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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英雄玉碎 红颜遗孤 ...

  •   傅青薄引那魔星上山救围,岂知兵困虽解,却还招来最凶险最危急的杀机,这狂徒武功盖世,穷凶极恶,就连傅青薄都要稍逊半筹,这两位当世绝顶的强者相斗,正是风云色变,地动山摇!
      这老魔发出桀桀怪笑,正是志得意满之时,“顾槐恩本来资质平庸,为人鲁钝,这千劫经不灭身的功夫唯有在老夫手上才能发挥到极致,姓顾的不识好歹,冥顽不灵,居然不肯助我成就不世神功,那就休怪老夫心狠,送他上路了!”同门相残,这老魔竟无半点悔意,傅青薄知他练武的执念之深,恐怕早已神昏智乱,走火入魔。
      “你该感激老夫才是,本部怜他孤女病弱,身有残疾,顾氏血脉凋零。看在同为沧海四部的情分,老夫慈悲为怀,才未让他合家团聚,让他摩呼罗迦一脉断子绝孙!”
      “老贼!“傅青薄怒不可遏,”你早已灭绝人性,丧尽天良,如今更是背信弃义,不惜同门相残,天不除你,吾必诛之!纳命来吧!”傅青薄一声怒喝,气焰冲冠,此时再无保留,天物刃的玄功发挥到极致,以左掌驾风驭雷,右手执扇,化作名刀宝剑,催动十成功力向易姓老者攻来。
      老者收敛若无其事的神情,面对傅青薄的殊死一搏,完全不敢轻忽大意。他双掌红云翻动,内劲鼓荡袖袍,有如深不见底的暗流黑洞。二人甫一对掌,傅青薄那凌厉锋锐,犹如风刃一般的内力尽数从老者双臂透入体内,而傅青薄的内力灌入竟皆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血气和真元更是奔涌而出,狂泄不止。而这老魔星与天物刃正面相抗也绝不可能若无其事,交锋不过一合,他就惊觉虽能吸取对方的血气真元,反补自身,然无形风刃灌进体内,竟能伤及他五脏六腑,而血魂煞反补的速度居然还不及他脏腑受创的迅速,若不是他练成不死不灭之身,就刚刚那一掌已能让他身受重伤!
      直至此时,老者才觉骇然。沧海四部玄功秘法,相制相克。这天物刃正是克制他修罗典的无上法门!傅青薄如今拼着性命不要,也要与他同归于尽,他虽有不灭身护体,拼起命来,怕也要两败俱伤。战到此时,这魔星虽还有必胜他的把握,可要想不伤分毫的全身而胜却是极难。
      真气源源不断被吸取,气海渐渐枯竭的感觉真让人心急如焚,而风刃剑气绞动五脏六腑的滋味也不好受,两人对攻七八合后皆有默契,双掌交击都是一触即走,并不纠缠。
      风雷滚动之声不绝于耳,见者骇然裂目,听者胆战心惊。场中内力交锋,气浪翻腾,逸散的真气激昂滚动,场外已是房倒屋塌,一片残垣断壁。真气传入书房,房内书架狼藉,碎纸纷飞,整座大屋都在摇摇欲坠,眼见墙倒屋塌就在顷刻之间。
      这二人造诣之高,招式之奇当世仅有,这场对决之震撼,日月双剑甚至都未在剑圣身上见过如此可怖的武功。
      那书生毕竟年轻,体能虽然更盛,功力却不如易姓老者深厚。久战不下,傅青薄就渐渐落入下风。洛君儒亲眼见到这场大战,内心禁不住热血沸腾,眼见傅青薄开始险象环生,目光骤凛,便要跃将出去拔剑相助。秦绣心单臂抱着小乞儿,一把抓住他衣袖,“君哥,你这是要去哪?”
      洛君儒回过神来,目光与爱妻对视,满眼眷恋与柔情,那种温柔渐渐沉淀,终是坚毅决绝道:“傅兄弟为救我等不惜以身犯险,力抗强敌,性命就在顷刻之间。如此英雄侠义,君儒自愧不如,如今眼见形势万分危急,君儒虽武功不济,也不能袖手旁观。今日若是坐视义士被害,我却苟且偷生,今后有何颜面再见武林同道,有何颜面再见兄长之面!三妹,你且珍重,莫要拦我。”
      秦绣心柔声笑道,“君哥豪气干云,舍身成仁,阿绣没有看错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与你同去。”
      “三妹,你莫要冲动,此去十死无生……”
      “你我本是夫妻,合该同生共死,你也莫拦我。”说着便将怀中乞儿放下,安置在一角空处。
      “三妹……”
      “君哥……”
      洛君儒与秦绣心目光交融,眼里尽是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深情。
      余东行只觉脸上烧也似的滚烫,于是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慷慨赴死,“你两个小辈尚不畏死,缘何要我一个老朽做缩头乌龟,老夫这便去也。”
      “前辈且慢!”洛君儒惊忙叫住。
      余东行脚步微顿,“怎么?少宗主看不起老夫?”
      洛君儒一脸肃然正色,“此去凶险至极,可以说是必死无疑,有去无回。”
      谁知老剑客云淡风轻回道,“老朽知道。”
      洛君儒微怔,随即不由敬服他视死如归的胆魄。但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面,”前辈可知那魔星是谁?”
      “你且说来。”众人凝神,侧耳倾听。
      洛君儒道:“在下与拙荆奉剑宗之命,此来东南,便是为寻他的踪迹。此人正是二十年前,西来中原,败尽天下高手,横扫各路英雄的——鬼王易狂吾!”
      “是他!”满场群豪皆惊,瞠目结舌,愕然无语。
      二十年前,天下四绝还没有魔君的名号,当时与剑圣齐名的,正是这位鬼王!传闻此人自东海西渡中原,三月之内败尽正道十派掌门,杀退邪道十一派高手,天下奇士尽出,武林人才浩渺,竟无人可挡。最终由两位剑圣联手出战,这魔道狂徒久战不胜,最终重回沧海,从此再无音讯。
      洛君儒尚不及晓以利害,一道灰白人影径直杀出,冲出地道,掠过书房,直奔易狂吾而去,正是那叱咤东南的西风神剑!余东行冲出屋外,一见那老魔,登时发须皆竖,发出厉声暴喝,“恶贼看剑!”话音未落就是一剑直刺,出手就是他赖以成名的高超剑法——风字十三诀中的风贯长河!这一剑来时极快极险,犹如白光电射。易狂吾不惊不忙,让过傅青薄五指凌厉一抓,衣袍内劲鼓荡,抬手随意一击荡在他的鸣蝉剑尖,便将余东行震退出五步不止。这还是老者信手而为,若是动起杀念,这一袖径直拍在他胸口,只怕此刻余东行早就药石难救,一命呜呼。
      日月双剑见那老剑客不由分说,持剑就杀,恐他有失,连忙拔剑,从地道中杀将出来,后面紧跟着彭浪秋,姚三娘,谢云浮等一并英雄好汉,全数冲出地道,架起兵刃,浩浩荡荡,杀威震天的将鬼王易狂吾围在当间。
      傅青薄一见此状,登时心中叫苦不迭,暗自摇头,痛心疾首道:“怎的不听在下之言?趁我牵制住这老魔,诸位速速逃命去吧!”
      日月双剑走到他身边,左右站定,显然要护他周全。易狂吾浑然不惧他们人多势众,那双虎目扫过群雄,在日月双剑身上略微顿住,随即仰天长笑:“老夫还道你为何甘冒奇险,冲上山来,原来剑圣的儿女果然在这里!却也让老夫好找!傅小子,你和这些川北的独侠浪客混在一起,难道你以为就凭这群乌合之众,就能拿得下老夫吗?”
      洛君儒义正言辞道:“易狂吾,你滥杀无辜,恶贯满盈,今日我等奋力除魔,成不居功,死亦不悔!何足惧哉!”
      “哈哈哈哈,”易狂吾略略打量那日月双剑,不以为然,讽道:“这副道貌岸然,自命清高的架势。好好好,真不愧是那老家伙的骨血。不过,你这身正气凛然的气势,老夫很不喜欢!你说要奋力除魔?我且问你,什么是魔?你们剑宗又有什么资格除魔?”
      “老贼!你瞧瞧我是谁!”余东行跃身而出,怒眼圆睁,满脸愤恨,仿佛要择人而噬。易狂吾转动那双威凛的虎目,轻轻扫过,漫不经心道:“老夫多年不曾踏足中原,这后起的无名小辈哪里认得?”
      余东行恨的咬牙切齿,“嘿嘿,二十年前,川北黄竹峰的竹中君岳子西阁下可还记得?”易狂吾稍稍眯眼,一阵沉吟,而后恍然大悟道:“禹南城,黄竹峰?原来如此,就是那个使什么竹剑十一诀的大剑客对吗?\"老魔星不屑一笑,\"这人号称东南第一神剑,老夫还道他有什么通天的本事。那手剑法实在是稀松平常,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老夫只折了他使剑的右手,饶他一命,让他从今往后不可再沽名钓誉,诓骗世人,算是难得的发回慈悲。武功实在太差,剑法更是不堪入目,难怪老夫没什么印象。”
      这番话羞辱至极,余东行怒不可遏,恨声道,“那是我授业恩师,右手既已被废,此生再不能使剑,已然撞剑自戕!我苦练剑法二十年,便只为替我恩师,为我竹林剑派,一雪前耻!”
      易狂吾却丝毫不将这老剑客放在心上,冷目如电,扫过群豪,沉声喝道:“诸位与易某都有不共戴天之仇吗?”
      当世最强的四大绝顶高手之一稍微释放点威压,不过是睥睨群豪的一眼,众人教他眼神震慑,就已心中发怵,手足发软,不自觉退后开来,面面相觑,萌生退意。这些人上山剿匪,本来就为扬名立万,随波逐流而来,真要他们以命相搏,将生死置之度外,当然是大大的不愿。这魔头武功绝高,群豪想要杀他,不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彭浪秋见对方不过出言震慑,己方阵脚已乱,不禁勃然怒道:“怕什么!他再强也不过一人而已,大家伙儿一拥而上,将他乱刀分尸,又有什么可怕!”话音未落,易狂吾突然身影一晃,傅青薄一句“小心!”还来不及,那魔头一掌拍出,彭浪秋惊觉呼吸在瞬间凝滞,来势汹汹,犹如排山倒海。一掌未到,光凭掌风已将护在胸前的大刀击得粉碎,一掌拍实,彭浪秋骨骸尽裂,狂喷一口鲜血跌出三丈之远。
      群豪失声惊叫,上前查看,彭浪秋已然粉身碎骨,七窍血崩而死,心中登时惊惶不止。
      “彭庄主!”余东行惊怒交结,一剑刺出,鸣蝉剑急如光照电掣,去若厉风雷火,端的势不可挡。谁知易狂吾不过一抖宽袖,剑势登时一击而溃,老剑客宝剑居然险些脱手。那鬼王阴恻恻笑道:“不自量力!萤虫之火安能与日月争辉?蚍蜉之力也敢撼参天巨树?”他步步迫近,犹如镇天的金刚,要命的罗刹,走到哪里,众人纷纷退后,不敢与之争锋。
      未战先怯,且逃且退,东南英豪风骨,此刻荡然无存。易狂吾眼神睥睨,傲视群雄,“乌合之众,宵小之徒,在老夫眼里,你们连死在我手里的资格都没有。”
      “老贼!看剑!”忽听余东行一声暴喝,风字十三诀施展开来,鸣蝉剑光华骤作,撒出一幕剑雨,专攻老魔下路。这剑势凶猛凌厉,攻其不备,就是这一招,旁人只怕要被削去双足。易狂吾嘿嘿冷笑,沉声道:“来得好!”双足一拔,让过剑锋,而后身形猛然一沉,双脚踏住长剑,这力如有千钧之重,余东行使出浑身解数,竟拔不出剑来。这招其实就是江湖普通的千斤坠功夫,然而由易狂吾这样傲绝当世的内力施展,那就是这世上最绝妙最无解的招数。
      身为剑客,手中的宝剑便是剑客的尊严和性命。易狂吾一脚踏住老剑客的身家性命,虎目龙瞳居高俯视,显是傲慢已极。
      洛君儒秦绣心再不迟疑,两剑一分,风驰电掣径直杀来,残阳剑刺他眉心,冷月剑直挑老魔胸口,这招不在杀敌,而在让他后退,救出余东行的性命。谁知易狂吾泰然自若,运起那不灭身的绝世奇功,突出左掌,已将日月二剑都攥在手中,而他的右手自始至终负在身后,甚至连脚下也未曾动过半分。鬼王空手夺剑,毫发无伤,这手分光捉影的功夫震慑群豪,更令日月双剑心中骇然。
      剑是世间名剑,剑客是江湖一等一的剑客,然而此时用尽全力,双剑在他手中竟挣脱不得,这等武功造诣当真匪夷所思!就在这时,姚三娘祭起红绫,谢云浮雁翎刀出鞘,红绫如蛇,瞬间缠住易狂吾的腰,竟真如蚍蜉撼树,难动分毫。雁翎刀铛的刺在魔头背心,也似如击精钢,半分不透,反而震得谢云浮虎口发麻,险些把握不住宝刀,心中暗暗惊诧。
      这些人俱是川北武林的一方人物,联手合击之下,便是名门宗派的掌门也可一战,对上这魔星居然没半点作用?此人武功之高,早已远远超乎他们想象。
      傅青薄叹道:“千劫经不灭身,是沧海四部神功之一,修炼此功者,身如精铁,骨如钢铜,历经千劫不死不灭,便是禅宗的金衣铁罩也远远不如,寻常刀剑又能为之奈何。”掌中骨扇运起天物刃玄功,生生凝出一道三尺清光,那是一道如有实质的剑芒,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傅青薄行如风驰电照,直刺易狂吾当胸。到底是当世绝顶的高手,易狂吾就是再轻狂,也不敢对他视若无睹。左手撒剑,虎躯疾掠纵起,夕阳余晖之下,犹如天外星石坠落,摧枯拉朽,崩天裂地。
      傅青薄暗暗叫糟,群豪更是惊骇欲狂,夺路而逃。
      易狂吾厉啸道:“嘿嘿!想走?全都给我死在这里吧!”凌空单掌劈下,两名逃命的豪强登时天灵俱碎,一命呜呼。然而他并无适可而止的意思,身掠如电,穿梭在一众豪杰当中,如影随形。但凡是惊狂逃命的,还未跑出后院地界,登时暴毙,死相极其惨烈。就这七八回冲杀,群豪便已折损二三十人,眼见走投无路,众人不敢坐以待毙,遂终是决定强壮胆气,殊死一搏!
      群豪里里外外将他围的水泄不通,架起刀枪剑戟,但见银光闪烁,刀剑如幕,全数不要命的往鬼王那里招呼。易狂吾不惧反笑,声若惊雷,“来的正好!这样还算有点意思!”
      日月双剑互换眼色,再不留手,一金一银两道剑光大盛,洛君儒和秦绣心这对武林伉俪双剑合璧的功夫才算施展开来,向易狂吾罩过去。这对剑时急时缓,急如星火,缓若山来,时而霸道凌厉,时而大巧不工,日剑套着月剑,月剑紧随日剑,一招一式之间,守则固若金汤,攻则无坚不摧。洛秦二人青梅竹马,两意相通,已是心有灵犀,珠联璧合,两剑相联更是玄妙绝伦,威力无穷。一时墙倒屋塌,飞沙走石。
      这就是日月双剑的合击绝技!
      就算是易狂吾这样自视甚高的绝顶高手此时也感压力陡增。不敢轻敌大意,鬼王运起雄浑内劲,一道三尺厚的气墙排开,向前倾轧,登时压得一众豪杰要透不过气来。
      “嘿嘿,倒是小觑了你们两个,竟在修炼双剑合璧的功夫,二人合击,倒真有一半剑圣的威能。”就连傅青薄也不禁赞叹:“真不愧是剑宗的高足,这剑法当真精妙绝伦,令人叹为观止,日月双剑合璧,怕是我也不能轻易抵敌得住。”
      此时,余东行就只能执剑在圈外游走。这二人配合天衣无缝,剑法无懈可击,老剑客观察良久,实在找不到相助的时机。便是他想和易狂吾缠斗,分他心神,一进剑圈,怕是也要被这凌厉的剑气与磅礴的内力推将出来。老剑客要报血仇,不禁心急如焚,暗忖道,这二人武功本就在自己之上,双剑合璧更是强了数倍不止,自己一心要报仇雪耻,如今却连仇家半片衣裳也摸不着,岂不是叫人贻笑大方?
      他愈想愈是恼恨,突然一声狂叫,不管不顾劈开剑场,闯进阵中。双剑攻势为之一滞,易狂吾却放过洛君儒秦绣心的这一破绽,勃然怒道:“老小子敢坏本部的兴致!你躺下吧!”显然他被打搅比武较技的兴致之后,已是极其愤怒。鬼王右掌一攥,竟然硬接余东行的鸣蝉剑。催动内劲,一柄好剑更是应声断成数截!左掌前抓,紧扼住余东行额前神庭,掌中红云翻动,余东行只觉全身血气尽数奔涌而出,四肢百骸发软,已使不出丁点力气,就连一身功力都被尽数攥走。
      “不好!这是血魂刹!取人心血夺人功力反补其身,注意莫要与他对掌!”傅青薄惊声示警,抢身上去就要夺人。易狂吾取完内力,随意一脚便将软倒的余东行踢死,再回身硬接了傅青薄一掌。二人两掌相接,脚下大地轰然爆裂,气浪滔天,群豪不能直视。傅青薄舌底微甜,脏腑翻搅,惊觉这老魔的功力比之先前竟还不减反增。
      “嘿嘿嘿!傅小子你莫不是忘了?千劫经是能者取之,修罗典才是本部的看家功夫。”易狂吾双掌迭起,红云翻动,犹如身披红光烈火,真似阴府鬼王,冲杀往复,如入无人之境,这一百余武林高手真如土鸡瓦犬,不堪一击。这场围杀讨伐到现在竟成了一边倒的绞杀!
      日月双剑眼见群豪一击即溃,四散奔逃,在鬼王恐怖笼罩之下全无还手之力,群豪接连身死,不禁心急如焚。夫妇二人再施展日月合壁的剑法迎战,已然不能抵敌。且不说易狂吾原先本就抱着有趣的想法与他们较量,现在一面击杀一面取人内力化为己用,内力更加延绵深厚,已是愈战愈勇,无人能挡。
      夕阳未落之时,群豪全数躺倒,姚三娘子和谢云浮早已战死,这场中便只剩下日月双剑与傅青薄三人苦苦支撑,此次上山的川北英豪,尽殁于此,此战之惨烈,当真是惊世骇俗。日月双剑剑法虽强,傅青薄武功更高,奈何易狂吾战意高昂,愈战愈勇,而己方却气力渐衰,久战则无以为继,败局似乎就在顷刻将定。
      “傅部主,你三人已是强弩之末,要想胜我更是天方夜谭,又何必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呢?交出你谍部《天物刃》,本部非但既往不咎,还能饶他夫妇一条生路!”易狂吾从容对掌,将三人凌厉诡绝的攻势轻松化解。傅青薄心有迟疑,招式不由缓滞,洛君儒看出他的犹豫,当时就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贪生畏死?今日能与傅兄弟这样的英雄同进退,共生死,在下死而无憾矣!”秦绣心夫唱妇随,豪迈道:“肝胆铸侠骨,碧血凝剑心!剑宗儿女,绝无贪生负义之人!”
      傅青薄感其侠义,欣然叹道:“今日能与贤伉俪同生共死,傅青薄不枉此生!”说罢,招式迭出,更为霸道凌厉,一时竟能与易狂吾相抗,“真可叹人心之不足,你这老魔竟也妄想染指中原,独尊天下!难道你早已忘记祖师的遗训?除非圣人现世,否则四部玄功绝不可合而归一,如逆此训者,天诛地灭!今日傅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洛兄借剑!”话音未落,傅青薄居然夺过身旁洛君儒的残阳剑,跃出战圈,便要挥剑自刎,“你休想得到《天物刃》!”
      “傅兄且慢!”洛君儒急喝,秦绣心失声。眼见秘典唾手可得,易狂吾哪里肯让?鬼王伸手便来夺剑,岂料此时变故陡生。傅青薄知他血魂煞施展之时,掌中犹如一眼漩涡,能无限汲取人的血魂和真气,遂以自尽引他夺剑,趁他夺剑之际,掉转剑尖便直直掼入易狂吾的掌心,长剑洞穿手臂,剑锋没入一尺之深!易狂吾哪里料到他还有这等机变,但觉长剑钉入手臂,肉绽骨裂,磅礴内劲登时狂泄不止。“啊啊啊啊啊——”鬼王怒声暴吼,强忍剧痛右臂使力,居然硬生生折断长剑,左掌推出,正与欺身压上,想要趁胜追击的傅青薄对了一掌。这一击之下,左掌竟不得脱!傅青薄此时再出左掌,易狂吾狠心拼着右臂不要,也只能硬接上去。四掌相接,犹如怒海狂涛般的气浪荡开,冲毁山寨房屋,掀起尸山血海。
      傅青薄拼着毕生修为不要,将天物刃催动到极致,尽数灌入易狂吾掌中,凌厉阴寒的内力从鬼王双臂冲进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肆虐摧残,若不是有不灭身护体,傅青薄就能将他当场格毙。四掌相接,鬼王既不能轻易撤去左掌,右臂还钉着半截断剑,血流不止。直至此刻,睥睨当世的狂徒才感受到恐惧为何物,“你想要和本部同归于尽啊!”
      “嘿嘿……”傅青薄功力损耗太甚,此刻已是脸青唇白,双掌却运劲不止,“你不是想要天物刃吗?傅某这就送你一程!”秦绣心倏然回过神来,再不迟疑,对着易狂吾后心就是一剑掼入,鬼王要招架傅青薄已是勉强,这一剑竟然如穿腐土,顺利的透心而过!秦绣心还不及大喜,就听傅青薄高声叫道:“秦贤妹快走!这老魔会移宫换穴!”话音未落,易狂吾后背肌肉突然耸动,竟将入体的长剑生生震断,断剑反震撕裂虎口,剑柄脱手,剑镡击中胸口,秦绣心口吐鲜血倒跌出去。
      “三妹!”洛君儒又急又怒,脚尖一勾,挑起地上一柄长刀就冲将上来。傅青薄大惊:“不可!”易狂吾勾唇冷笑,趁傅青薄分心旁顾,双掌前压,将他推开半步,就是这刹那时间,右臂一震,嵌入右臂的断剑激射而出,犹如一道白雷,瞬间穿透洛君儒的脊柱。脊柱既断,洛君儒身躯登时瘫软,跌倒在地再不能起身。
      “君哥!”秦绣心当即骇得魂飞天外,拖着重伤制取扑过去。洛君儒此时全身瘫痪,形同残废,口中不住冒血,唔唔吱吱的望着她,却说不出话来。秦绣心悲痛欲绝,抱着丈夫的身体忍不住血泪横流。
      也不知过了许久,易狂吾忽然撤掌,望着眼前的傅青薄仰天长笑:“哈哈哈哈!本部上应天命,下顺时势,该当由我超脱证道!岂会被尔等螳臂所阻?以卵击石,不自量力!哈哈哈哈……”
      傅青薄此刻身体前倾,仍是对掌的姿势,可惜身体僵直,眸光已黯,显然已是力竭而亡。
      易狂吾全无顾忌,伸手将他尸身摸个通透,竟然没找到半部典籍,将玉扇拆开端详,也没找到半点玄机。心忖来日方长,他虽险胜傅青薄,但也身受重伤,不若先料理了这处,带走傅青薄的尸身再从长计议。想到这里,鬼王缓行踱步到秦绣心身前。此女教他内力反震,五脏六腑被击成重伤,如今抱着丈夫那具半死不活的身体,对一切都视若无睹,甚至已经失去抵抗到底的意志。
      易狂吾不禁兴味索然。鬼王嗜武好战,尤其享受厮杀搏斗的乐趣,对待宰的羔羊实在是没什么兴致。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会大发慈悲饶她性命,鬼王既然能说出让群豪“全都死在这里”的豪言,就定然言出必践。“你既是女子,原不当身涉江湖,”易狂吾居高临下道,“不过你既然已入江湖,就当有死于非命的觉悟。本部从不食言,今日在场之人,全数要丧在本部之手!”
      这老魔高抬左掌,正要一掌结果她的性命,秦绣心精神恍惚,已是心哀若死。
      忽然隐约听得细微异动,易狂吾眉心微蹙,还道这里居然还有没断气的喽啰?却见从破败的地道口处,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爬出一个人来。此人身量矮小,一身邋遢的粗布衣裳,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待得她摇摇晃晃的走近,易狂吾早看清这是一个年幼瘦小的女娃娃。这不过八九岁的小女孩正是秦绣心之前救下的小乞儿。
      秦绣心此时还是恍恍惚惚的状态,还没来得及叫她快跑,她却摇晃着走到易狂吾身边,抱住他的大腿,软弱无力的一拳一拳打他,口中喃喃道:“坏人!你是坏人……你不许欺负,不许欺负,观音娘娘……”这声音既轻且柔,带着几分病态和孤绝的勇气。
      秦绣心不由心头一热,暗道:“原来如此,我替她看病,她为我拼命。这小乞儿出身微末,却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比起那些大难临头只知道亡命奔逃的英雄好汉还要强上不知多少倍。”若不是今日将死之时,不妨将她带回剑宗,好生教导。易狂吾见她脏污不堪,满脸嫌恶。原本他只要远远一指过去就能取走这小乞儿的性命,实在是没想不到居然还有人敢如此冒犯他的威严。将那小乞儿抖开,正要抬腿将这她踩死,秦绣心急道:“且慢!”
      “嚯?这难道是你的孩儿?”易狂吾也就这么一说,这小乞儿邋里邋遢的,怎么可能是剑宗的小少主?
      秦绣心否道:“我与她素昧平生,今日有缘相逢。”
      易狂吾嘲道:“那想来是你剑宗代代相传的菩萨心肠发作,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秦绣心道:“救危扶难,惩恶扬善,乃是剑宗祖训,不敢有忘。”
      易狂吾嗤之以鼻。
      秦绣心道:“易先生请听我一言。”
      “怕不是求饶乞命?”
      “江湖儿女,舍生取义,生死无怨。”
      “那你且说来听听。”
      秦绣心道:“二十年前,易先生孤身踏进中原,挑战正邪两道高手,纵横当世,败尽群雄,便是面对号称天下武道最巅峰的三绝亦未尝一败,从此名列四绝,这是何等的英雄气概,豪气干云。” 易狂吾抚须长笑:“你倒还有些见识,不过,可别指望我因此饶你一命。”
      秦绣心摇摇脑袋,叹道:“可惜今日之后,尊驾的风评可就急转直下,大相径庭了。”
      “嗯?”易狂吾奇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绣心唇角挂着血线,笑的诡魅,“世人会说,这鬼王二十年后重出江湖,这第一战便击杀西风神剑,剑门双子还有川北群豪共一百余人。此战重创川北正道,当世并无二人。”
      易狂吾抚须一笑,颇为得意。
      秦绣心话锋一转:“可随着鬼王的英名尽人皆知,别有用心的人会说,鬼王易狂吾真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大豪杰,他神功盖世,当世无双,这精妙的一掌就打死了一个可怜的寡妇,奋起神力又踢死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乞丐,这可当真是天下第一的英雄。”
      “混账!谁敢如此编排老夫?“易狂吾勃然暴怒,话锋突转,”哼哼,你当本部糊涂不成?你巧言令色,不就是想要救这小乞丐的性命吗?”鬼王左掌一探,立即提住小乞儿的衣襟,“老夫将她从这忘愁涯丢下去,保管她死无葬身之地,谁又知晓今日的事情?”
      秦绣心忽然哈哈长笑,牵动五脏六腑,登时咳出一口血来。她却盯着易狂吾,轻蔑道,“生死由命,你要杀便杀吧。可姓秦的不服,死的窝囊!可恨今日,不是死在一个武功盖世的魔道大枭雄手中,却命丧在你这等欺辱孤儿寡妇的小人手上,就是到了阴曹地府,阎王问起来,冤有头债有主,妾也羞于将你这等卑鄙小人的名字说出来!”
      “你!”易狂吾胸膛起伏,显然是怒火难消,他自然可以一人一掌就将她们当场格毙,但正如秦绣心所言,今日他格杀小乞丐的事若传扬出去,那可是大大的不耻。“老夫早有言在先,她既然身在此地,就当‘该死’,今日若是饶她一命,老夫岂非言而无信!”
      秦绣心听出其中转圜余地,“她并非江湖中人,易先生就是杀她,也是胜之不武。” 易狂吾沉默,秦绣心顺势说道:“我有一议,先生可斟酌之后再做计较。”
      “你说。”
      秦绣心双眸微垂,瞧着丈夫洛君儒灰暗的眼眸,心如死灰,她道:“我心知是不能活了,剑门七子之中,就只有我还未有传人。如今我将这孩子收作徒儿,拜在剑宗门下,从此她就是江湖中人,先生要杀她也不违江湖道义。待她十八岁后,先生便往西原剑宗寻人,只要那时剑宗还在,又何愁她逃之夭夭呢?”
      “哼,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心里的鬼主意?你以为洛天河秦逸城就能保她周全?老夫下一个要杀的就是‘剑圣’!”话虽如此,易狂吾将小乞儿转过来,当面问道:“小乞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什么年纪?”
      小乞儿被他提在半空,埋着脸,咬着牙,瑟瑟发抖,却不应他。秦绣心抹去唇角的血迹,将她抱过,柔声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年纪?”过半晌,才听那小乞儿声若蚊蚋的嗫嚅,“观音娘娘,他,他们都叫我,小疯子……今,今年,差不多十一岁了……”
      秦绣心这才想起来,救那群地牢的妇孺脱困时,央她救人的孩子就是这么称呼她的。略微思量,她沉吟道:“小疯子……这实在不是女孩子该有的名字。这样吧,你先跪下,给我叩三个头……”小疯子心里感激这位“观音娘娘”,二话没说,对着秦绣心就是恭恭敬敬的三叩首。
      秦绣心心怀安慰,虚弱的笑着将她扶起来,“好,好,好,好孩子。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儿,也是唯一的徒儿。你记住,师父名叫秦绣心,是西原剑宗天璇峰的峰主。可惜师父福薄,不能再传你技艺。今日既已成全你我师徒的缘分,为师此刻身无长物,就为你取一个名字,当作送你的礼物吧?“
      秦绣心略一思忖,道:”这样……从你本来的称呼里取一个风字。你既然拜入剑宗,就该遵我剑宗的教诲,肝胆铸侠骨,碧血凝剑心,这’剑心‘二字就送与你,从今往后,你就叫‘风剑心’罢。你记住,剑宗以侠义为先,日后你纵不能仗剑江湖,也当无愧于心。”小乞儿……现在应该叫风剑心的小女孩,对着观音娘娘又是不住叩首。
      秦绣心撕下外裳,以血指就书,书毕往小乞儿怀里一塞,再摸摸她的脸,认真端详,笑道:“倒是个温顺的模样。为师也有个女儿,和你倒是一般的年纪,若是有幸见着你这位大师姐,望你能与她互相敬爱,相依为命……”再向易狂吾道:“望尊驾是大英雄,真君子,一诺千金。”
      忽地夺过半截冷月剑,当胸刺透,倒在洛君儒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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