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番外》于元

7、符嘉与·“Jacinth”

　　　　*
　　符嘉与睁开眼，发现自己似乎正在焦急地寻找。

　　他穿行在家里、剧组和影视城的每一个角落，跑去一家小的经纪公司大吵大闹，所过之处都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依然一无所获。

　　——他在找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

　　周围的人们看他就像在看疯子，间或也有同情的目光。

　　他逐渐变得更加乖僻、缄默，与世隔绝，每天窝在家里剪已经剪好过一次的片子，翻来覆去的看。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了来自洛姓经纪人的电话。

　　他想起来，自己找的是人间蒸发的于佳时。

　　他在电话里被告知，她死了。
　　死于某位知名导演的玩弄。

　　符嘉与不肯相信：“我怎么不知道Jacinth认得那个导演？她最近只和我有合作！他们看到尸体了吗，是在骗人吧？”

　　电话那头的女人沉默许久，才说：“我知道你的心情，刚听说时我也不相信，但的确如此。
　　没有找到尸体，警方却在王旌的别墅中找到了他囚禁和虐打于佳时的证据，于佳时的贴身用品、掉落的头发都在那里，还有另一名受害者的证词。”

　　“她死了，符嘉与。”

　　符嘉与把电话狠狠的扔到地上。

　　他嘴上不相信，脑海中却浮现出最后见到她那段时间，明明是夏日她却穿着长裤长袖。

　　他还难得夸了她：“不愧是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女演员，防晒抗老做的很到位嘛。”

　　他一直都是这样。没心没肺，总是在错过。

　　如果他早点发现，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变成这样？明明他离她那么近，那么近；明明他最了解她的性子，不给别人添麻烦，出了事情自己闷着抗。

　　“Jacinth……？”
　　他喃喃自语。

　　没有人回应。

　　*
　　电影快要上映的时候，符嘉与主动撤下了它。

　　影片的最后沾着于佳时的鲜血，纵使染成再美的画面，她也看不到了。

　　他离开内地，重新回到国外，把电影的母带丢进大洋彼岸的大海。

　　多年以后，他的荣誉与奖项不胜枚举。
　　他作为华人在国际的舞台上大放异彩，留下无数经典之作。

　　但他再也没拍过华语片。

　　他想起自己当初回国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中文是最美的语言，是他的母语，他不想一直在英语环境里创作。

　　多么幸运，他一回国就遇到了他的缪斯。
　　又多么不幸。

　　每当听到有人讲中文，他就会想起她。

　　中文是他认为最动听的声音，而她的声音是他听过说中文的人里最动听。

　　他再也不敢听人说中国话。

　　有记者问他不拍母语片的原因，他说：“其实我拍过一部。”然后闭口不谈这个话题。

　　记者又问他：“那请问，符，你每部电影的女主角都叫Jacinth，是有什么寓意吗？Jacinth小姐是否有原型存在？”

　　符嘉与沉默良久：“没有。”

　　没有人像她，他能做的只是让影史上留下“Jacinth”这个名字。

　　可是，再叫一声Jacinth，也无人应答了。

　　纵使如此，他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的名字，直到他醒来。
　　泪流满面。

　　*
　　许多奇诡的艺术其实都来源于梦境。

　　符嘉与对此深信不疑。

　　但这次从梦中惊醒，他除了记得主人公是于佳时，其他的忘得一干二净。

　　"Jacinth."
　　他喃喃自语，像在呼唤遥远的被黑洞吞噬的星。

　　*
　　或许是有了将要失去的预感，符嘉与开始更加密切的关注于佳时的一切。

　　周围的人对此见怪不怪。
　　他们对他说："你平时也是这样。"

　　符嘉与立马反驳："没有。这怎么可能？"

　　那人停下来笑他："那我问你，于老师喜欢吃什么？身高和手指的长度是多少，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最喜欢的电影和演员分别是？常穿的服装品牌是？经常听的歌呢？"

　　符嘉与在心里对答如流。
　　"她喜欢薄荷糖，喜欢加过量奶的拿铁，喜欢吃辣；
　　身高167.68cm，掌长9.12cm，指长8.32cm，戒指是港长5码；
　　最喜欢《星际穿越》和《寻梦环游记》，还应该再加上刚上映不久的《瞬息全宇宙》，最喜欢的演员是MinHee和Lucy Liu；
　　常穿的牌子是Rouje；爱听Julia Michaels……"

　　他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他的世界从很早以前开始，都被她的痕迹填满，如影随形，无处不离。

　　他了解她胜过了解他自己。
　　他常常不修边幅，却热衷于塑造她的美丽。

　　直到看到叶羽琅再一次给于佳时递上一颗奶糖，而她欣然接受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错过了什么。

　　他引以为傲的对她喜好的了解，不过是基于她和叶羽琅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如果早一点意识到自己的心意？
　　那也是没有机会的，她界限分明，他向来知道。

　　因为了解，所以显得比较靠近；
　　因为了解，所以知道不能更近。

　　可以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并肩作战的同事，唯独存在一条她亲手划定的、不可跨越的楚河汉界，阻隔了恋人的可能。

　　*
　　第一次合作以后，符嘉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还是于佳时敲响他暗房的门，走进去皱着眉头说："怎么一个人缩在这里这么久，这可不像你！"

　　他们之前还说好半年之内必开新合作，时间早都过了。

　　符嘉与苦笑一声："说的和你很了解我似的。"

　　于佳时回过头，狐疑地盯着他："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额。"符嘉与不敢和她对视，低下头挠挠鼻子，还是说，"其实我前阵子失恋了。"
　　"也没事，小事，我缓缓就过去了吧。"他垂下眼眸。

　　"这怎么能是小事？"于佳时却说，"我懂这种滋味，超级不好受，那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问题可以咨询我和洛姐？"

　　她知道符嘉与性子有些孤僻，没什么朋友，并不介意偶尔充当一下知心姐姐。

　　"你也经历过？"符嘉与却猛地抬起头。

　　"啊——"于佳时两眼看天，又看看地，"也算吧？但是是因为我自己。
　　之前我把对方甩了，但实际上我心里感觉是自己被甩了，虽然还喜欢他，但又不敢在一起。就，当时很挣扎。"

　　符嘉与低声说："原来你谈恋爱的时候是这样的。"

　　"我也没想到。"她眉眼弯起来，里面流光溢彩，那是幸福的辉光，"也就只有他受的了我。"

　　符嘉与想说不是这样，但他最终归于沉默。

　　他甚至可以对自己的失落不加掩饰，因为他了解她，直到在谈到那个人的时候，她从来不会注意到别人。

　　只有叶羽琅。她漂亮的眼睛里只有他的身影。

　　于佳时给他讲了一堆大道理，然后说了很多自己调节情绪的方法，最后呆呆地憋出一句"多喝热水"就准备离开。

　　即将关门的那一刻，沉默良久的符嘉与突然开口。

　　"Jacinth."

　　"诶？"
　　这次的呼唤有了应答。于佳时的脑袋从已经半掩住的门后又重新探回来。逆光映着她，像置身于另一个璀璨光明的世界。

　　符嘉与笑了，小虎牙露出来，眼睛眯得弯弯的。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当然了！"于佳时笑着接话，边关门边挥手告别，"最好的朋友，拜拜！"

　　门关上，符嘉与挥着的手掌慢慢收起。

　　"最好的朋友。"他轻声重复着。
　　只是朋友。

　　*
　　后来他真的做到了一直当她的朋友。

　　从过去，到最后最后，没有人看出来他潜藏的心意，于佳时没有，洛姐没有，就连最密切关注于佳时的叶羽琅也没有。

　　人们后来常常提起他们，赞美这二人之间真挚而惺惺相惜的友情。

　　缪斯与伯乐，演员和导演。

　　无人知晓他的感情并非纯粹，也无人会将他们联想到友情以上的可能。

　　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悲伤。

　　于佳时和叶羽琅是一起离去的，当时的符嘉与已经成了孤寡老人，在助手的搀扶下来到二人合葬的墓前，那里种满了花。

　　离他最近的地方，盛开着一片小雏菊。

　　"Jacinth."

　　风吹了起来，雏菊花摇摇曳曳，沉默着微笑，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