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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错错错 ...


  •   “谢谢光临。”,宿珏将手中的咖啡纸袋递给客人,目送她离开后偏过头看向一旁的甘之南,有些担心地开口问道:“我看最近小鸿雁的状态不是很好,时常还有黑眼圈,是不是没睡好?”
      她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又说道:“会不会是高三了,学习压力有点大?”

      甘之南回想了一下,游高几个月前就命令每个班在黑板的右上角写上“距高考还有365天”,再蓦地联系到鸿雁的不对劲也是大概从那会儿开始的,心情沉了下去。
      鸿雁从未将这些负面的事情告诉过自己,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宿珏看他也不知情的模样莫名有点焦急,手指在桌子上的咖啡杯上不安地摸索着,语速变得快了一些,“高三的氛围是最容易影响人心态的时候,尤其是你们还小,受了打击可能就一蹶不振了……”
      “不行,一会儿他来了我问问。”

      宿珏将空的咖啡杯扣了回去,一颗心始终悬着,她从柜台走到门口等鸿雁,竟觉得今日比平常慢了许多。
      约莫等了很久,宿珏的短袖被汗浸湿了一些,远处有一抹骑着单车的身影才渐渐近了。

      还未等他刹车,宿珏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道:“小鸿雁,怎么今天不开三轮了?”

      鸿雁闻言将刹车猛地一捏,单车倏地停在了原地,惯性作用使得他的身体往前冲了一下。
      他表现得手忙脚乱,声音又快又小地说了一句,“不太方便。”

      宿珏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三轮车体型较大,拐弯过街的时候确实不如单车方便。
      她走上前朝鸿雁的面上逡巡了一下,伸手轻捏了捏他的脸颊,皱着眉问道:“怎么脸色这么差?”

      鸿雁不知怎么回答,眼神飘忽了半天,最后尴尬地挤出来一句,“晚上有蚊子咬我,可能睡得不太好……”

      “你跟姐姐说实话,是不是最近高三了,学习压力太大了?”,宿珏表情严肃地直视他。

      “……没有……怎么会呢?那点作业,我都不放在眼里。”,鸿雁的两只手随着讲话胡乱地摆了几下。

      “真的不是?”,宿珏越看他逃避的表情越觉得有问题,还是不放心地开口道:“如果感觉到不对劲,一定要和我说听到了没有?”
      “我虽然没有上过大学,但是参加过高考,也见证过几个朋友因为高考患上心理疾病的……”

      鸿雁扯了一抹笑容在脸上,伸手往宿珏的肩膀上拍了拍,安慰道:“安了安了,像我这么活泼的人怎么会有心理疾病呢?”
      说罢,他便偏过头朝里面喊甘之南回家。

      宿珏在一旁皱着眉看他的表情,小声地喃喃道:“就是越活泼的人,心理疾病越容易滋生……”
      见鸿雁去踢单车支架,在甘之南朝外走的时候,宿珏拉了他一把,小声地嘱咐道:“如果鸿雁有什么异常举动,你一定告诉我。”

      甘之南点了点头,走过去坐到了单车的后座上,身材欣长的大男孩挤在矮小的后面显得格外憋屈,但他没有什么表情就静静地等着鸿雁。
      两人同宿珏告别后,慢悠悠地在回家的路上骑行,甘之南的脑海里回忆起刚才宿珏同他说的话,问道:“你最近有什么不会的题吗?”

      鸿雁在前面骑着单车,脑子空空的,思绪早已飞远了,闻言“啊”了一声,开口道:“没听清,你说什么?”

      甘之南抿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唇,重复道:“有不会的题,我可以教你。”

      就这样很平淡的一句话不知怎么戳中的鸿雁的痛处,心弦像是被奇怪的东西胡乱拨动,扰得人心情急躁,他不耐烦地大声说道:“不用你提醒!有不会的我会问你的!”

      这番浮躁的话一出,瞬间将两人之间按下了静默键,谁都没有再出声。
      甘之南只觉得鸿雁心情不好,但是原因他探究不出来。鸿雁说完就心生愧疚,只是碍于面子紧绷着嘴角,一句话不说。

      心急便会觉得体热,鸿雁为了降温只得将单车骑得再快一些,快到以熄灭他的无名火。
      没过多久便骑到了葫芦巷,他轻车熟路地进了院子然后停了下来,等后面的甘之南自觉地下车后便跳下来踢下支架。

      甘之南瞧鸿雁风风火火地进了厨房开始做饭,面色难看表情还臭,就知道自己将人惹生气了,还是很严峻的那种。
      因为一般的事,路上的十几分钟便足够鸿雁消化,回到家便会将那些不开心的抛之脑后。
      他就这么沉默地站在原地,立在单车的旁边,像是被罚站了一样。

      鸿雁做好饭后走出来就见到甘之南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院子中,像是一尊石像。他莫名因为这副场景心情好了一些,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凶。
      “站在那做什么?奉行人道主义喂蚊子?还不过来吃饭?”

      甘之南走进厨房环视了一圈没见到赵承光,看向跟进来的鸿雁问道:“赵爷爷呢?”

      鸿雁盛饭的手抖了一下,些许粥掉进锅里,他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说道:“他最近联系上了之前一个老朋友,出去玩了,晚上才回来。”
      他端着碗坐到桌子旁,用勺子舀了几下后抬头看着甘之南道:“还有,最近东西很多快堆不下了,要借用一下你的屋子……你就先回家睡吧。”

      甘之南顿了一下,扭过身和鸿雁对视一秒,对方收回了目光,他有些困惑地说道:“为什么?”
      “我可以和你睡一起。”

      “不行!”,鸿雁后知后觉这两个字喊得有点大声,他找补道:“我的床不太稳,两个人睡……容易塌。”

      对于甘之南来说,这些理由基本上都能说服他,所以他“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子旁安静地吃饭。
      只一点让他产生怀疑,那便是他刚吃完饭,鸿雁就开始赶人了,连推带赶地将他撵出了门。

      天色渐暗,甘之南站在空旷的巷子里若有所思,他并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家,反倒是打心底里觉得鸿雁很奇怪,站在角落里想听听他赶自己出来后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院子里不算嘈杂,除了脚步声和一些铁质品碰撞的声音,很安静。就在甘之南等不到什么准备离开的时候,生了锈的院门“吱呦”一声开了。

      鸿雁推着单车走了出来,前面的车篓里面好像放了什么东西,他回身锁上院门之后,骑着车出了葫芦巷。
      因为之前鸿雁受伤的事,甘之南顿时想跟上去,蓦地发觉双腿难敌两个轮子,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来大门的钥匙,将刚挂上的铜锁又取了下来,走到院子中看了一眼唯一的代步工具——三轮车。

      甘之南之前被鸿雁强拉着试开过一次,还算平稳,他快速地取了车钥匙将三轮车开了出去,回身把铜锁锁上后,跟着鸿雁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一路上,摇摇晃晃的三轮车引来不少人侧目。甘之南瞧前面的鸿雁骑得很快,拧了一下把手跟上去。也许是鸿雁过于心急,无论直行拐弯都没有发现身后的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骑行到了一个地方,甘之南老早便看到那个徬晚最亮的红色招牌——游城市人民医院,但从未想过鸿雁的终点也是那里。
      难不成是鸿雁的慢阻肺定期检查?可是为什么要在车篓里带东西呢?

      甘之南随便找了个位置将三轮车停好,忙不迭跟上鸿雁急匆匆的脚步。他见鸿雁进了一部电梯,下意识地立马缩回了转角。
      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甘之南才走出来等下一次电梯,旁边红色的数字在9、13、15楼各停了一次。

      甘之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背着鸿雁,可能是下意识不想让鸿雁知道自己窥探了他的秘密。
      他小时候是医院的常客,十多年没来,这里和之前不一样了,原先只有六楼,如今又加盖了很多层。

      “叮——”
      甘之南目送匆忙的人流离开电梯,缓缓地走了进去。正对电梯门的侧壁上张贴着每一楼层对应的科室,他扫了一眼后转过身凭直觉按下了9——心肺科。

      十几年前,对心肺科最轻车熟路的除了鸿雁和赵承光,便当属甘之南了。
      他的母亲是因为肺病去世的,还在的那几年,他便时常陪伴在那个布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透过门窗的玻璃看尽挣扎的人。

      “九楼,到了。”
      无情的机械音将甘之南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走出电梯后首先去的是右侧的肺部,从每个病房的小窗口前路过却没有看到鸿雁。
      随后他又带着疑惑去了心部,通过走廊尽头915病房的小窗口看到了病床旁的鸿雁,以及病床上的赵承光,并且瞧到了鸿雁放在车篓里的东西——饭盒。

      一下子时光仿佛倒退了十几年,那时的病房没有现在这样高级,斑驳的白墙上全是脏兮兮的印子,床单被罩甚至病床的塑料把手都泛着黄。
      四楼心肺科的某间病房里,一位年轻的母亲面露病态,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晚饭,对着病床旁的小孩笑了笑。

      “是家属就进去,不是就去一边站着,不要挡路。”,一位护士推着小车冲着915病房门口站着的甘之南说。

      感受到病房中的人即将朝外面看过来的目光,甘之南一声不吭地让开了道,抿着唇缓缓地走到了离915病房近十米远的座位上,两只手肘放在大腿上,沉默地低着头。
      他知道那两个人不想让自己知道是为他好,只是心里堵得难受,像是刚从一间封闭黑暗的房间里走出来没多久,又被关进了一处未知的领域,无处宣泄无处道明。

      时间过得很快,只是甘之南的脑子依旧乱乱得,好似一团缠了千百次的毛球,找不到解开的源头。
      他刚准备起身去窗户边喘口气,就看到了尽头的病房中有人走了出来,是鸿雁,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甘之南瞥了一眼走廊天花板吊着的电子钟表,不知不觉间已经凌晨十二点二十四分了,基本上每个病房都关了灯,只有走廊亮着微弱的光。
      他看到鸿雁坐到了病房旁的长椅上,将一张长长的像是卷子一样的东西放到了腿上,手里捏着一根笔在写。

      甘之南又坐回到了椅子上,远远地看着埋头写题的鸿雁。
      走廊里红色的数字跳动到12:30的时候,他瞧见鸿雁将手中的东西全部扔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两只胳膊叠在大腿上,脆弱地弯下腰,整张脸埋进臂弯里。

      甘之南下意识地站起身,放轻脚步走了过去。离得越近越能看清一些细节,长椅上的人身体一颤一颤得,突出的肩胛骨摇摇欲坠,被舍弃在一旁的卷子皱巴巴得,有的笔迹凌乱不堪甚至划破了纸。
      他将那种卷子拿了起来,发出的声响竟没有将鸿雁从情绪中拉回来。甘之南扫了一眼手中的卷子,科目是理综,游高高三组还没开始系统地训练这门综合。
      根据上面的笔迹来看,选择题倒是都写了,只是一半都被打上了浓重的问号。大题基本上只有公式,还不一定用得上。

      甘之南低下头看向蜷在一起的鸿雁,腿侧的手指抖得厉害。他觉得鸿雁下午不肯让自己教是怀疑自己的能力,舔了一下干燥缺水的嘴唇,有些沙哑地开口道:“我可以教你,信我……”

      “我他妈都说了不用你教!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不像过往那般假模假样的凶狠,这次朝甘之南看过来的这双眸子,猩红又残忍,甚至带着几分杀意,只是几行眼泪顺着眼角划了下来,改变了它的性质。
      在甘之南看来,直觉告诉他,这表情更像是委屈。

      护士站的值班护士走了过去,不耐烦地朝着对峙的两个人强调:“请安静!病人需要休息。”

      鸿雁收回了目光,垂着脑袋从甘之南的手里一把抢过理综卷子,猛地推开了对面的门后进了楼梯间,里面感应到有人进来蓦地亮起来了灯。
      他用手臂抹了一把眼泪,就坐在第一道台阶上抓着笔继续解题。

      楼梯间黑了又亮,鸿雁知道是甘之南跟了进来,指不定是跟来看他的笑话,又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抹了眼眶的泪,却背道而驰地越来越多。
      “我不用你同情我、可怜我,我能写出来……不就是一道磁场大题吗?不就是一张理综卷吗?不就那几个公式吗?”

      溢出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模糊了视线,鸿雁越想写出来解题过程越发看不清题目。他还没有听到甘之南的声音,楼梯间的灯又灭了。
      闷热的夏夜,鸿雁却觉得从内到外的冷,他不自觉地颤抖,手中的笔因为汗滑了出去。鸿雁只能双手紧紧搂住膝盖,尽力地克制颤抖,并试图通过说话来缓解自己的情绪。
      “写不出来,为什么写不出来……为什么我不会,我……”

      甘之南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古代最伟大的结论,不然怎么鸿雁就在不远处哭得发颤,而离他这样近的自己,双手也会克制不好地抖起来。
      他就这么蹲下来,敞开颤着的双手,将黑暗中、蜷成一团的鸿雁抱进了怀里。

      鸿雁冷得快失去知觉了,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身体外面有一团火焰温柔地暖着自己,他下意识地将那团火焰拥进怀里,拥到最贴近心脏的地方炙烤。
      他不知自己想对谁道歉,可能是病房里的赵承光,可能是面前莫名其妙将自己抱得死紧的甘之南,可能是素未谋面、生育自己的人,可能是微笑离去的甘之南母亲,也可能是蠢笨异常的他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

      “前几天,之前的租客回来找事……老赵本来心脏就不好,当年还为了治我的病耽误了时间……医生说了很多,我什么都听不懂,只知道要做心脏搭桥手术……”
      “老赵他……居然还想逃避手术,如果不是我……是不是大家都会好好地活着?”
      “为什么要为了我花钱,为什么要爱我……明明我连题都不会写,连最简单的题都会写错……”

      甘之南不想听了,这些话只会像是最锋利的刀片,一刀一刀地刮着它的心。他伸出还在颤着的手,用力地捂紧鸿雁的嘴唇。
      然后无论他是否能听进去,一遍又一遍地郑重宣布。

      “你永远都没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错错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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