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予南

2、听风

　　23.8.4

　　周时洛也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他了，原本回国也只是想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就赶紧走，完全没想过会遇见陈斯南。

　　他的出现，似乎带来了一阵风，让尘封已久，已经落了一层灰的记忆又重新鲜活，变得清晰又生动起来。

　　周时洛想到他第一次见到陈斯南，刚中考完的假期里，回忆被带到那个潮湿逼仄的小巷，明显是很老旧的一条巷子，两旁的墙壁甚至长出青苔，静谧的夜晚，能听见水声滴落的嘀嗒声。

　　街旁的路灯照出暖黄的光，男孩穿着白色长袖，一只手拿着瓶水，另一只手把手机举在耳边，像是在打电话。

　　周时洛刚跟家里人吵完架，也懒得解释，套上外套就出来了，这种流程他再熟悉不过，用不了不久，外婆就会跟爷爷吵起来，质问他洛洛去哪儿了，你们又让他走是吧。爷爷迫于压力又会打电话让他回去。

　　周时洛从裤带里摸出一条口香糖，扯掉包装塞在嘴里。

　　已经是深夜，只偶尔会听见几声蝉鸣，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很惹人注意，周时洛半靠在街旁的一棵树上，看见个男生在路灯下打电话。
　　周时洛只想，这么晚还有人在这儿，不是在哄早恋对象吧。

　　他隐隐约约又听见那男生冒出来的几声“嗯，知道。”“我快回去了。”“你跟我妈说。”

　　这通电话又持续了几分钟，男孩挂断电话，夜里又恢复一片寂静，男孩个头长的快，在昏黄的灯光下，影子被拉得有些长，周时洛看他拧开了瓶盖，往嘴里灌了口水。

　　两人隔了条街道，个子都长的顶，想不注意到都有点难，周时洛的目光赤裸裸的撞上他的。

　　处在盛夏的夜晚，风里满是燥热，袭来时周时洛心里刮来一片无名的烦躁。

　　周时洛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那男孩也不退缩，没丝毫要抬脚走的意思，周时洛挑眉，嘴里吐出一个又大又圆的泡泡，三秒后泡泡毫不留情的瘪下去。

　　周时洛看清了他的脸，心里不禁冷哼，长的就一副渣男的样子，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都怎么回事，处对象能找这种光长相就能渣的自己体无完肤的人吗。

　　周时洛看见男孩把手机放进裤袋里，像是嫌额前的头发有点碍眼，伸手往后缕了一把。

　　明明是个很正常的动作，在周时洛眼里就变了味道，他现在觉得这男的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装逼的味道，浓烈的周时洛想直接上去扯他的衣领讽刺他：“你他妈装什么逼呢。”

　　终究还是讲了点道理，看那男孩走了，周时洛也面无表情的转身，朝反方向走了。

　　再后来北城七中开学，周时洛非常意外的在班里又碰到了这么个人，与不久前在街道旁看到的那个装逼的长的一模一样，周时洛对他的第一印象一下子就跟那种到处沾花惹草的渣男一样。

　　以至于他俩座位坐的很近，每次看见有别的班女生拖人给他送礼物再或者是情书时，周时洛总会非常刻意的发出极为不怀好意的一声嗤笑，像是讽刺，又像是不屑。

　　周时洛平常不怎么爱讲话，也不怎么主动惹事，每次听见周时洛这一声，周围的人都会下意识闭嘴，陈斯南也会被这一声吸引注意，偏过头隔着一条过道看他，他对这男孩的第一印象就是个长的有点冷，不怎么喜欢说话，脾气也不太好的学生。

　　陈斯南每次都微扬着嘴角礼貌的看他，次次换来的都是周时洛的冷眼，亦或者靠着椅背，一只手转笔，挑眉看他。

　　陈斯南刚开始没觉得，次数一多，他终于意识到这男孩似乎不怎么待见他。陈斯南活了十几年，少见的有无措的情绪在心中油然而生。

　　晚自习下了，周时洛想着还在跟家里冷战，磨蹭到最后，班上就只剩几个人，陈斯南性格温润，开学没多久在班上人缘就很好，几个男生跟他打招呼，陈斯南微笑回应。

　　“班长你怎么还不走啊？”

　　陈斯南看了眼旁边还在转笔的人，回到：“等人。”

　　几个男生也没多问，点点头一起走了。于是通明的教室就只剩他们两个人，周时洛把笔扔在桌子上，从抽屉里扯过书包就准备走。

　　陈斯南看着他要走，起身去拉他的书包肩带，周时洛被他拉的步子一顿，刚立秋的空气变得更冷了些，周时洛把书包扔在桌子上，跟他平视道：“要打架？”

　　周时洛越过他，又坐进座位里，脑袋靠在背后的墙壁上，有些疲倦半掀着眼皮看他，直接道：“我先明说了，我看你很不爽，所以你能少来惹我？”

　　陈斯南站在他桌子前垂头看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看我不爽？
　　倒是会问。

　　周时洛觉得这人真有意思，看了眼他那张沾花惹草的脸，又有点不爽。

　　“你管老子。”
　　“就看你不爽。”

　　周时洛没再看他，又开始自顾自的低头转笔，空气安静了很久，久到周时洛都以为不会再有人出声了。

　　很轻的一声叹息下来，陈斯南的语气像是有点无奈：“能别看我不爽吗？”

　　周时洛很冷漠：“不能。”
　　“我可以给你抄作业。”

　　周时洛对这人的印象更差了点，语气碎成了冰：“我是不会写？”

　　“但是你没交过。”
　　“我那是不想写，懒得交。”
　　“我给你带礼物？”

　　周时洛语气不耐：“滚远点，我有什么不能自己买。”

　　陈斯南没经历过这种事，也不知道怎么继续这个话题，看着周时洛面色越来越沉，陈斯南沉默了会儿，语气平和：“同学之间要互帮互助。”
　　“……”
　　“我希望我们能和平相处。”

　　周时洛指尖一顿，没再转笔，咬牙道：“谁他妈……”
　　陈斯南又微微一笑：“不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
　　“明天见，周同学。”

　　看着陈斯南的背影，周时洛的脸黑了个彻底，骂了句有病。
　　哪儿来的无赖。

　　……

　　陈斯南用食指敲了下桌子，一声轻响拉回了周时洛的思绪，陈斯南说：“周总，走神了。”

　　周时洛面色有点茫然的看他，说了句抱歉。

　　会议进行的如火如荼，两方公司都在发表自己的意见，一时间会议室内的氛围降至冰点，没有一方愿意退让。

　　最后对方递过来一份公司的转让书。

　　两方的代表人到现在都没发表过意见，直到转让书的出现，会议室陷入一片寂静，周时洛看着眼前的场景，跟之前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原本他会漂亮的打一场翻身仗，但眼前的人变成了陈斯南，周时洛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能说什么呢。
　　当初是他一声不吭的走了。

　　周时洛还是沉默着，过了几秒，陈斯南出声打破了寂静，男人语气温和的开口：“这样，我跟周总单独聊聊吧，今天这会议就先到此为止。”
　　周时洛抬眼看他。

　　旁边的人知道是为了公司的事，也不好多耽误时间，拿着文件资料就出了会议室。

　　脚步声渐渐疏远，听见会议室门被嘭的关上的声音，会议室又恢复清静，两个人面对面隔着一张桌子坐着，谁都没先开口。气氛低沉的有些可怕。

　　陈斯南注视着他，良久也没见他回应自己的目光。

　　这会儿人都走了，陈斯南也不像在人前总一副温和无害，勾着嘴角的样子了。他不知道怎么在去掩饰心中的情绪，尽管他对任何人都做到一副温和没有任何棱角的样子，此刻竟还是收敛不住，戾气又重了几分，陈斯南连嘴角都懒的扯了，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良久，陈斯南还是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低沉的氛围被打破，周时洛这才看他：“刚回来。”
　　陈斯南垂了下眼睫，想到了很多事情，也想问很多事，最终都通通咽回肚子里，陈斯南抑制着情绪的外露，让自己尽可能看起来平和一点：“这公司你还想要吗？”
　　“……”

　　什么意思，问他想不想要？
　　不应该把转让书扔他脸上让他签吗。

　　周时洛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没吭声，就回看着他。
　　他听见陈斯南说：“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
　　“但是我有要求。”

　　周时洛知道都是商人，利益上面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也早就料到陈斯南不会轻易将公司给他，他在心中想陈斯南会提什么条件，应该是想要星际的股份？趁着这个机会，赶紧狮子大开口，要个百分之几十的，又或者让星际给他们公司带来某种利益？在商场有帮手总比孤立无援要好。

　　周时洛在这十几秒内心中设想出了无数种可能，他突然有点烦躁，如果是陈斯南真的提出这些看似不合理的霸王条款，他可能真的会答应。

　　周时洛眼一闭心一横，心想死就死吧他还能干什么，直接问道：“你的条件。”

　　陈斯南这会儿不如以往的风流少爷模样，他那张天生的笑唇没在有勾人的弧度，而是唇角平直尽显严肃，整张脸褪去了柔和与温情，锋芒毕露。

　　陈斯南模样很认真的看着他，严肃的像在联合国出台演讲。
　　“留下来。”
　　周时洛：“？”
　　周时洛有点不解：“什么？”

　　陈斯南很耐心的又重复了遍，怕他又听不懂，说的更详细了点：“你留下来，不准去国外，那转让书你撕了就行。”
　　“……”
　　你认真的？

　　周时洛觉得这人在耍自己，语气没什么温度：“什么意思。”
　　“……”

　　陈斯南以为他还没听懂，直接抬手拿着转让书撕了，几秒钟就成了碎片，被陈斯南异常快速的丢进垃圾桶。
　　周时洛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有点懵的看他。
　　“你……”

　　陈斯南重新对上他的眼，眉眼变得有些疏懒，他靠回椅背，目光流连在他的脸上。
　　“对了，一旦你毁约，星际我照样收购。”
　　“那合作愉快。”

　　陈斯南撑着桌子站起来，没管身后人怔住的目光，疾步走出会议室，留周时洛一个人在空荡的会议室徘徊。
　　周时洛真觉得眼前这一幕跟几年前陈斯南说要跟他和平相处，最后不听他的回答，也是直接就走的样子一模一样。

　　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赖。

　　商场上说一不二的商人，明明今天直接把转让书摔那儿，应该也没人多说一个字。
　　但是陈斯南一本正经的说，只要你留下来，我就不收购你们公司了。
　　不要你的股份，不要你给我们带来什么利益，你留下来就成。

　　陈斯南，你在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