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头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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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切”了一声，挺委屈的瞪了笑的很开心的周瑜一眼，愤愤的拿着大夫给的药对着镜子擦脸。
“伯符……奇袭许都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孙策微微一滞，停下手。
“正在秘密集结士兵，问题主要在军马上，南方马瘦弱，和北方骑兵拼起来会吃亏。还有……你知道的。”孙策有些犹豫的转过头来，“你不是说，曹操官渡大胜么？还有，你这样子没法跟我一起去的吧？巴丘的兵马也要召回来比较好。”
周瑜摇摇头，“伯符你既然未死，这时间，就和我所知的时间完全不同了……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我知道的没有任何可以帮到你的。奇袭许都，机不可失，准备就绪，我们就应当立即出发。”
孙策翻翻眼睛，叹口气。“你现在敢放我走了？”
周瑜摇摇头，“不敢。”
孙策正色：“我军不要拖累行军速度的人。”
周瑜抄起一个茶碗快、狠、准的砸过去，孙策灵活、优美的一躲，就被砸了个正着。周瑜挑眉，摊手。
“你如果不让开，是断然砸不到你的，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让。”
“你这都学的什么玩意儿？”
“将领开会，无聊练的小把戏。”
“看来公瑾治军，恩威并施嘛？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你做主帅的样子啊，有我威风吗？虽然比我差一点点，应该也不错了。”孙策自我感觉良好的把茶碗碎片踢到旁边。
“威风……很威风吧。点将台上意气奋发的威风，剑指长空的威风，可是我不想做，一点也不想做，没意思透了，很无聊。”周瑜又挪着挪着，想坐起来。
孙策看见对方脸上阴晴不定，伸出手来捏了捏周瑜的脸。“你这样笑不对，是这样，看我，这样笑，恩，学一下？田七？”
我已经快要忘记怎样笑了。不是笑，是……笑。
你忘记怎样笑了吗？不要紧，我可以跟你一起想起来……
有很多事我都忘记怎么做了，时间太漫长，我把他们全丢了，最后清晰的只剩下你的样子，我怕有一天连你的样子也丢了。
那你就多看看我，就不会忘记了。
不行，我一定记不住，所以，永远不要离开我。
“让各部将之前所俘获的北方军马全部调配过来，”周瑜正色，“不做无准备之战，有多少是多少，南方马虽矮小，也有南方马的好处，耐力充足善于险峻地形，再说多挑一挑，总是能挑出好的。”
孙策看了看窗外，梅雨季节，正是树木开花，满地绿意的时候。江南风景如画，美得好像摒弃了一切战争的气息。
“到我们准备好能出发的时候，你的伤也该好了。”
对上的是周瑜略有点不满的神色。“莫非这之前的统筹调配，伯符不打算让我参与了？”这样说话的时候，眼神就锐利得让孙策觉得脸有点痛。
“公瑾，伤筋动骨一百天。兵符在我手里，你进不了军营。”
“……”
“听我的。”孙策笑得要和窗外的阳光融到一起去，“我等你。”
“……”以他几乎看不到的频率，周瑜摇头。
“这些事情一直在操办之中，我们基业刚刚稳固，不能操之过急。在此之前——你不用老是坐起来证明你没事，躺下，闭眼，睡觉。我是你哥，恩，你比我大了我也还是你哥。乖，听话，否则不给晚饭吃。”
周瑜对孙策来说，又熟悉又陌生，孙策特别不情愿看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昨天夜里讲的那些事一下子想不透彻，但是也听了大概。听过之后再看见周瑜老是习惯性的露出那种让人难受的笑，老是想要坐的很挺很直就很心烦，又不知道到底是在烦什么。任凭谁告诉你你本来已经应该死了还信誓旦旦的告诉你后来十年发生的事你也是不能接受的。
一开始他觉得周瑜可能脑子被磕出点毛病了或者是梦还没醒把梦里的事当事实了，但是从在山上第一眼看到周瑜开始，孙策就觉得对方的确有哪里改变了。他身上好像多了一份强势，多了戾气，多了锋芒，就好像……快要变成另一个自己了。
如果你变成了我，那你到哪里去了呢？
孙策出门，作势要走然后一个急回头——里面的人安安分分的睡觉，并没有小动作；于是扣上门，在地上重重踩了几脚伪装离开，再轻轻推开一点点——里面的人很好的经受了考验，睡的安稳。
快出大门的时候，正遇上三弟孙翊咋咋呼呼的带着一群少年人正要出门打猎，碰上兄长，远远的打个招呼就跑的没影，叔弼很像孙策，不管是性格，还是爱好。
孙策抬头，秋雁南飞，此时的大雁毛厚肉肥，的确是猎雁的好光景。
雁阵以“人”字形飞行，是因为领头最强健的一只头雁挥动翅膀能产生气流，让后面的雁群利用，从而节省体力。孙策曾经恶作剧的故意把头雁打下来，想看看雁群还怎么飞，结果被周瑜嘲笑没有常识。
“你把头雁打下来，自然会有另一只大雁飞上前做头雁，雁群就是如此。”
“你又知道一定会有一只上前了？”
“总要有一只的，虽然很辛苦，那也没有办法啊。总不能整个雁群就这样散了吧。”
“那如果这只也被人打了呢？？”
“……那又会再有一只上前。”
“那如果……”
“孙伯符你敢不敢有一天不要跟我抬杠？”
“我只是一个有求知精神的好青年！”
关于大雁的回忆终止于传令兵的汇报，周瑜的部将吕蒙派人送信说主将几日前匆匆离去，所有兵马现在还停在原地待命，请主公指示。
孙策皱着眉毛读完信，让吕蒙暂时代理权限，继续去往巴丘驻军。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周瑜另有要务，短期内不会前去，凡军中大小事务，五日一报、三日一报、每日一报。
已经出了门突然又想起什么，折返回侯府。
讨逆将军令，凡江南士族，与许贡有往来者，限期投案，否则，亲族全部诛杀。
孙策走后，周瑜又睁开了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多年养成的习惯，夜里都很难睡着，更不要说白天。只是那十年实在太忙碌了，因此可以像这样什么都不想的看着天花板发呆，他居然会觉得很享受这种奢侈。没有什么比什么都不用想的发呆来的更舒服了。没事做就目测窗棱投下的倒影，毫无意义的单纯看着那些影子渐渐的移动，拉长。
这样看着看着，从窗口投射进来的光线突然晃了一下，是有人要过来了，接着就听到走廊上有人在叫：“二公子。”
周瑜立刻又闭上了眼睛。
二公子……读读书，没事做练练剑，见到兄长，总是一脸崇拜再带三分羡慕三分自豪。这和那个自己跪了十年，叫了十年主公的孙权突然有些错乱的叠在一起，周瑜头痛，头很痛，于是只能闭着眼睛装睡。
这个吴侯府，他最怕见到的就是孙权。此时的这个少年，与那个吴侯怎么也拼不到一起去。可是他站在那里，那张脸放在那里，他用着那个名字，孙权，孙仲谋。自己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他。
主公。周瑜想起自己如此的称呼他。
臣。周瑜想到自己如此的称呼自己。
兄长遗言……周瑜又想起这句让自己揉来揉去也不能揉平棱角，平平整整放下的话。这句话是万能的，不管是让他去死，还是让他去让别人死。以至于在南岸击溃曹操过后，周瑜都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从来都没有畏惧过。——我不喜欢赌，但是我敢赌，赌计策，赌老天，赌命。
孙权小心的推门进来，走的很轻、很轻。相比较喜欢欺负他多过喜欢跟他好好说话的孙策，从小他还是更喜欢这个周家的兄长。
“我是他弟弟，你也是他弟弟，可是我是先来的，所以你要听我的。”
偶尔想起小时候蛮不讲理的宣言，孙权常常祈祷对方千万已经忘记了。他只是也想要一个这样的玩伴，可以一起读书，闲暇还可以比比剑，聊聊兵法。然后周瑜就总是揉揉他的头，说，会有的会有的。
周瑜想，倘若孙策一直在，孙权是否就会一直安安稳稳的长大？还是那个腼腆一笑的少年，而不是那个高堂峨冠的吴侯？这么想着，忍不住还是睁开了眼睛。
孙权拿进来了几个柑橘，金灿灿圆乎乎的甚是好看，并且无一例外，全都是剥了一半的，并且每个都恰好少了一瓣。因为怕果肉被风干的缘故，橘皮还原样盖在主体上。
柑橘有两种，一种有籽，一种无籽，外表却都是一样的。原先周瑜最讨厌吃有籽的，一旦剥开来发现有籽就不肯再吃，整个扔给孙策。只是后来他已经不再计较这些了，再后来，就不吃柑橘了。剥开来发现有籽却无处可扔，心烦。吴侯孙权，恐怕早就忘记他的这点坏习惯了吧。
“我都查验过了，都是无籽的。已经剥好了，可以直接吃。”孙权看对方转过头来看自己，赶紧指了指果盘。然后很邀功的笑着站在旁边。眼里是专属于少年的得意，一副我很乖求摸头的样子。
孙策啊……这到底是上天的眷顾，又或者是命运的又一次捉弄？
周瑜伸出手，摸了摸孙权的头。
“多谢你，仲谋。”
可以重新开始，总是好的。即使结果会更差。
……结果已经不会更差了吧。
我叫了他“仲谋”。
孙权又龇嘴笑了，然后想了想说，下午要和一些士家的子弟聚会，先走了，顺便委婉表示，其实我跟和那些家伙玩没意思啊。
“仲谋。”
孙权走到门口听见周瑜喊他，停下脚步回头。
“等我从许都回来，帮你找一个陪读，不对，两个。”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头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