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东吴/溯》青苓

55、重回江夏

　　“一直只听人说周郎豁达雅致，真是没有想到原来玩弄人心也很有一套。”
　　“我才不想玩。”仍旧注视着已经根本看不到帆影的远处，周瑜的态度比刚才面对孙权时候还要冰冷恶劣了几分，“假的就是假的，拿人心做筹码终有一天会被识穿，自尝恶果。你要是知道我又传出了暗号去，会不会很后悔？”
　　“你这狼来了的一套还没有玩腻？”
　　周瑜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长的看着江水，嘴角浮出一个微小不可测的弧度。上一回是恐吓，这一回他却不是狼来了，箭上有他留下的极其隐蔽的记号。为了不被发现记号留的匆忙又隐秘，他也不知道最后能否被破解，但至少传回去了总是好的。孙仲谋啊孙仲谋，这件事就托付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脚下的船只开始动起来，这只军队也即将回程。又看了一眼前方，周瑜深呼出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微微笑，以轻不可闻的声音对着江水：“我们终点见。”

　　孙权跟陆逊回到永安，孙权要自己回夏口，陆逊看他魂不守舍，于是下令部分永安战船回寨，自己跟着孙权回了江夏。孙权看着越来越近的夏口码头有点恍惚，才几年的时间，夏口已经成了孙吴重要的据点了，百姓也以吴之百姓自居，几年前收服江夏时候自己不在，但是前来赴任的时候却听了无数关于那两位少年将军的描述，白马银盔豪情，战船遮天蔽日。那些街头巷尾，那些河边溪畔。
　　孙权回头看着江上，那么多人，即使他们不说，也可以想见到那是多么一个重量的八卦，一个多么让人兴奋的故事，没有什么比名动天下的周郎转投了那位最近也开始出名的刘皇叔再出人意料刺激的事情了。

　　孙权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些人兴奋的样子，他们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那些越传越离谱的“事实”，然后，再传回吴郡。
　　几天以来，睡不着的时候和陆逊整天整夜的长谈，越说越相信那不是真相。
　　“你有没有把那三支箭都收好？”孙权突然问，“我，我觉得还是要告诉我哥，他们总有些神叨叨的暗号印记，说不定，大哥一见就知道了。”
　　陆逊点头。
　　“那些话你也记住了？也许他话中有话，我大哥一定可以听出来的。”
　　陆逊还是点点头。
　　“你……唉，算了，没什么。”孙权复又伏在船舷上，“也许是世道疯了。”

　　“没疯啊。”陆逊一边跟他一起看码头，一边答他，“二公子，只问你到底信不信而已。”
　　孙权转过脸来，有点纠结：“其实总归是不信的，但是，你也知道，那是事实，眼见为实……”
　　“不对不对。”陆逊沉思，“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孙权已然无精打采：“算了，其实还不是大家都更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那个结果。”
　　走进别苑时孙权还拖拖拉拉跟只打输了的小狗一样，走到厅口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右首的客座上看书，孙权跟陆逊对视一眼之后立刻小跑进去。“子明！”
　　吕蒙放下手里的双璧传最新篇，“二公子，伯言，我都过来要有一旬了，来了就听说你们已经向西出兵，本来想去追赶，但是夏口重镇，没有人驻守太危险，就留下来暂时处理了下积压的公文，是我僭越了……伯言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陆逊摊手：“不是不太高兴，是太不高兴。”
　　孙权还在闷闷不乐，左手托完下巴换右手托，右手托完换左手托，翻来覆去脑内都是那个一脸凶像的人。吕蒙和陆逊已经跑题跑到了某次听壁角的具体内容例如子义将军到底有没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孪生兄弟又或者如果他有的话如此的人才为什么不拉到军中来效力呢？
　　吕蒙看着孙权苦巴巴的走神，询问知情人：“伯言，你们到底怎么了？难道是……吃了败仗？不像呀。”
　　孙权还在那里出神，吕蒙想起什么，起身捧起一堆公文小心的堆到孙权岸上，不小的一张案几瞬间就被淹没了。
　　“这什么？！”即使是在发愣，光线突然被挡住也足以把孙权的思绪拽回来，码的整整齐齐，分类明晰。
　　也只是码的整整齐齐、分类明晰而已。这一捆是江夏本地的公文，那一摞是荆州各郡的上报，那一堆是吴郡发来的急件，这一叠是军中的后勤收□□一卷是夏口的财政预算……
　　“二公子！”看着孙权渐渐青转白的眼珠，陆逊和吕蒙赶紧冲过来帮他掐肩捶背顺气。
　　“怎么会有这么多！”孙权抬头望向吕蒙：“我……我平时和陆逊，两个时辰就处理完了，怎么会堆出这么多啊！”
　　“二公子，简单能处理的我都已经处理了，这些不敢决断的都留了下来，这些事情我们怎么干的来，幸好你回来了，否则真是天下大乱了。”
　　“这有什么做不来的？”孙权打开一卷，都是平时常处理的公务，扔到一边又打开一卷，都是些他司空见惯的事。“这都很容易啊？”
　　吕蒙笑，这么久过去，大风大浪也见过了，孙权处事早已成熟不少，就是有时候还免不了想当然。“你觉得很容易，别人不觉得啊，要论上阵杀敌，我不客气，敢说胜你两一筹；批示公文处理政务伯言是我们当中最出色……”
　　孙权抱头：“你们都比我强！我只会看小说！”
　　“才不是啊。”吕蒙来扒孙权的手，“可是你一不在，你看看……你看看这一团混乱的，把这些人凝聚在身边，制定政策治理一方行政安民选贤任能……只有你一个人能行啊。没有你，我们什么也办不成。”
　　孙权听的受用，也把手放开了，转念一想：“子明，这不像你说的话，快说，谁教你的，不说我把你小说全部充公！”
　　吕蒙恭恭敬敬又用他一贯的诚恳语气说：“主公信中一再教导，一定要说是我自己想的。”
　　……………………………………
　　孙权才发觉，这样的日子是如此美好，自从开战，他们已经被那些繁琐的事情压的无暇顾及其他，至少在这个不大的厅里，他们还是他们，还是让人安心的“家”。
　　陆逊叹口气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一告知他，吕蒙听完也沉下了脸。“岂止是有点议论……我一路回来，早就听到传的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我在彭城没有主公军令又不敢私自离营，幸好主公调令前来，让我回夏口复命，我想他多数也是听到这消息了。”
　　“我哥！”孙权跳起来，不知不觉已经坐了太久，腿已经麻木了，这一下让他失去了平衡，一下子趴在岸上把竹简撞的七零八落。
　　“诶……子明不好意思又……要你重新理一遍了，我哥怎么说？”
　　“主公？主公什么都没说。”吕蒙摇头，“但是我听说吴郡那边给主公送信上书的不少，后来看到都已经到你这里了。我以为主公会跟你说。”
　　“那些啊……那些……”孙权颇有些难堪的看着吕蒙：“我真后悔这一次西征，这一万余名士兵，不知道能传出多少的流言出去，到时就算有什么误会，小错变大错，大错变……你们也知道那些人的……。”
　　他说的含含糊糊语焉不详，陆逊跟吕蒙却都听懂了。有些事“我们”愿意信这样，“别人”却不好说了。

　　“我只是不解，他为什么会那样做……我想我还是自己去北方找我大哥吧……”孙权想来想去，被那假想的后果惊出一身冷汗。可是刚刚好像承诺了吕蒙说过会勤勉政务呢……
　　“不如二公子修书一封吧，我也在场，我带去。”陆逊见他左思右想，知道他在犹豫，于是主动请缨。
　　“不行不行。”孙权挥手，“你跟我大哥一向不太对盘，上次你家的狗还打算咬他……”
　　“二公子不要太担心。”陆逊笑，他少时就已经担起陆家族长之任，平时心思细密，偶尔在孙权吕蒙面前还禁不住流露，他不那么喜欢孙策，相应的孙策也不那么喜欢他，这点大家都心照不宣，毕竟这完全不影响他全心全意的跟随在这个二公子身边。吕蒙既然被调来江夏，再北上即是违命，孙权更不用说，江夏离了他简直一片乱糟糟。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主公平时对我其实很关照了。这件事既然非去不可，还是我比较适合，事不宜迟，二公子快修书一封，我争取明天就出发。”
　　“明天？！”
　　陆逊点头，“越早去越好，我不想让那些没根据的诽谤先于实情到达主公的耳朵里。”
　　孙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过……你介不介意帮我批完这些公文再走？”
　　别苑的仆人只看见年少有为的陆大人冷笑着抱着一堆什么《江东双璧传》《吴地三英传》《翎凌传说》之类的竹简往厨房去，有为年轻的太守大人被虽然稍大一点但还是年轻有为的吕将军拖着，嘴里还在哭喊：“还我小说！最新更新的我还没看呢！你让我看完再烧啊我要收全套的烧了这几本你赔我！你有本事烧洛阳去烧我小说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