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竹溪有风

16、好人

　　正如喻璟秋所说，这样一场宴会实际上是一场战争。

　　有心的人追求利益，无心的人也不愿意看到自己被牵涉。于是所有人都卯足了心思，对其他人微笑示意，仔细琢磨别人字里行间的意思，以免一不小心被无辜牵连到。

　　喻璟秋端着酒杯一圈走下来，脸上的笑容连一丝错位都没有，依旧完美得仿佛刚出炉。何天宁看在眼中，暗自给她打了个高分。

　　他自己在各色人群中谈笑风生，举止有礼，算不上妙语连珠，但是平常的话也能被他说得妙趣横生，所到之处，一片欢声笑语。

　　当然，最让人高兴的是，杜泽没有过来找麻烦。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两个人一眼，就视若无睹地转移开了视线。

　　等到boss发过言，宣布舞会开始之后，喻璟秋和何天宁终于有机会偷一偷懒，既不下去活动身体，也不与别人应酬，安静地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交谈。

　　“没想到你能应付得那么好。”何天宁帮喻璟秋拿了果汁，站在她身边，笑微微地说。

　　喻璟秋似笑非笑瞥他一眼：“既然对我没信心，怎么又找我了？难不成，你以为我在公司就是傻大姐一个吗？”

　　思索一阵，何天宁郑重其事地点头：“从你和我的相处来看，很有可能。你看你平时，都不带大脑出门的。”

　　喻璟秋怒，原本想要踢他，想起自己穿的裙子不算长，最后只是瞪了一眼了事。“和你一起出门，有你打理事情，我操什么心。我可是记得，你在八岁的时候宣告于世要做我的骑士的。”

　　何天宁一脸不堪回首：“这么久远的事你都记得。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对我有不轨之心？要不然怎么解释你这个连娱乐明星都不知道的人居然能记起二十几年前的一句戏言？你早就算计好了在这里等我跳坑对吧？”说到后来，他满脸调侃。因为周围有人的缘故，他压低了声音，靠近喻璟秋耳边，低声地说着。

　　喻璟秋感觉耳朵上痒痒的，不知怎么就联想起那天那个早晨，两个人的近距离接触，耳尖有一些发红起来。

　　她按下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忽然跳快一拍的心，对何天宁飞一个没有杀伤力的白眼：“得了吧，我还没说你是个恋童癖呢。”

　　“那时候我才八岁，也是个儿童。”何天宁板着脸回答，旋即眼波流转，微笑起来，妖孽指数直接上升。

　　喻璟秋象征性地抬抬手遮住眼睛：“太闪亮了，我会瞎了狗眼的。闪亮指数调低一点。”最后一句话理直气壮地不讲道理。

　　何天宁无奈地看她，脸上显出温柔来。

　　.

　　“原来你也在这里。”有个声音雀跃着靠近，“璟秋，你好。”

　　喻璟秋放下手，看到满脸笑容的柳皓。他穿着深色的西服，袖口处有什么东西暗暗地闪光，衬衣领子紧贴在脖子上。头发被特意梳理过，看上去颇有层次感地凌乱着，没有给人留下不修边幅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羁和随意的轻松。笑容不是惯常见到的那种阳光，多出了一些稳重，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成熟许多。

　　喻璟秋对他一笑：“柳皓，你也在这里？”

　　柳皓挤到她身边，和何天宁对视一眼，笑容微微收敛，很快就恢复。“我和他们有业务往来，所以今天过来凑凑热闹。你是跟他来的？”他问，等喻璟秋点头确认之后，颇有些失落地耸肩：“早知道我就邀请你一起了。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喻璟秋看看何天宁，对他轻轻摇头：“这个可说不准。我可是在这个星期的一开始就被预定了，你再早，也不可能早太多。”

　　柳皓不置可否地笑，目光落到何天宁身上变成防备，落到喻璟秋身上，则是温柔：“好吧，既成事实没法改变。不过，至少，我可以请你跳个舞。”

　　他伸出手，微微躬身，另一只手轻抚胸前：“这位美丽的小姐，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和您一起共舞一曲？”

　　喻璟秋笑，正想伸出手去，被何天宁一把拉过：“真是抱歉，我想，我的女伴大概没有时间。”

　　说完，他拉着喻璟秋往舞池走。喻璟秋只来得及给柳皓一个抱歉的眼神。

　　柳皓从何天宁出声的那一刻起就直起了腰，此刻见到何天宁的举动也不诧异，站在那里耸耸肩：“真是，有护花的骑士，想要摘花还真是不容易。……你还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对手。”他眯起眼，盯住已经和喻璟秋开始跳舞的何天宁，笑意消失不见。

　　何天宁的步子有些大，喻璟秋跟过去的时候有些吃力，等到两个人旋入舞池，她瞪了他一眼：“干什么呢，都不好好说话，拉着我就走。我可差点摔了。”

　　何天宁闷闷地说一声“抱歉”，心不在焉地带着她旋转。

　　喻璟秋发现了他的情况不对，也就不说话，只是安静地靠着他，两个人一起在舞池中小范围地旋转，没有做什么花哨的动作。

　　何天宁独自闷了一阵，终于调整好了心情，对喻璟秋眨眼说了声抱歉。

　　喻璟秋摇摇头表示没事，有心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如此失态，看着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没有说。

　　.

　　两个人一曲舞下来，基本上就是在原地晃来晃去，还好这一曲是舒缓的华尔兹，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等到喻璟秋回来，柳皓早就不在那里。

　　何天宁带她到一旁的休息室坐下，几次三番张嘴欲言。

　　喻璟秋自然注意到了他的不对，等到坐下休息了一下脚之后，就追问是不是有什么事。何天宁盯着她看了一阵，才迟疑地询问：“你和那个柳皓，很熟悉吗？”

　　飞快地摇头表示否认，喻璟秋有些好奇：“怎么？他有什么不对吗？”

　　何天宁揉了揉脸，一脸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样子。

　　这反而让喻璟秋更加好奇起来，开始大胆地猜测。“你不希望我和他很熟，那么，问题出在柳皓身上。对他来说，我这里能够得到的东西不多，不外乎钱财或者人。他比我有钱，那么，就是人了？难道，柳皓是传说中的花花公子？”

　　何天宁目瞪口呆地看她，听到她的分析，笑着轻拍她的头：“你平时都在看什么东西。不是，只是有传言，柳皓这个人，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所以，不怎么希望你和他靠太近。”

　　“担心我就直说么……”喻璟秋把脸凑到他面前很近的地方，笑微微地看他：“天宁，我发现，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卡就免了，这种东西的杀伤力不下于兄长卡。”何天宁吐槽一句，然后解释：“上回我们碰到他之后，我去了解了一下他。是个很传奇的人，虽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但是，现在的事业都是自己一手创立起来的，似乎根本不准备子承父业。只是在现在的同学中似乎口碑不怎么好，太独太自我中心，而且，感觉上什么都可以拿来利用的那种人，虽然和导师关系不错，同学中喜欢他的却没几个。”

　　喻璟秋点着下巴听完，随手从旁边揪一颗葡萄丢进嘴里：“果然很传奇。不过放心，我又不准备和他有什么来往，哪里就容易受骗了。你呀，就是爱瞎操心。”

　　何天宁笑着摸一摸鼻子，没有回答。

　　.

　　两个人休息够了从休息室钻出来，又复投入到寒暄交流的大军中去，和不同的人跳舞，和不同的人交谈，小心翼翼地拉近关系，直到舞会结束。

　　喻璟秋挽着何天宁的胳膊往外走，一抬眼，疲惫之色尽显。

　　“真是费心力的活。天宁，你们公司是不是平时都这样？”

　　何天宁一边挽着她往外走，一边回答：“同部门之间差不多吧。我和其他部门的人关系要好得多。”

　　喻璟秋点点头：“也是。哎呀，一场聚会，上班的感觉又回来了。天宁，我们快点去去旅游回来，我就去公司报道。”

　　何天宁苦笑：“时间早就订好了，哪里那么容易变。不过几天，你忍耐一下不行？再说，上班就那么好？怎么我每天上班的心情都跟上坟差不多。不，上坟都没那么沉重。”

　　“我以前也是。但是不干活的时间长了，就觉得无聊得慌，所以，还是得去工作才行。”喻璟秋闭着眼靠在何天宁身上，随口解释着。“我觉得，我真是个M。”

　　何天宁对这一点默默点头，却没敢出声附和。

　　从酒店出来，何天宁看着一堆等车的人，有些傻眼。他今天喝了不少酒，上路被查出来肯定会有事，只能寄希望于打车。

　　但是，没想到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样的方法，一时之间，出租车成了抢手货。

　　“上来吧，带你们一程。”柳皓开着他的路虎从旁边经过，笑着探头，“放心我没喝酒，不会被查出酒驾。”

　　喻璟秋看看何天宁——这个人玩起了沉默，再看看一脸诚恳笑容的柳皓，点点头：“那么多谢了，我还在想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拉着何天宁跳上车，喻璟秋笑意盈盈，里面却是十足十的礼貌：“柳皓你真是个好人！”

　　“喂，好人卡拒收！”柳皓在前面大叫，语气沮丧。“你就算说一句谢谢都比这句话更好。我可不准备当好人卡收集专家。”

　　喻璟秋笑，没有接话。

　　何天宁此时却大笑起来：“她就是喜欢到处给人发卡，从小到大，被她发过卡的不下百八十个。”

　　柳皓的语气中满是笑意：“真的吗？原来璟秋你喜欢这样做，那么，以后向你表白的时候，你可不要用‘你是个好人’以及‘我只把你当弟弟’的经典语句来拒绝我。我不会当真的！”

　　喻璟秋听到他说起表白，眼光一闪，很快又笑起来：“好，我会努力想别的语句来拒绝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