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东吴/溯》青苓

59、四个孙策

　　当人数只是书信上概念的时候，写起来总会觉得很容易，而当这个数量的人真正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才会感觉到那股沉重的压迫力。
　　夏口原先的地方早就不够用，往下游而延展修建的新水寨，连绵几十里，旌旗飞扬之中，遮天蔽日。而战船众多，不知哪里是头哪里是尾，望上去，无边无际。
　　“地方太小了，塞不下了。”孙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孙权身后，抱着手和他一起看。“看吧看吧，好看吧，这些都是我们家的。仲谋。开心吧？”
　　吕蒙正在水寨中统筹调配着各部，抬头看见岸上站着的人，挥挥手示意，又继续埋头调配。
　　陆逊不知是要赶往哪里，急匆匆而过，路过两人身边时抬头一笑，十分灿烂，孙策也回头报以一笑。一片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
　　孙权正在诧异于陆逊什么时候和自己大哥如此对盘，又转念一想陆逊一定有什么事竟敢不告诉自己顿觉愤怒，再转念一想好像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脑内激烈脑补的时候听见后面有个少年的声音：“末将凌统，从吴郡来江夏述职。”

　　孙策一回头，是个十五六岁少年，着了轻甲，正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看着面熟，转念一想终于想起：“凌统！是凌操的儿子凌统吧！十五岁了这么大了上次见你……哈哈，你现在不叫兴霸鸟人叔叔了吧？”
　　凌统不免想起几年前的事情，白净的脸上稍稍一红，有点尴尬。“当然是不叫了……凌统新到军中不久，就逢吴侯西征大业，一定尽心尽力，早日一统！”
　　“恩，好。”孙策赞许，“你过来在哪位将军手下？”
　　凌统还没回话，甘宁冲过来：“小凌统你还发什么愣，快点过来，我们要换去南边的营帐，还要兴霸大哥帮你收拾不成！快点！不然我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全扔江里去！”
　　凌统恼怒：“知道了！烦死了！鸟人！少爷自己会收拾！”然后跟孙策一拱手：“末将在游击将军甘宁帐下，做校尉。”说完急匆匆的跑了，留下孙家兄弟在原地叹气。
　　“现在长大了……的确是不叫……鸟人叔叔了。”孙策扶额。

　　在江夏的最后一夜，孙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窗外则是一片寂静。暴风骤雨前宁静的夜晚一样的安静。
　　孙策依然无尊号，至今只是吴侯，官号讨逆将军——还是个杂号将军，却已经横扫六合，荡平大半个天下。獠牙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正应了他之前说的，不管什么符号，加在他孙策前面，就是最让人闻风丧胆的符号。

　　孙权裹着被子想着明天的情景，头一次，白天巡营巡了那么久的时间。就像小时候想吃一块臭豆腐却意外得到了一整盒一样，情形好的让他有点不适应。赤壁时候曹操开来的军队威风凛凛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才几年时间，自家的势力已经变成这样了，比父亲在世的时候，又何止强了几倍？为了权力发生的那些的人伦惨剧他听了太多。
　　幸好，幸好，大哥还是那个大哥，自己还是那个自己。

　　想着想着孙权终于迷迷糊糊睡着，并不知道孙策又悄悄进来，帮他掖过一次被角，才悄悄出去，自己睡下了。
　　次日出发的时候，孙权还有机会送了孙策一次。
　　军队人数太多，孙策带了陆逊带先头部队走，等最后孙权跟吕蒙跟随后军出发的时候，天上已经是繁星点点了。
　　孙权知道这一次除了各地留守的兵将以外，孙策带上了江东——现在的范围远不止江东了，可是人们还是习惯这样说——孙策带上了江东几乎所有的兵马，铺天盖地的朝着益州扑了过去。压抑了近三年的愤怒一下子爆发出来，宣泄的可怕。他用了庞大到近乎奢侈的军队数量来征伐益州，残阳如血，征帆漫天。

　　“来将何……”
　　还没说完，孙策一掷出短戟，一蓬血花开在阵前。
　　孙策一言不发，手持着长枪，脸上还挂着亲切的笑，径自策马从死去的敌将身边踏过，身后的士兵发出震聋发聩的呐喊。
　　“放箭！”
　　裹着浸过油的布条，整根都在燃烧的箭在空中飞落，犹如一场漂亮的流星雨。
　　陆逊骑在马上，看着这场流星雨落到对方的营寨当中去，然后燃起更大的火焰。黑夜里，身后改造过的战车强弩还在发出强势的弦音。吕蒙把强弩又改造过，水中陆上都可以用。这一种是专门用来袭营放火，射火箭的，孙权给强弩取名叫必方。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坚固的城池也只是摆设。孙策很久没有打的这么过瘾，这么压制了，好像忍耐了很久的愤怒，终于在这条路上爆发了。他在一路上遭到了极其强硬的抵抗，让他更加愤怒的进攻，因此传到下一个地点的时候，就会遭到更顽强的抵抗。即使如此，孙字大旗还是飘扬着，在益州的地界上燃烧，吞噬。
　　他们看见了嘉陵，从南方前往成都途中最大的一座城市。
　　嘉陵的守卫是那个人，几年前与孙权交过手的关云长。
　　“二哥！”聒噪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孙权还没来得及避让就被接二连三的撞击扑到地上。
　　“阿翊！香香！阿匡！不要胡闹！”爬起来的孙权立刻亮出二哥淫威，批评袭击者——自己的弟弟妹妹。这一次的进军里有几个特殊的将领，一支特殊的部队：三弟孙翊、妹妹孙尚香、四弟孙匡。难得孙策心情好，把他们全带上了，原本局限于吴侯府内整天对打的弟弟妹妹顿时觉得脱了牢笼，欢天喜地的来打别人了。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初生的虎崽不畏天，二十二岁的孙翊，十九的孙尚香和十八的孙匡。敌军曰：太可怕了啊啊啊啊啊！
　　“是三哥干的！”孙尚香立刻指向孙翊，撇清自己关系。
　　“明明是香香！”孙翊反驳，然后两人又开始对打。
　　其实两人完全不是怕二哥怪罪只是单纯想对打吧……只有孙匡眼里还有这个二哥：“二哥，我刚刚没打你是三哥和姐姐干的……哦，大哥叫你去议事。”
　　孙权看孙尚香，果断是当她妹妹而不当她女孩子的；而三弟，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大哥，四弟，好吧，真是正常到要流泪。孙翊和孙尚香明显忘记了来找他的目的，打的不可开交。孙权拍拍衣服上的碎草梗：“阿翊香香别打了！大哥在等我们过去！”
　　二哥假大哥威什么的——孙策的名字在兄弟内部绝对是杀必死，扭打的两人立刻默契停手，乖乖的跟在孙权后面往孙策的营帐中去。夕阳投下，拉出四条长长的影子。
　　孙策定下详细的攻城规划，这一次破天荒的孙权怎么也不肯待在本阵，一定要做前军冲锋。最后几方争执的结果，是在孙策的主力部队外再由孙家兄妹联军，作为突然袭击的奇兵。
　　城内的守军或许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自认固若金汤又居险地的嘉陵城在吴军潮水一样的疯狂撼动下，飘零的像一片长江中的残叶。据说已经出发了很久的却援军迟迟不能到，或许，永远也不会到了。
　　当然，最可怕的还是孙策。
　　是孙策啊！
　　前面失守的城池，侥幸逃脱的人这样说他，不……不需要什么形容词，是孙策！仅仅是看到“孫”的旗帜那样飘扬飞舞，区区是他座下战马的一声长嘶，就足够吓的对方丢盔卸甲，落荒而逃。那是如天将一样的恶魔，还是像神仙一样的无常？
　　嘉陵已经注定失守，守军被四方围困，连逃跑都不可能，失魂落魄的残兵做着最后徒劳的抵抗。
　　“报！不好了！我们被孙策包围了！”
　　“孙策在哪一面？”
　　“我们被孙策一个人包围了！”
　　“什么？一个人怎么包围一座城啊！”
　　“不、不是的！”斥候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见到的骇人情景：“有、有四个孙策！孙策先来的！然后孙权带着三个孙策杀过来了！一个拿枪！还有一个拿戟一个拿弓一个拿刀啊！救命啊好多孙策啊孙策是妖怪啊长官我们快逃吧……”
　　城门被一下下撞击着，连地面都似乎在震动。千夫长脑中闪过无数个蜀地流传的关于青面獠牙可怕孙策的传说。难道，他为了破城，不惜现出原形了么……在厚厚的城门被突破，攻城车碾进来的一瞬间，他终于看见一群孙策纵马奔进。
　　“我冲的快！”
　　“明明我跑在最前面！”
　　“那比谁先破内城！”
　　两个“孙策”不知道是在强袭还是在赛马，一个“孙策”在指挥军队，还有一个“孙策”在认认真真打仗，不过战斗力就……
　　孙策当然只有一个，只不过因为铠甲相似，面容相似，打起仗（那几位可能是打起架）来的气势更相似，被误认而已。
　　用枪的是孙策，用戟的是三弟孙翊，用刀的是四弟孙匡，用弓的则是外号“弓腰姬”的孙尚香。孙尚香和孙翊早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一路猛抽鞭子往前冲，嚷嚷着要抢头功。孙权扶额，大哥你为什么让我带他们，我好苦逼……三弟也就算了，这宝贝妹妹比男孩子还要闹腾，十九了还没嫁掉，真不知道以后谁那么倒霉要娶这位郡主……不过要是变成长公主封地多点也不知道会不会好嫁一点。
　　嘉陵号称易守难攻，然而三个时辰后，孙策已经在街上步行巡视，后面跟着三个“孙策”。
　　“我是第一个进来的！”
　　“我才是！”
　　“大哥大哥我要评功！”
　　“大哥大哥我也要！”
　　“大哥我都很听话的我也要！”
　　孙策被烦的青筋暴露，在老三老四小妹一人头上赏一个爆栗，这才把吵吵嚷嚷的弟弟妹妹给收拾了：“还好意思邀功！赏你们一人一顿板子！你们二哥呢？”
　　“二哥？”孙尚香想了想：“不知道，好像和小陆阿蒙去追胡子大叔了！”
　　孙策脸色微变，让人牵来自己的马追了过去。

　　“你记住，请你牢牢的记住，今天是我要杀了你，请你日后要寻仇，尽管向着我来。”孙权跪在地上，很有礼貌的向他拜了一拜，“当日江上的教诲，多谢将军了。我孙家家训，要么别动手，动手就要出人命才算完。”
　　关羽看着孙权，孙权并不示弱的回看：“动手。”
　　立在身后的是吕蒙和陆逊，几年前的一场未完结的斗殴，直到今天终于分出了结果。

　　刚赶到的孙策远远的站在背光的地方，听见了孙权的前一番话，半欣慰半忧虑，有担忧渐渐涌上来。
　　“按下不发，谁也不得泄露半句！”孙策吩咐看到的几十人不准把关羽死讯传出，只说是下落不明，他的命令通常比威胁更有效，至少在场的没有一个敢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孙权看见他脸上多有怪罪的意思，想到什么啊一声惊叫：“我闯祸了！”
　　杀红了眼的时候差不多什么都忘记了，冷静下来才想起来自己又捅个大篓子。
　　孙策皱眉替他料理干净，赏他一个爆栗。那隐隐的担忧，越来越弥漫，渐渐充斥到整个内心。

作者有话说

　　哇哈哈！四个孙策！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