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章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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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久，水路渐渐开阔起来，是已经离开汉水，又进入了长江干流。越往上游去，两岸山影重叠，偶尔有鸟飞过，划破天空画出一条很好看的弧线。清脆的叫声在两边的山壁之间回响，江上行驶的战船反倒成了最煞风景的物件。东吴的军士对这条大河的感情很深，这是他们御敌的天堑，是他们坚固的防线。多少英勇的将士在这里谱写出各种各样的传奇故事，而平时的这条河，雄浑壮阔，单单没有杀气。
周瑜的意外到来，把刘备军的内部搅的一团乱麻。而乱麻的主角正淡定的眯着眼睛在甲板上享受午后的阳光，仿佛完全没有留意到另一侧的争论。
“此人不能留，要么杀，要么放，带在身边始终不妥。”
“不妥什么？大哥说要招拢他，若能成行有何不妥？莫非军师是怕……”
“说起来，军师自您来军中，所献的那些奇策一个都没有实际成功过，什么荆南四郡，什么釜底抽薪，最后无一成功，我看这位比你强，至少带兵可是战无不胜。”
面前的绢帛上粗细不一的墨线勾勒着，绵延着，像一幅山水图，却透着与山水图不同的细节，在有些点上有或轻或重的墨点，标注着一些其他的水文信息。谁都没有想到周瑜居然很爽快的答应了刘备的要求帮他画出荆襄九郡的水文图，这也是刘备起心要招揽他，乃至引发了这一串内部争吵的缘由。
“这是洞庭湖直到夷陵的图，怎么样，很详细很不错吧。”
诸葛亮拿起图，岂止不错，简直是艺术了，那么是应该盛赞不愧是吴的水师都督，掌握着天下最强劲的水军，所以画出来的图如此的……精细吗？可是这种发自内心的愤怒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是故意的吗？故意制造假象，态度暧昧？明知道他意在挑唆，却完全无法说服别人，明知道用意恶毒，却偏偏抓不到一点罪证。周瑜你……宁愿去和十万大军对垒，也不想和此人周旋！
“周都督……我总觉得，你很针对我。”年轻的军师从让人喘不过气的争吵中暂时退场，看到周瑜画的水文图。忍不住开门见山，“但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你可知道，你现在的处境？”
周瑜眼都没抬一下，“愿闻其详。”
“你知道你是在谁的手中？”
周瑜手中的笔顿了顿，而后肩膀耸动起来，渐渐的笑出了声。抬起头，那是诸葛亮并未见过的周瑜，面露讥诮，却又一本正经：“耶？这可怜的人，你连你主公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么？”
周围看守的士兵没有表情腹内却会偷笑，诸葛亮按下被激怒的心，尽量让自己平静。“不如请修书一封，让吴侯拿荆南四郡换阁下归吴，阁下也不必再扰乱我军心，日后要辨雌雄，战场上公平对决，如何？”
周瑜的手因为长持剑张弓，并不是书生白皙的十指，手心的老茧提示着他可以做宴席上风雅的世家子，同样也是战场上可怕的猛将。这手握着笔的时候，就有种以笔为刃的感觉，连带着笔锋都带着点让人生痛的寒意。他只将已画好的放置到一边，又重新取了空白的绢帛开始比划着落笔之处。“公平对决？锁我西进咽喉，抢我战士浴血得来的领地，就算我肯，你们驻扎于洒满别人鲜血的土地上，就不怕不甘心的冤魂夜夜嚎哭，日日不得安宁！”
孙策当日在江边立了至少两个时辰，直到眼睛看的发花，看着日头沉到江水里去。然后纵马回城，回的时候，依旧是那个意气奋发，明朗的讨逆孙策。甚至脸上还带着一样的阳光的笑颜。刚刚发生的事情，对他竟好像没有任何影响。孙权在旁边看见，愣愣的看着，心中充满了五味杂陈的疑惑，只是苦于不敢去询问。
孙策先跟孙权一道回夏口，花了几天时间重整当地的军政，然后带着休整好的人马重新准备出发。
即使他表现的与往常无异，还经常轻松的和部下说说笑笑，然而知情人士却敏锐觉出低气压盘旋在别苑上空，人人自危。吕蒙托病，陆逊托照顾吕蒙，孙权被他们赶了出去应付孙策，只好一直躲着孙策假装看不见听不见，每天早上起大早出门晚上深夜了才回家，每天拼命的祈祷大哥求你快走。
然后这一天又是深夜悄悄进门的时候，孙策站在门后面，孙权苦着脸直往门里窜，被孙策拎住后领，“你逃什么？不给你哥打声招呼？”孙权眼泪都要吓出来了，哭丧着脸弱弱叫了声兄长，低着头垂着手不说话。
他以为孙策大概是来算账了，心扑通扑通的乱跳。然后听见孙策挥巴掌带起的风，头一缩心一横的闭着眼睛等被招呼。孙策手却硬生生的刹在半空，然后慢慢握紧成一个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很平静的说：“很晚了，辛苦了早点睡吧。”
孙权怯怯的抬头，孙策的手仍然停在那里，他正看着自己的手，好像在有第三个人会出来拦下这一下。看到孙权抬起头来，手渐渐放松下来，最终轻轻拍在孙权肩膀上，摇了摇头，“很晚了，辛苦了。”
夜已深，只有月光照在回廊上，宁静苍白。在这样的月光下，孙策好像也跟着苍白了起来。或许是错觉，他的影子好像只剩下半个，单薄了许多。孙权突然觉得一股说不上的压抑，一下打开他手，往自己房里快步走过去。
“我要回章陵了。”孙策看着孙权的背影抬高了声音说。孙权晃了一下稳住脚步，转过身来，脸上是震惊和不解：“为什么是章陵？为什么不是武陵？！！”
“章陵是荆州最后一郡，有了荆州，我们才能有江北的立足点，才有北上的资本。荆襄之地，我们必争。”
“那为什么不西向取蜀？”孙权转过身，一脸震惊。
“我们兵力摊薄，如何取蜀？曹操重兵压境，你知道章陵有他的多少兵马？你难道想几万将士花了一年时间的荆州再落入他手？荆襄的重要我想你不会不知道。时局所致，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哥，你说错了，不是你们，是你。”孙权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胆子，咬牙切齿的吼了一句，头也不回的走了。路过明明已经应该睡下的吕蒙房间时门突然打开，一只手把他捞了进去又啪嗒一声把门关上。
“你不要命啦！”陆逊压低着声音，气急败坏的拍了他头一下。吕蒙裹着被子蹭过来，也是一脸的……混杂了担忧和鄙视？孙权鼻子里哼了一声，坐到地上：“我打不过他骂他还不行啊！”
吕蒙把他推搡起来，扔一个坐垫到地上再让他坐回去，忧心忡忡的提示：“就是因为打不过他才不能骂他啊！”
“你没有看见他的脸。”孙权忍不住翻个白眼，即使在未点灯的房间里看不明显，说起来是愤愤不平：“美姿颜！好笑语！笑的比太阳还耀眼的孙郎！意气奋发！”
吕蒙沉默了，陆逊却若有所思，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口，最终只正襟到孙权跟前，借着月光认认真真的跟孙权说：“我觉得主公是对的。”陆逊年龄比孙权还小一岁，有时却成熟很多。
“二公子，主公他……不，孙郎真正的名字叫讨逆将军，拜吴侯，统领江东。”
孙权看着他，想起那些百姓，士兵，和整个吴郡。
“真该庆幸我不是吗……子明，伯言，值此良辰美景，今晚我们不如就……”
“卧谈会！”“卧谈会！”“卧谈会！”
孙策带着重整之后的人兵马再次回到章陵附近，在看到营地时开始强迫自己笑，在靠近营地时终于勉强定住了一条微笑在脸上，程普想问他为什么是一个人回来，孙策一直安排布置着阵营，完全不让他插嘴。
“就这样，没有问题的话就散会，大家早点休息，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然后孙策第一次在所有人之前离开了大帐。脚下生风，像逃跑，美名其曰调查内奸。
身边亲信里出了内奸这种事是绝对不能容忍的，结果一问已经有人不打自招的逃跑了，让他没想到的是，竟然会是那个已经参军了七八年，小有立功，整天说着打完荆州就回去娶媳妇的人。跑了好几天了，而且肯定会有人接应，想必现在早就没影子了吧。
到头来，连个出气的内奸都没抓到。孙策一拳击在树上，打的仅存的几片叶子也颤巍巍的晃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抱住了枝条没有落下来。都想什么呢？为什么有些人的思想如此的奇怪？
然后自从程普终于逮个机会私下刚问了一句周公瑾去哪了，直接吃了个瘪，就再没有人敢来询问孙策周瑜是不是驻在了夏口。老一辈的将军们没有那么强的八卦精神，只以为这两个人十几年没吵过架，这次大概吵的比较厉害而已。人家才不八卦呢，人家只脑补。
军心不能动，你我既然是吴的领袖，那么就不再是一个人那么简单，那还是一个符号一个信仰。
那个时候孙策抗议自己死了周瑜居然第二天就活蹦乱跳回军中，好像一切如常该吃吃该喝喝的时候，对方很严肃很认真的回复。
去你麻麻的军心不能动啊。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章陵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