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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丑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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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霓虹已经向西陆学习了近两个世纪,但霓虹人的内心仍然是霓虹人,霓虹文化与西陆世界仍然有着难以跨越的沟壑。
带着梦想和勇气奔赴米国的霓虹少年只有梦想和勇气。在最初的新鲜感之后,不习惯成了生活与赛场上的主要反馈。赛场上难以沟通的队友,更衣室里孤立无援的紧张气氛,生活中无处不在的米国人对待东陆世界的凭空臆断和愚蠢偏见,以及许许多多糟糕细节都让人难以承受。
与泽北、樱木、流川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宫城性格里的敏感让他缺少泽北的坦率、樱木的自信、流川的专注,同时也缺少让人望而可知的适合活跃在篮球场上的高大身材。为了篮球梦想奔赴心中篮球圣地的留学四人里,属宫城的日子最难过。
梦碎得比肥皂泡破裂更轻易。在最初的半年,宫城经常打越洋电话和发电邮回来,尤其是和彩子,只要有空就贴在电脑和话筒上。他常许等他拿了奖学金、拿了联赛奖金、拿了好名次就怎样怎样的愿。他也确实拿过,给彩子寄过一对耳钉。当时这对小情侣正是情到浓处,彩子已经在做留学的准备,打算高中毕业之后也去米国读大学。
就是这时候,宫城身上出了一则丑闻。
在一场荒唐聚会的次日早晨,一张不堪入目的照片被人贴到了校园公告栏上,也通过光缆被送到万里之外的彩子的收件箱里。
彩子说过几次,她相信这是一场构陷。告诉我实情,只要良田你解释我就信你。可宫城完全不记得,无从解释。他的记忆中断在某一杯饮料之后,直到被人带到公告栏前。
之后宫城转了学,平日生活更收敛,力气都用在篮球场。他总是想着等拿到了足以证明自己的成就再去找彩子说清楚,可他越这么想压力越大,打球打得越紧绷。
过了有两三年之后,宫城彻底死了赢给彩子看的心,境遇反而好了些。这大概就是不破不立吧。当时他已经上了大学,仍然打球,别的事都还行,最难的仍然是与同学沟通,更衣室氛围总是紧张。
这段时间他偶尔会联系湘北的老朋友,最多的安田,也有别人,只绕开彩子。他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她也没主动找过他。
如果一直如此,宫城不会回国。然而上个赛季,他遇上了彻底断送他职业生涯的事。
一瓶利口酒,宫城喝了大半。赤木想劝,三井在桌子底下狠狠拉着赤木,意思是就让宫城喝吧,这些糟糕的回忆,确实需要一个不够清醒的时间才敢全盘托出。这事儿他有经验。
桌上的菜都凉了,都没怎么动。宫城摁了摁眼睛,又喝了半杯,惨然而笑。
“腿扭伤了,队医给我开了药,说是新上市的,效果更好。我用了几天,感觉没什么用,正想找他换。就那时候,遇上体检,发现新药有违禁成分。我被禁赛了。”
三井和赤木很吓了一跳,互相对视一眼,追问到:“这不是你的错啊!没申诉吗?”
宫城塌下肩膀盯着自己的手心,像要看出两个洞,“申诉了,又能怎么样。那个队医被罚停职三个月,可我的停赛并没取消。停赛期我出了一场车祸,司机赔了我一些钱。可我的腿再也打不来职业赛了。”
他怀疑有人故意害他,却无从查起。他的追梦故事,终得了个全盘落魄。他将梦的碎片留在米国,带着无能为力返回湘南。
这些情况,霓虹这边一点消息都没得到。猛然听见,三井寿和赤木刚宪心里都难受得不行。要劝什么都觉得轻飘飘的没力量,半天还是勉强劝宫城要看开些,回来就好,以后会好起来的。
宫城自己先笑,反让赤木和三井别往心里去,“已经看开了,不然就不回来了。现在也不错,能回到最美的地方。这事儿,你们别出去说,被人同情怪伤自尊的,就这样吧。”
三井寿说不好这样的宫城算成熟了还是算心灰意冷。他想了想,看了眼赤木又看看努力藏着颓丧的宫城,下决心问:“那你对彩子……你一直一个人?”
宫城听见彩子时,眼睛里终于亮了几分,回视三井,“彩子怎么成你助理了?她这些年……”
“严格来说,她是我队运营部的总裁助理。彩子工作能力一流,人漂亮性格也好,追她的人能从这儿排到湘北去。但一直没听说她谈恋爱。”
“那你就……”宫城眼里有许多试探。
三井寿发出这个晚上最快活的笑声,推了一把赤木,“我拿彩子当亲妹妹。我怎么可能对她有多余的想法。”赤木也笑着点头,他们这种感情,反而干净得生不出丝毫情欲。
包间里的气氛终于活泼了,三井寿重新点了菜,晚餐拖成夜宵,饿让他们吃得满足。
送宫城回家时,三井寿私下和宫城说,如果还对彩子有想法,他可以多攒几个局给他们创造些机会。“但具体行动就得你自己努力了,我不能强迫彩子重新喜欢你。”
宫城眼神微晃,在下车的前一秒坚定下来,扶着车门,对三井深深点头。
*
照井哲子收到的来自三井寿的第一条line就是时间地点:5月21日下午6点,江之岛码头登船,5月23日早晨返回湘南。
哲子推开被子,在初夏犹凉的深夜翻身下床,披了一件长睡袍,双手交叉将衣襟抓在胸前。她独居,素来不关卧室门。她快步穿过那道虚设的门口走到客厅,脚步带风,风鼓起睡袍。
餐桌上有台历,在一只渐变的黛色透明玻璃花瓶旁边。尚有半瓶水,昨天早上她丢掉了干枯的栀子花,还没来得及换新的。
“5月22日是……星期四呀。”哲子顺着坐下来,收回台历上寻日期的手指,穿上了肩膀上的睡袍。纯棉的袍子比丝质的硬、比丝质的暖、比丝质的更贴合自幼养成的习惯。
她回道:周四是工作日。
:我的生日不能改期,不如你请一天假?
好任性的人。三井在头像里笑得灿烂,哲子仿佛听见他那两片略薄的唇上下碰过说出带着笑意的邀请。
她回道:我可以拒绝你的。
:不行!你那天答应了。
哲子回想上次在湘北遇见三井,他身上有一股清爽的薄荷香气,从甜腻的槐花香里透出来,让人轻松。
:没有吧。只有你一直说邀请我。
:4分33秒是一场行为艺术。
哲子意外于三井真去查了这个。她一时拿不准,三井是一个惯会在女孩子身上下功夫的纨绔吗?可他并不像,他看起来那么率真。嗯……还有点儿傲慢。傲慢的话,就更不像讨好女孩子了。
:我明天再回答你。
:等你。
三井寿扣上电话,放在床头,关掉了台灯。他的卧室用很厚的遮光帘做窗帘,关上窗帘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即使阳光热烈的中午,更何况现在是深夜。他睡眠不太好,有光不易入眠,也讨厌突然的声音,门也加了很厚的隔音层。
他放了一段白噪音,重新拍松枕头翻了个身,陷进厚厚的床垫里去。全身都放松了,这一天到此为止。关于明天,照井一定是去请假的,要敲定了假期再答应。她一定是这样认真负责的好老师,品行高尚的人。她气质真好,彬彬有礼的,像一支安静开放的昙花。
三井寿其实没看过昙花。他听过一个关于昙花的故事。那本是生于佛国的花,为了一桩心愿来到人间,只开给等待了年年复年年的人遇见。
花待人久开不久、人过刹那不见花。都是执念。
那个故事是爸爸讲给他的,他听得似懂非懂。爸爸说他还是太年轻,一个心中充满执念的人是看不透世事得失的。他只觉得爸爸故弄玄虚暗讽他,叛逆地继续沉溺于执念去了。
一夜无梦。三井寿的闹表尽职尽责地响起在5点30分。他昨晚睡得晚,还困着,眯着眼睛摸进浴室,在花洒喷出来的冷水里打了个哆嗦,彻底醒了。
他每天都很忙。早起冲个澡,然后从餐桌上还带着热气的营养餐开始。他的餐桌摆在三楼最东侧的小阳台上,弧形的阳台飘出去,晴天能欣赏到明媚的朝阳和亮晶晶的海。
他自己住三楼,还有他的私人书房,整个家里他的房间最安静。爸妈住二楼,他们起得比他晚,三井寿日常在家人还睡着就收拾东西去球馆参加训练了。还好家里的地毯够厚,他不会吵到他们。
到队里他会稍微休息一下,先翻翻前一天有多少未完的公务和当天的日程。在大约7点半,早餐稍微消化适宜进入锻炼时开启新一天的修行。
上午大约3小时的体能、技巧、力量等肌体训练,这是全队都要参加的。然后休息,在其他球员可以放松身体和心情,或者忙于自己的经济合同时,三井寿要去办球队经营的相关公务。
午饭他习惯吃队里提供的营养餐,材料用得扎实又很方便,缺点是比较单调,口味固定。很多队员不喜欢,要自己去找顺口的。
下午通常安排一场练习赛,如果有邀请赛,那练习赛就不打了。其他的时间,三井寿也有一些经济合同要完成,还有必须的应酬。
他是真的很忙、很忙,忙得根本没空想追女孩子的问题。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