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赎》兰幺鸭

13、他身边的第二个女人

　　“是啊。嘉明。”胡帆海音色很洪亮，长相也宽厚仁慈，说起话来有种天然的感染力，“老林都和我说了，你在维光好几年了，现在已经当上老总了是吗？真是青年英才啊，要我说啊嘉明，沐海几个老板的公子哥里你是我最看好的，年轻有为，完全靠自己打拼。倩倩，你学学人家。”
　　“没有没有，”林嘉明道，“叔，您过奖了。”
　　胡倩倩也微微露出倾慕的笑意。她笑地很好看，红唇抿起来，睫毛一眨一眨的摇曳动人。
　　“我们是在想啊，嘉明，你说你都二十六了，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呢？前几年爸爸见你一直在忙事业也不好多问，这次正好是个很好的机会。你看倩倩小姐多好，哎呀，又漂亮又懂事，见面还送爸爸这么大一箱茶具，”林伟容和胡帆海左右开炮，“你觉得倩倩怎么样？昨天晚会上你们也认识的，”
　　“哎呀嘉明，倩倩后来一直在念叨你呢，”胡帆海接话一点都不含糊，胡倩倩微微在一边轻笑着拍了老爸一下，“我从没见过倩倩对别人那么上心，说什么都要明天把你约出来。老金儿子真是太不懂事，我之前从来不知道他这样欺负倩倩。我从前从来没听说过，真的。嘉明，所以我特别特别感激你愿意为倩倩出头，我们一家都特别特别喜欢你。”
　　林嘉明笑了一下，他的笑容一向都很大方动人魅力四射，很能感染对座的心。胡帆海觉得他一定对女儿是动心的，于是愈发猛进攻势，反复强调道：“嘉明真是一表人才，也怪不得倩倩看到要开心成那样，幸好没给遇上别家的小姐。这是一种缘分啊，嘉明，你们两个是有缘分的！是有缘分的！”
　　“胡小姐也很漂亮，也非常优秀，”林嘉明将目光转向胡倩倩，“那个人渣任谁都看不下去，他后来没有再缠着你吧。”
　　“不会的。”胡帆海替胡倩倩开口，“老金知道后肯定特别生气，现在肯定还在家里教训儿子呢。”
　　“是过分了。他那样做是他们家的损失，胡小姐这样的人不值得和那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林嘉明道。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所有人短暂沉默几秒钟，这句话无疑昭彰了林嘉明对胡倩倩也是有好感的，他真的在为她打抱不平。胡倩倩心花怒放，面上也漾起阵阵幸福的红晕，瞧起来更温婉可爱。
　　最后两家谈地融洽地不得了，林伟容约了过几天再约胡家一起吃饭，胡倩倩因为太激动跨出茶楼门槛差点被拌到，林嘉明在旁边轻轻扶了她一把，胡倩倩整个人直接要晕头转向，差点靠到男方怀里。林嘉明本来就怜香惜玉，看到胡倩倩那样漂亮姓金的还不珍惜，本就对她有那么点心软，现在一番交谈下来愈发对这个小自己三岁的女孩好感颇深，甚至也和对方一样有些期待与她的再次见面。

　　谢子荣回到家的时候谢倾羽还没回来，张姨在后院不知道在忙什么。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张姨，昨天那几句“不是就不是，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么特别”“别缠着我爸了好吗，你不觉得可笑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为他多想想”诸如此类，说得难听又冲动，他仔细回想了一天也觉得自己确实言语过重了些太过于咄咄逼人，那毕竟是照顾自己那么多年的阿姨，其实也没有比自己大多少岁，叫她姐姐也可以…径直回到二楼自己房间把门关上，他拉开一点窗帘就正好看到一楼靠海的院子一角，张姨蹲在地上给院子里一排刚长出花的蝴蝶兰浇水，看见几株花茎东倒西歪她还伸手为它们扶正。不知道为什么，谢子荣看着看着心中的内疚感更深了，他呆呆站在那里好久，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知道了老爸和她的关系，张姨昨天也没有反驳，明明真的讨厌她和老爸在一起，可为什么现在又开始心里犹豫…
　　重新坐回桌前，他心绪杂乱地翻开课本，没看两页房门就被敲响，张秀走进来给他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问他什么时候吃晚饭。
　　语气温和，完全看不出昨日两人纠纷时的一点影子。谢子荣再也绷不住，他看着张姨眼睛低下去，认错般开口道：“张姨对不起，昨天我心情不好，朝你发脾气。我没想着要骂你的，就是越说越急，你能不能不要往心里去…”
　　张姨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笑，仿若毫无在意一般：“没事的少爷，我也知道少爷的意思。没什么对不起的…那我去把菜端出来，过一会下楼吃饭吧。”轻轻为他掩上门，她的眼中却还是闪过一抹莫测而悲伤的神色。
　　谢子荣说的话，难道你真的往心里去了吗？张秀始终在一遍遍问着自己，你难道真的喜欢上那个大自己好多岁的男人了吗？
　　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怎样才能看得到哪怕是真相的一丁点影子？

　　1985年夏天沐海一个稀松平常的夜晚。
　　窗外月朗星稀，海风微凉，公子哥李伟贤仰靠在宽大的客厅正中对着大开的窗户任由一阵一阵的风如海浪一样温柔拍打自己的脸颊。他手中捏着一台BP机，上面红灯才闪过一轮，声音也才“滴滴”地响过一轮。里面的留言是老爸不久前传来的，大致意思就是趁着后几年台湾开始准许两岸通行探亲，要接他回台湾。反正他也是外籍华人，来往不会太受限制。在日本的妈妈也会一起来接他，让他别太一直为了以前的事赌气，都过去好几年了云云。
　　李伟贤父亲姓林，是台湾当地一富豪，而这个李伟贤则是林嘉明父亲林伟容最大的亲弟弟。李伟贤的妈妈姓李是个日籍华人，在日本生下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从小在日本长大，少年时期的李伟贤来到中国大陆和被父母在老家台湾一所福利院里收养比自己小两岁的四弟白伟奇（本名就姓白）一起念书，回台湾次数很少。李伟贤本来叫林伟贤，跟了妈妈姓是因为他高中的时候父母来大陆看他，他因为和父亲出柜而把父亲直接气地回了台湾并且表示再也不会见他，林伟贤脾气也格外固执，一气之下换了母亲姓。
　　大哥林伟容很早就去泰国念书，自己和四弟白伟奇都被父母送到大陆念书，只有三弟身子不太好后来一直留在台湾养身子。李伟贤自从出柜那次与父亲决裂之后便一直没怎么和台湾那通过信，除了父亲每个月还依然会汇给他很多很多钱之外，他基本上觉得自己不会再和他有什么联系。
　　李伟贤一直都喜欢画画，从小便得以参观各种画展，也得以去到国外各种画廊艺术馆感受艺术美学气氛。年龄逐渐成长，初中过了进入高中后，愈发充足的金钱带来更加优渥的生活，李伟贤在下学后或是周末里却开始花天酒地，私生活糜乱不堪，同性恋那套也是玩得一发不可收拾，前前后后在大陆换了十几个男友，每次都是他自己异常人渣始乱终弃。77年恢复高考，他和白伟奇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他考到了艺术学院，白伟奇则是考去了理工学院。在大学里他这花花性子一点没改，始终在感情上善于玩弄拉扯，也善于迅速逃脱。
　　没半年后他在大学里喜欢上了隔壁和白伟奇一个班的谢倾羽。（在这里插个嘴，李伟贤这个花花公子因为私生活太过糜烂在同学间名声已然传得不好，四弟白伟奇因为这个特别看不惯他也早就不太与他讲话，谢倾羽一直不知道他们原来是一家人。）谢倾羽年轻时长得特别好看，个子高挑，学校里追他的女生一抓一大把他却始终无动于衷，专心一面扑在学习上，年年都要拿奖学金。李伟贤坐在窗边每天都能看着他捧着书从自己眼前经过，每次都能看到他微微低下头去侧额刘海下那半张侧脸，虽然不是洋人却有着足够媲美洋人的深邃五官，挺翘的鼻尖下富有肉感的嘴唇连接线条优美的下颌，精致地仿若艺术家贝尼尼创作的一尊雕像。
　　有段时间这尊雕像在他眼里就如神祇一样令李伟贤景仰，谢倾羽这个名字也真的如同上天怜悯他的一片柔软的羽翼，时常刮蹭他敏感而渴望的内心。他甚至曾经发誓要是能够追到谢倾羽，他会痛改前非从此忠心只此一人，他不会只是和以前那样玩玩，他一定要和他白头到老。只不过那只是日复一日坐在窗前注视暗恋对象的幻想，因为这虽然是神明钦点的缘分，却并非是最终的姻缘。
　　他在终于纠缠上谢倾羽后发现，对方不但不是同性恋，而且还厌恶同性恋，在他没捅破窗户纸时尚且友好相待，一旦感觉到他开始越界，谢倾羽便一再躲避，甚至面露不悦，几欲冷言相加。在持续纠葛中持续了一两年，他们互相折磨的关系还在纠结的时候，谢倾羽在校外认识了一个叫刘淑怡的姑娘，并且两人一见如故，在79年的时候谢倾羽与刘淑怡结婚，谢倾羽与李伟贤短暂的故事还是要被迫翻过一页。
　　可是李伟贤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谢倾羽。相反，他并没有因为谢倾羽结婚了而想放弃他，反而，他的纠缠开始变本加厉。他本就脾气暴躁性格乖戾，在两人结婚后不断威胁谢倾羽逼迫他离婚，甚至愈演愈烈，他开始想办法威胁刘淑怡，但是更多的还是找到谢倾羽并想尽办法恶心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谢倾羽的执念那么深重，就是认定了谢倾羽，这辈子不想再松手。后来他做了很多人一时脑热便会做的决定，得不到就要毁掉，他派人制造意外车祸毁掉了刘淑怡。谢倾羽后来创业公司步入正轨有了自己一方势力，事业稳步高升的同时痛定思痛，他开始怀疑妻子的死亡和李伟贤有关，暗中派人对李伟贤下过杀手，李伟贤几次险险逃脱，开始彻底恨上谢倾羽。
　　这个时候他坐在窗前捏着那台BP机，他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回台湾是一定要回的，父亲的意思是爷爷要将留下来的其中一家公司和其中一栋别墅继承给次孙，一定要等到次孙回去当面向他宣布。那谢倾羽这边怎么办？他向来记仇颇深，并且他通过调查非常肯定谢倾羽这几年手里在做黑色产业。他派人打听到谢倾羽有个很小的孩子，谢倾羽正好要为那孩子找个保姆。思虑片刻，他摁了一通号码找来在家做了半年的童工阿秀给足了她钞票，并以阿秀的父母挟持她要她应聘去谢宅做保姆，每半年要给自己汇报谢倾羽做了什么，查出多少谢倾羽这几年手里的黑事…然而张秀却从前两年打电话和他说谢倾羽又准备吞并哪家公司威胁了哪家老总之类，后来李伟贤回了台湾张秀和他说的东西就更少了，全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一开始李伟贤还是信誓旦旦要搞谢倾羽，时间一长，十年跨度很大，仇恨好像就无声无息淡了下来。虽然与这边一直没断过，但是后来他找人问张秀消息的次数越来越少，态度也由一开始咬牙切齿变为随意慵懒。张秀慢慢变成了大姑娘，李伟贤这几年包养了一个在台当红男星，慢慢懒得去回忆那些谢倾羽和陈年旧事，也懒得去管张秀，隔几年想起来了就派人去问问情况，张秀也总是能给出一些情报，却都是无足轻重不至于毁灭谢倾羽的证据。李伟贤开始怀疑她要变心，却因为那些撕心裂肺的事情好像都随着自己离开大陆的飞机而一并留在了海峡对岸，似乎就要把往事翻篇，随手抛在那些纷杂的暮霭之后。可他并不知道的是，谢倾羽并不打算这样放手。
　　虽然很忙，但谢倾羽仍旧在闲暇时间一点点自己探查夫人死亡的真相，甚至不惜一次一次去找到能够证明李伟贤杀害刘淑怡犯罪证据的那些人。
　　此刻，张秀走到厨房注视温热灶台上散发着喷香的菜肴，一时有些恍惚。
　　这个当年被李少爷留在大陆的女孩被迫成为安插在少爷又爱又恨的谢倾羽身边的那根刺，也慢慢地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由最初的信念与被迫，变成了心甘情愿，变成了宁愿顶着被察觉的危险而开始不顾一切想要留在谢倾羽身边，想要成为能够照顾他，陪在他身边的第二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