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钟离束竟以同样的掌法回击,两股疾风对冲之下,双方都反震而退。
连当下众人都受到波及,所幸纪元徽和柳云合力护住了纪玢誉和师栩栩,他们四人无甚大碍,但那些个白虎门门众,却是死伤一片。
井梧回到纪玢誉身边,看到纪玢誉脸色灰黑而师栩栩正于其身后盘膝而坐,运功为其解毒,他心头一阵恼恨,目光如刀剐向怀鱼:
“解药。”
怀鱼因受辱而不忿,虽非他所为,但也绝不会称了他的心意:“桑蛇之毒,世间从无解药。”
井梧怒火中烧,再要出手之时,钟离束随手丢出两枚烟雾弹,井梧不得不抬袖遮面。片刻后烟消雾散,钟离束与怀鱼俱已不知去向。
纪玢誉身中剧毒,意识渐渐消退,可他的内力却像是在自发地抵抗着外来之力。
原来为了救他,师栩栩竟不惜耗费一身功力与其体内的桑蛇之毒相抵相消。而他心中不愿,却无力阻止。
井梧、纪元徽和柳云都心知师栩栩用意何在,可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