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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天意捉弄 ...

  •   宋帆出走差不多有一个月之久了,半点音讯也无。
      说起来好笑,人只要不再联系,便真的会消失在对方的世界中。
      过去那八年宋一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毕竟他以前只要一回家就能看见哥哥在家里等着他,逐渐在无形之中养成了习惯。
      而离开的这一个月,仿佛那个赖以生存的习惯消失了,人开始变得颓废、毫无斗志,认不清醒来的日子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也没有经常去饭饭香看店,店里有人并不需要老板日日都去,加上心里对程欣白那日脱口而出的话产生了抵触,更加不想自寻烦恼。
      他并不是怪程欣白稀里糊涂地误会什么,如果他早些知道也定然不会让这样的情形发生。他只是怪自己,如果那天他没有赌气,如果他没有失控,如果肯细心开导哥哥,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后来的日子,他总是在后悔中度过,每每想起,都不应该放任一个病人独自离开。他何尝不知宋帆的病到了什么地步?
      医生说这种慢性病需要控制,早期控制好能活得久一些。当然,即便日日控制得再好也难以预料到下一秒意外的发生,有些人还是会在突然之间离世。
      人在任何情况下,其实都敌不过天意的捉弄。

      宋帆现在……并没有严重到无法调理的阶段,怕就怕这家伙以为自己控制得好,放松警惕,给了意外发生的空间。
      有句话那么说来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相信宋帆,不会对自己的身体不管不顾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另一边又开始担心,万一哥哥真的狠下心不要他,他以后如何自处?他还能做点什么改变这一切?

      如果,能有机会改变的话……

      几天后,宋一舟闷闷不乐地去了店里视察工作,其实和闲着没事瞎晃荡没区别。
      那时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店里没有多少客人在,只有一对夫妻带着一个五岁小女孩子坐在一桌上,那小女孩被爸爸手里的玩具吸引住,目不转睛地盯着。
      可没过一会儿,小女孩瞬间蔫了,精神涣散地看着虚处,而后嘴里咿咿呀呀念叨什么,双手不受控制地乱动。
      只见,夫妻俩同时沮丧着脸,心里说不出的愁滋味。

      宋一舟站在门口,不由得心疼,喊了句:“胜儿,微姐。”
      夫妻俩同时转过头来看向他,宋一舟走过去捏了捏刘永胜的肩,问:“怎么今天想着来我店里呢?”
      刘永胜无可奈何地笑:“我都来好几天了,愣是没见到你的人影。你说我怎么今天突然来了?”

      宋一舟坐到他们俩对面,表情没什么起伏,静静地看着这孩子。
      小女孩容貌不是清秀那挂,每个五官都十分出彩,和朴素憨厚的夫妻俩形成了两个极端。但她也只是痴痴傻傻地看着宋一舟,连话都说不出来。
      宋一舟知道,这孩子病了,偏偏还是先天性怎么也治不好的那一种。这种病说来奇怪,没有具体病因,但会导致孩子智力和身体发育迟缓,情绪异常不稳定。
      说好听点,他们得了一个如天使般的宝贝;说难听点,这孩子和村里闲逛偶尔发狂的傻子没区别。
      旁人看着都觉得可怜,何况是亲生父母?

      这几年来,刘永胜和叶微微带着孩子去了很多医院,花了很多钱,用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治好。恐怕,以后也治不好。

      宋一舟勉强地笑了一下,看到他们面前有水便没有起身去倒,问:“吃了晚饭吗?”
      “吃了,早就吃了,再不吃不就饿死了?”刘永胜看着他憔悴的模样,故意问起,“你和帆哥吵架了?最近我也没见到他,打电话给他也不接,怎么回事?”
      宋一舟心情复杂,在嘴里把那些沮丧话裹了一遍,才说:“害,能有什么事?只要不是生离死别,对我而言就没什么事。”他解释着,“他的手机在我这里,我没充电,你打不通很正常。”

      刘永胜也日渐憔悴,脑袋后都长出白头发,看上去老了二十岁。
      可以说和以往意气风发充满干劲的模样不同,他此时此刻也提不起一点笑容,却稍微明白了宋一舟话里有话,劝诫着:“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都是多大的人了,明年他三十,你也三十,你以为还跟小时候一样混球呢?做错了事就得认罚,出了社会没人惯着。”

      刘永胜想起以前那些事不由得有了笑颜:“以前也是,总是想着要快快长大,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好让别人刮目相看,现在呢?事业没做好,孩子也……没照顾好。”
      他看向叶微微抱着的女儿,满面愁容:“我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挺失败的。无论怎么努力,都在碰壁,讨不到一点好。”
      “只是幸好,老婆孩子还在,我还不是一无所有。”刘永胜的眼眶渐渐红了,他哄着鼻涕擦掉眼泪,女儿便像幼时一样天真地看着他。

      人的无力,有时候会慢慢摧垮内里的信心,但他也明白,只要有些东西还存在,他就不是孤身一人。
      宋一舟手足无措地低下头,两根大拇指纠结地摩挲着双手的皮肤。
      直到搓红后,刘永胜和叶微微带着孩子离开了店里,宋一舟送他们到门口便被拉开。
      刘永胜拉着他到一边,苦口婆心:“冬子,你老大不小了,他希望你能有个家,而不是继续那样一成不变的生活。这些话,宋帆没说,可我看得出来,他希望你过得好不用在意他。”

      晚上的热气不减,每个逛街的人都热汗淋漓,宋一舟努了努嘴,没说出一个字来。
      “你要是真的在乎宋帆的感受,就不要辜负他的苦心。更不要违背他的意思去找他,就让他离开吧。”
      宋一舟沉默地盯着刘永胜漆黑的双眸,街上人来人往,俩人的身影定格在此地。他略微明白了这家伙是宋帆的说客,突然问:“如果你是我,你会辜负吗?”
      刘永胜没说,默默转身离开了。

      程欣白一直在收银台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等到宋一舟转过身来,俩人猝不及防地对视了一眼。
      宋一舟走进店来,在前面的播放器里调了几首欢快的曲子,第一首便是《好运来》。很快,歌曲的轻松愉悦氛围随着音乐的播放,蔓延到了整个店内。
      宋一舟先让大厨下了班,他则把大门关上,有话对程欣白说。

      俩人还是像上次一样各坐一边面对面,只是上次宋一舟来不及吃完那段饭便气势汹汹地走了,居然把她一个人晾在那块儿,事后也没有关心一下。
      按理说,这事做的不地道,他应该向她道歉。结果,程欣白先不好意思地说:“没事,我没在意,倒是你,肯定是因为我说错了话才这样的,我倒是应该向你说一声对不起,好端端把你惹生气了,换作是谁,都不会开心。”

      宋一舟不知如何是好,沉默了好几个回合,才问:“刚才我和他们的话你也听见了吧?”
      “没听全,大概明白一点。”
      “大概明白就好,反正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我这辈子不考虑结婚,而且你应该感觉的出来,我哥,就是我的爱人。”

      程欣白低着头咬了咬口腔里的肉,点头:“我现在知道了。”
      她的脸几乎都在头发构成的阴影里,看不到一个表情,可宋一舟还是觉得这番话伤害到她了,忙说:“你的人生还很长,你应该去喜欢一个你喜欢的人,也应该和你喜欢的人结婚,如果我能结婚,我肯定早就结婚了啊。不然我为什么一直等到现在?”
      她继续点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看人:“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宋一舟为难地叹了一口气,“可是这些话说得有点太晚了,他都……我呢,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因为,你也确实和我妹挺像的,都很调皮捣蛋。也都……好了,我就说这些吧,你听进去了就行。”
      看到他起身的动作,程欣白焦急地抬起头问他:“你不会赶我走吧?”

      宋一舟愣了愣,伸着懒腰眯了眯有些酸痛的双眼:“不会。”
      程欣白掉着眼泪:“不会吗?我都……我才想起来,我好像伤害到帆哥了,怎么办?他不会讨厌我了吧?怎么办?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宋一舟有些茫然,反应过来安慰:“没有没有,他好得很,再说了,这事跟他没有关系吗?不是他随便同意的吗?你不提醒的话,我还没想起来回家应该批判他一顿呢!多谢啊,记起来了。”

      程欣白瘪着嘴抹委屈的眼泪,缓和好了后才问:“他也把我当亲妹妹吗?”
      宋一舟点着头:“对啊,他很喜欢你的性格,你没发现吗?”
      程欣白鼻子通红地笑:“那就好,那老板我先回家了,下次记得给我涨工资啊!还有,”她从玻璃门缝中出声,“我不记恨是不可能的,你算是欠我一顿饭,你不能赖账,记得补我工资上。”
      她像风一样拎着小包跑向家,宋一舟张口无言,完了,他没想到这姑娘贼得很,反应这么快,都晓得利用这事涨工资了!
      他还能怎么办呢?只好默默补上啦。
      宋一舟摇着头,坐在店里听着歌,想不通这姑娘都二十好几了,怎么还能这么天真活泼?像十六岁似的。大概,是宋帆惯得太好了吧。
      人的命还真是天注定,不尽相同。

      这时,播放器中换了一首风格不同的歌,名为《春泥》。歌曲里唱:“路途漫长无止尽,多想提起勇气,好好地呵护你,不让你受委屈,苦也愿意……”
      宋一舟安静地倾听着曲子里的伤感韵味,另一只手则在桌上时不时地敲击,貌似是在酝酿什么。

      墙上的风扇吹动他的衣服和头发,宋一舟看到了桌上的发票,那张发票上写了今日顾客所需的吃食,油性圆珠笔里的味道还混合着一丝奇怪的味道。
      他将发票两端用手黏上,又对准了风扇,经过风扇叶的吹拂,这张发票像风筝一样被他牵在手里。
      他想到了多年前的夏日傍晚,那天大风,不少人都在春枝河的堤坝上放风筝。他们的风筝飞得又高又远,唯独他的风筝怎么也飞不起来,于是他怒不可遏地带着风筝跑了一圈又一圈,最终,风筝成功地飞向天际。
      宋帆那时,在一旁笑他人傻力气多。
      如今再想,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

      当然此时此刻,他觉得这纸张卷曲起来,经过风扇的吹动,更像帆船上的船帆,他的手可以是船身,肆无忌惮地在想象的长河里游荡。
      历经的这八年里,多大的磨难和争吵都抵不过这一刻的想念。宋一舟渐渐放下手,趴到了桌上,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刘永胜的那番话。
      宋帆真的希望他过得好,真的希望他能回到所谓的正常生活中去吗?
      那么这些年,那些由衷的快乐又算什么?在宋帆心里,真的是荒唐可笑的过家家吗?

      灯还没灭,宋一舟迷迷瞪瞪地闭上了眼睛。
      梦中,他似乎真的见到了宋帆,宋帆站在一片白茫茫中,对他说:“我是个沉闷又无趣的人,现在我又经常无理取闹,你为什么要想我?为什么还是要找我?你不觉得我是个极其讨厌的人吗?”
      他只说了一句话:“因为,我真的很爱你,我真的舍不得你离开。”
      宋帆继续歇斯底里:“我陪不了你一辈子,我是个负担啊!”
      他哽咽着问:“哥……你不要我了吗?我爸妈不要我了,外婆不要我了,就连四叔都不要我了,怎么现在,你也不想要我了吗?”
      这些话似乎戳到宋帆柔软的神经,宋帆慢慢蹲下来哭泣,在不止的哭泣声中说:“我会死的。”
      宋一舟摸着他的头安慰着:“没事,我也会死,我会陪着你一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是,哥哥,以后能不能别走了啊?你走了以后,我真的找不到你了,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你,我怎么会过得好呢?”
      “答应我好吗?别走了……别走了……永远别离开我……好不好?”
      如儿童般的梦呓,在熟梦中猝然中断。

      不久之后,云水的春天来临,寒冷的冬日彻底过去,宋一舟此时还没有宋帆的消息,因为他也意识到了刘永胜的话,没选择去寻找。
      只是像以往一般,在蛋糕店买了蛋糕带回家。蛋糕上的立牌,写了一行字,字迹娟秀:

      祝帆哥健康平安,三十岁生日快乐。

      他插上了三根蜡烛,交叉双手闭着眼为哥哥许愿祈福。然后,小心翼翼地吹灭了蜡烛,提起苦涩的笑容,却不自觉鼻头一酸,湿润了眼眶。

      小帆,春天来了,以后不会很冷了。
      你会选择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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