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赎》兰幺鸭

43、有多么重要

　　谢子荣下意识皱了皱眉头。自己老爹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这让即将得手的他有些恼怒，平白无故就顶了句嘴：“爸，你公司不是有事吗？”
　　谢倾羽道：“没什么事，没什么事。而且有事我就不能来了？”
　　谢子荣知道自己得逞不了，索性慢慢走到池子另一边独自靠着去了。谢倾羽和林嘉明并排坐着，两人却都没有说话，颇有些不言的意味。
　　还是林嘉明开口道：“羽哥，前几日我手下有个经理问我接下来这个项目预算的事情，”
　　谢倾羽笑着打断道：“小林，我们休息不谈工作。”他看着林嘉明的侧脸，“你在公司尽心尽力，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手下吧，我不想让你在业余时间还要被工作褫夺生活。而且，”他往自己身上扑了点水，颇有些自嘲地说，“小林，其实我在公司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林嘉明闻言眼皮跳了一下，微微转过头看着谢倾羽。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脸上有了细细的皱纹，却因为优渥的生活不显老态，五官隐约可见年轻时的风流倜傥。林嘉明这次是借着月光超近距离看着谢倾羽，他发现谢子荣的鼻子和他老爸长得很像。
　　谢倾羽注意到林嘉明注视着自己，温言继续道：“你年轻能干，很有事业心，也很聪明。你刚进我们公司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和那些富二代不一样。你不愿意待在你父亲的公司想要自己出来闯，这点我非常欣赏你。”林嘉明一反常态，在此刻显得有些安静。谢倾羽接着道：“你在公司也好几年了，我几乎是看着你一点一点走上来的。虽然你有现在的成就背后也有你爸爸的支持，但是我觉得这一切还是要归功于你自己。你是我见过身边最年轻的非继承人身世的总裁。很多富家子弟在你这个年纪，都还是只会吃喝享乐。”
　　林嘉明道：“羽哥，真是过奖了。这一切都不能少了您在公司对我的照拂。”
　　谢倾羽道：“我虽然是公司董事，但是我气死在私下里是把你，还有老钱他们几个，当朋友看的。老宋他们当然和我十几年交情了，但是你不一样。我既把你当朋友看，又把你当亲弟弟看。在我眼里你比他们几个，单纯耿直多了。你的性格我了解，我很喜欢你的性格，不像公司里那几个老家伙。不过最近你看公司里出了点事，那个谁谁，姓余的那个，还有腾华，还有琢方之前的资金问题，我就觉得，公司内部其实还是有问题的。”他说到这里眼睛有意无意往林嘉明那边瞟，想观察对方表情。
　　林嘉明也看着他，没有什么声音。
　　谢倾羽看他没说话，倒也没觉得奇怪：“小林，我也一直没问你，”他有意作出停顿，轻轻在喉咙里咳了一声。林嘉明表情没变，身子却在水下无意识紧绷了。他盯着谢倾羽的脸，在脑海里预演了千百次谢倾羽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试探自己，谢倾羽究竟会怎样试探。要来了么？谢倾羽真的要试探他了么？
　　“我也一直没问你，公司最近这么忙，有没有耽误你的私事？听说你之前去相亲来着，对方是那谁的女儿来着，怎么样了？”谢倾羽云淡风轻地说起了另外的话题，紧绷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林嘉明无意识地松口气，被谢倾羽感觉到了，打趣般揶揄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说了今天不聊工作。怎么，那事没成吗？”
　　林嘉明撩了撩身侧的水花，故作轻松道：“那姑娘人挺好的，就是觉得年龄不大合适。我比她小一点。还好，我最近也暂时不打算考虑这种事了，过段时间再考虑，就是我爸有时催得紧。”
　　谢倾羽哈哈两声，扭过头去望着远处的大海：“哎，老一辈的都希望看见自己孩子成了家，家庭美满，过得幸福，这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了。”林嘉明轻轻点了点头：“是的。我爸年纪也上去了，有时候他着急也是对的。我有时候陪着他说话，就好像看到了他小时候拉着我陪我玩。我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人到现在这个年纪了，其实更在意的还是家人的陪伴。”
　　过了一会，林嘉明感觉有些缺氧起身到岸边坐着，林子希在这个时候跑到别的汤池里去了。硫磺的味道在鼻边弥漫，谢子荣瞧着父亲也靠在池边昏昏欲睡，四下没大动静，于是贼心不死，又想偷偷摸摸干点坏事，他悄悄从水里像只滑蛇一样摸出来跑到林嘉明身边。
　　“嘉明哥，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啊？”他拉了只椅子过来，撑着脑袋看林嘉明。他喜欢谁就特别喜欢看谁，目不转睛地看，他觉得越看嘉明哥他越喜欢，越看越觉得看不够。现在他的内心已经由最初的等待与忍耐变为渴望拥有，可他少年莽撞的性格却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林嘉明道：“没什么，说着说着就忘了。”他的语气和神态是那样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谢子荣想，你刚才看我的神情明明不是这样。林嘉明决定避开那个话题，他聊起了谢子荣学校里的事情。字字无意，却字字刻意。
　　“小荣，你现在高二是吗。高二算是高中时期的分水岭。我听说师大附中高二下学期有分班制度，等上了高三成绩一般的同学会被劝说报名单招。”
　　谢子荣完全不知道单招什么意思，他也没想过分班的重要性，只是随便嗯了几声，听着林嘉明说起了高二刻苦的重要，他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心里想着，反正我老爸有钱，大不了考不上大学就继承我老爸公司。他没听出来林嘉明对他的刻意提醒，也没听出来林嘉明意有所指的苦心。无论是未知的将来还是迷茫的现在，林嘉明都在提醒他，不要一时冲动做自认为想做却不可能的事情，不要让自己将来有后悔的那一刻。可惜谢子荣听不出林嘉明对他们关系并没出路的含蓄暗示，也听不出林嘉明对自己前景的担忧：去维光并不是一个好的未来。
　　谢子荣什么都听不懂。他只是日复一日沉浸在灿烂与温暖之中，并不知道这一切轻易得手的物事本就容易挥霍殆尽。

　　出了汤池，几人回房内休息。林子希直接倒头呼呼大睡，林嘉明靠在露天阳台上抽一根烟。
　　与此同时，谢倾羽从浴室内出来，看见儿子坐在床边看电视。他拿了毛巾擦着身子，不经意问道：“后来你和明哥坐一块，他和你说什么了？”
　　“嘉明哥？”谢子荣道，“没说什么，就问我高二开学累不累什么的。怎么啦？”
　　“没事就是问问。”谢倾羽道，“你老爸我，”打了个哈欠，“觉得他人挺好的，你多向他学学，好好读书，别老是让我那么操心。”
　　“你们大人有时候真烦。”谢子荣很小声地说，“老是喜欢说教，说教。”
　　“什么？”谢倾羽提高了声音。
　　“啊没什么啦，说你们厉害！”谢子荣关了电视，“好困啊，我睡了。”被他爸一把捞起来，“先去刷牙！”

　　第二天一大早林子希起床的时候看到哥哥床上已经没人了，他迷迷糊糊起来洗了把脸，拿出这学期刚配的手机给哥哥打了电话。对方说自己在二楼健身房，过会就回来，让林子希在房间待着，过会应该有早餐送过来。林子希也不个省油的灯，挂完电话就跑到二楼去，也要去健身房玩玩。林嘉明正坐在旁边矮凳子上休息，额发因为汗水浸湿全被撩到额后，微敞的胸襟下水光在麦色的肌肤上流淌，野性十足。纵然对方是那样熟悉的哥哥，林子希也愣了一下。然而下一刻，他就快要被气晕。
　　门口一声响亮的“嘉明哥”，人未到声先至，且嘹亮清脆，谢子荣举着两瓶汽水像野狗一样冲进来，几乎直接无视他，“呲呲”地拧开一瓶递给林嘉明：“我跑到一楼结果店里没人，我又走到沙滩边上的小卖部去买。嘉明哥，渴了吧，快喝！”
　　林嘉明道：“谢谢。”接过来喝了一口，放在边上，抬头看着弟弟：“Arun，你怎么下来了？不是让你在房间里等着吗。我让后厨给你煎了块牛排，应该马上要送去了。”
　　林子希站在原地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他怎么来了，他不来难道看那个不三不四的小子的给你献殷勤吗？还送汽水，表情声音那么浮夸，林子希气得七窍生烟，天知道这小子看到他哥现在这诱人的男女通吃的外表会不会产生什么非分之想，他绝对不允许任何有可能的事情发生。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疑似不直的男人也可以是一台戏，林子希顺利加入了这场荒诞的戏码。
　　“哥，你不是说健身房没别人吗，怎么你们都在这。”林子希有意无意瞥着谢子荣，语气微微不善，“还真的挺热闹。”
　　林嘉明站起来抬手擦擦额角的汗，并且试图转移战火：“小荣他刚来不久。对了，小荣，你爸呢？”
　　“不用管他，他起来要打一堆电话。”谢子荣避开无关紧要的话题，紧密地要把话题和林嘉明黏在一起，“嘉明哥，我刚才看见海滩边上好多冲浪板，我想去冲浪。你想不想冲浪？我觉得我们可以一块去看看。”
　　林嘉明道：“沙万过会要带我们上游艇，今天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明天天气还行也可以冲浪。”
　　“哎对了，哥，你别忘了明天带我回去和老爸和姑妈他们一起吃饭。”林子希极力稳住看着谢子荣就要喷火的眼神，在旁边提醒道，“明天冲浪也来不及。”
　　“那是晚上，白天你们还可以在这玩玩。或者你们还有什么想玩的，我和沙万哥哥说。”林嘉明说着拿一只帕子擦干脸上脖子里淌落的汗珠，“Arun，回去看看早餐应该送到了。”
　　“我不饿，我不回去。”林子希道。
　　林嘉明一边喝汽水一边走出去道：“那哥哥陪你回去好不好？我也不练了，我们回去。”
　　“对了，嘉明哥，你昨天晚上有一块毛巾在我那，我过会拿给你。”谢子荣在旁边插话道，“好像是昨天你用完落在我那边的。”
　　林子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拉着哥哥的手腕：“快回去，我好像又有点饿了。好想吃牛排。”
　　林嘉明很是无奈，和两个争风吃醋的幼稚小孩说多了他自己也累，赶快结束这场闹剧才是要紧。谢子荣也回到自己房间，林子希与他不明不暗的战争暂时偃旗息鼓。回到房间，早餐不一会也来了，林子希看见哥哥坐在床边换鞋子，就问他要不要吃。林嘉明说自己已经吃过了，你自己吃吧。不够哥哥再帮你叫一份。林子希坐在床边撑着手道：“我想快点回去，我不想待在这了。”
　　林嘉明心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颇有些头疼：“哥哥已经让沙万哥哥安排好了这两天的行程，都是休闲活动，周一你再回学校上课也不会那么累。还是因为作业多？哥哥可以帮你看看。”
　　林子希直接道：“我不想和他们一起玩。”
　　林嘉明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小荣？”
　　林子希看着哥哥：“对。”
　　林嘉明一时就有些无言。他反而却没说什么，去浴室里冲了个凉，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林子希靠在那床头跷着腿看电视。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林子希问。
　　“九点半。”林嘉明说。
　　“还有半个小时又要看到他了。”林子希看了看桌子上的钟，声音不轻不重，颇有点故意让林嘉明听到的意思，“唉。”
　　林嘉明仿佛没听到一样没任何表情，他也坐在林子希身边一起看着电视，依旧什么话也没说。
　　电视里正在播放TVB剧，女主正和男主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前都放了一杯啤酒。男主沉默什么话都没说，女主表情夸张，唇红如烟焰，配音港台腔十足：“你知不知道我最在乎的不是别的，而是你到底把我看得有多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