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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攻心 ...

  •   木薯磨成粉,用水将粉冲开至无块,蘸水写字无痕迹,待字迹干透,用醋汁描上一遍则能使字迹显形。

      搜刮肚肠两日,总算记起似乎在某本书上见过这文字显形的法子,李与尘倚着窗子,一边将身子向太阳光底下靠,一边等着芳春替她寻醋汁过来。

      “姑娘,白醋和红醋都要来了,您想喝哪个?”

      芳春将一旁的小几挪过来,姑娘同她说近来精神不继,不过日中就有困意,想喝些刺激的东西提提神,最好是酸的,因而她一拍脑袋便去小厨房要了两碟子醋过来。

      可惜她往日见惯的都是席面上的红醋,想不到小厨房里还有另一种醋,如此倒不好直接淋上去,还需先试一试。

      李与尘凑近醋碟,抬手把这气息往鼻尖扇了扇,“芳春,我记起从前书上写的一个有意思的把戏,说是红薯粉兑着醋能捏泥人,你可否替我再取些红薯粉过来?”

      “捏泥人还不简单,白面兑些水便能玩了,哪里这样讲究?”芳春禁不住轻笑,将托盘抱在怀中左摇右晃。

      “书上这样写自然有它的道理,你去取来,我试上一试。”

      芳春拗不过自家姑娘,转身往小厨房去了,李与尘探出身子瞧着人已走远,小步在屋中另寻了两个碟子分了一半的醋,搁在里侧的床底下。

      刚刚学会藏着掖着的人总不能十分谨慎,她光盯着芳春,却忘了去东宫事务府的芳慧。

      李与尘才将两碟子醋搁好,转身与芳慧对上了眼,一时无言。

      “姑娘谨慎些是好事,今时不同往日,奴婢们能帮到您的有限,看到您能为自己筹谋很高兴,只是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千万记得将门拴上。”芳慧别过身,自顾自换了炭盆。

      她只觉得面上一烫,在芳慧跟前直不起腰似的,“你莫生气,家里的事情你知道太多不好……”

      话没说完,便被人打断,“姑娘,奴婢明白的,方才说得也是真心话。”

      那人转身,正大光明地看着她。

      这目光使李与尘瑟缩了一下,她仿佛从芳慧眼中窥见了自己心虚小人的模样,那是一种无可挽回的无地自容。

      “姑娘要醋,放在床底下仔细污了不好用,奴婢会替您准备的,无需放在那里头。”

      她朝芳慧迈了一步,孩童一般牵住人的手,“芳慧,我让芳春去取木薯粉了,我欺瞒她说想捏泥人。”

      “姑娘不必事实告诉奴婢,您如今大了,每句话都有自己的道理。”

      李与尘点点头,她这样和芳慧说开,略服些软,后头再有事不至于孤军奋战,为何此前她就这样傻?

      *

      潭州缺少的军饷不是个小数目,即便齐衡将揽月楼的盈余全数挪来一用,才不过四成,这几日京都的几处私宅也叫人变卖了,好不容易凑齐遣剑意带人赶往潭州。

      齐衡看着摊在几案上的私账,扶住了额头,方维的话还在耳边折磨他,“正是躲不过儿女情长的时候”,“躲不过”……

      他自信见过许许多多的姑娘,对女子的想法有些揣摩,也知道皮相是容易使人动心的,可“以色侍人”四个字又在他心上立着,叫他走不出这一步。

      “殿下,金疮药和舒痕膏备好了。”福源托着盘子在底下询问。

      福源从小跟着太子一道长大,行事比旁人都大胆些,眼下两个黑瞳孔圆滚滚得盯着齐衡。

      侧妃是一道旨意封的,连个仪式也未操办,人家家里又出了这么档子事,殿下怕是脸皮薄不敢与人亲近,可殿下血气方刚的年纪,好不容易娶亲,怎么能不近女色?

      这些东西早早就备好了,可他等到戌时才进来。

      齐衡看了看,没说话。

      “殿下,奴才直接送去么?”福源以为此事落空。

      “算了,孤去看看她,顺道带着吧。”

      那人撩袍而起,大步往外去了,内监托着盘子赶忙提腿跟上。

      偏院的灯已经息了大半,遵照侧妃的礼制,李与尘需得等到亥时,若是太子殿下没来,方可入睡。不过她家里遭逢大变,身上有孝,太子殿下前几日来也没有提起这档子事,是以她当所有人对此心知肚明,早早便预备睡觉了。

      哪曾想这日她方梳洗过,搂着两个汤婆子就要滚进被窝里,身子还没挨到床榻,听外边喊起来,“太子殿下到!”

      不心急是假,来不及穿戴,只将外衫一裹在里间行了个礼等着。

      齐衡方迈进里屋,一股沐浴过后的气息漂浮着,他不由皱眉,这气味里隐约窜着一缕幽香,沿着他的耳朵绕了绕,有些热了。

      眼睛是不敢乱看的,余光带到李与尘,那人衣冠不整,说起来,她也不是第一次衣冠不整,上一次抄家她比眼下冷静些。

      “起来吧。”他不看她,从她身边经过,带起一阵袖中风。

      李与尘微微瑟缩了一下,使劲端着身子站起来,“殿下这么晚过来,是有事么?”

      “没什么事,你坐下吧。”齐衡这时才抬起些下巴,眼光在她身上迅速扫了扫。

      应是才梳洗过,发髻松松挽着,脸上两酡嫣红醒目,屋里熏笼正热,想来是因为这个了,“你脖子上的伤可好些了?孤记得前几日还有些血痕。”

      “好些了,前几日微微作痛,今日已经不疼了。”李与尘说这话时不自觉抬手抚上了脖颈,微微侧过一些,外衫松松露出雪白的锁骨。

      齐衡顺着她的睫毛直望向锁骨,端起桌上的茶水吞了一口,“正巧库房里有些金疮药,放着不用也是放着,孤遣人寻出来了。”

      “那就多谢殿下了。”他这个时候过来,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子,酒楼里流传的话本她没少看,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春宵一夜,不自觉就往那上头去想。

      若李家还在,父亲也未替皇后贪墨,若她那时还嫁了他,心中或许愿意的。

      如今,她也是愿意的,因为那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连眼前这个人都似有若无的,倘使不能与他亲密无间,连活下去都成了问题。

      齐衡垂着眼眸不看她,耳朵却灵敏,那细细小小的声音不知为何竟这样清楚,“殿下,我一个人不好上药,能否请您帮帮我?”

      帮帮我……帮帮我……

      这声音在他耳边嗡嗡响,逐渐变了味道,挠得他心痒痒,却还不足以摇晃他的理智,齐衡轻哼一声,“你手也伤了么?”

      李与尘耳朵登时鲜红起来,“我瞧不见那红痕在哪。”走了一步,便得将话圆上,哪怕明知漏洞百出。

      “你屋里没有铜镜么?”

      她知道了,他不想接招,好似自己还不配与他同下一盘棋,他清楚自己打的什么算盘,古往今来的罪臣之女,能打什么算盘?

      “才梳洗了,不记得搁到哪处去了。”为了依附一个男子,随口扯谎,做到这个地步,母亲知道了该怎么想,可她转瞬又觉得自豪了,为自己豁出去的脸面自豪。

      齐衡看着她眼眸中春水摇曳,刹那即逝,变得晶莹而坚韧了,“孤手凉,怕你受寒。”自己到底是来与她增进情谊的,她既有这个意思,顺其自然也未尝不可。

      李与尘大了胆子直勾勾看着那人,“殿下手凉,正好借臣妾的脖子暖一暖。”

      好一个臣妾,多少天了也没无法自称,眼下却脱口而出了。

      齐衡抿了抿唇,神色复杂,好似有股怒意,她等了半晌,那人仍旧不动,“殿下?”

      “凑近些。”他偏头看了看两个银丝罐,屈服似地抬手打开了。

      细白的脖颈送至跟前,李与尘双眼盯着熏笼,又是如此,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不过今日她有所图。

      膏药触手冰凉,裹着指腹挨到她脖颈处的肌肤,齐衡微微一愣,那血痕已经消散了许多,隐约有些痕迹,不似第一日那般触目惊心。

      他强迫自己只需瞧那些痕迹,可指腹上的温度不知怎么竟能烧到他的眼睛,叫他不由自主地乱看,呼吸也有些乱了。

      天冷,人爱往暖和的地方去,也是常情。

      “殿下,好了么?”齐衡的气息烤着她的耳朵,一路延伸到了脸颊,整个人都滚烫了,“臣妾的脖子酸了。”这是实话。

      他被这话叫醒,猛地回过神来,收回手在她外衫上蹭了蹭,“好了。”

      擦手的动作落到李与尘眼中便满是嫌弃,她又觉得羞愧了,为着以色侍人的卑贱,可还是咬紧了牙,“殿下,夜深了,可要在这里休息么?”

      他也为自己羞愧,可男子更会装些,也更会借题发作,“李与尘,真当自己是孤的妃子了么?你我不过各有所图,明面上的夫妻,要演到这个地步么?”

      她只听到“各有所图”四字,总算,他二人还是势均力敌。

      “自然不必,可殿下想用阿尘的一条命换两个国库,实在有些贪心。再者,李家的钱是李家的钱,不是我李与尘的钱,拿那个来还殿下的救命之恩,未免亵渎了殿下的善心。救命之恩是大恩,阿尘需得干干净净地还,而我所有不过一副活生生的躯体,殿下为何要说这演不演的话。”

      齐衡勾了勾嘴角,他意外于她忽然变脸,又觉得她的话有些意思,叫人一下子忘了朝堂上的糟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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