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情》巫索

4、没有伞

　　那天之后，谢岚不再敢去找陆鸣宴，每天的早饭倒是没有断过。他总是会在早上提前到学校，然后悄悄将饭盒塞在陆鸣宴的书桌里。
　　这一送，一直送到他们初中毕业。
　　高中开学后谢岚发现他跟陆鸣宴又考到了同一个高中，巧的是这回还是在一班跟二班。而陆鸣宴因为颜值，刚开学第一天便在他们班引起不小的轰动，一下课班上的女同学便都凑在一起讨论临班的陆鸣宴。
　　谢岚趴在桌上听着，不知怎的有些就不高兴，他看向自己的前桌：“王苗苗，你至于吗？以前又不是没见过。”
　　大概因为都住在一个区，班上好多人互相都认识，谢岚现在的同桌还是顾小北，前桌王苗苗也是自己初中的同班同学。
　　王苗苗：“至于啊，怎么不至于，你不觉得一个暑假过去陆鸣宴又帅了很多吗？”
　　这一个暑假陆鸣宴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人晒黑了不少，个子似乎也长高一些，现在估计能有一米八几了，也不知道之后还会不会再接着长。
　　谢岚有些不乐意，“怎么我就不帅吗？我这班草当初不还是你们给评的吗？”
　　“元元，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王苗苗想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具体答案，最后只敷衍地来了句：“你不一样，你是弟弟。”
　　谢岚上学早，比同班同学要小一岁。
　　谢岚无法反驳，只好赌气般说：“帅有什么用，脾气那么差。”
　　“没有吧？我看他人挺好的啊，一班的人也都这么说。”
　　谢岚想了想，发现似乎还真的像王苗苗说的那样。陆鸣宴成绩好，下课的时候经常有同学去找他问问题，谢岚碰到过很多次，没哪次见陆鸣宴冷过脸。
　　好吧，他只是对自己脾气不好。
　　陆鸣宴每次看到他，温度都骤降到零下，谢岚坚持不懈地送了这么长时间的早餐都没能给调高几度。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强迫症的执着，这么长时间过去谢岚对陆鸣宴只增不减，只不过人长大一些再没了小时候那种不管不顾不要脸的勇气，如今只能躲起来默默地关注。
　　上高中之后多了晚自习，谢岚留意到陆鸣宴晚自习结束后会在教室里多留一会儿把作业都写完了再走，只有周五的晚上一下课人就没了。
　　他好奇陆鸣宴周五晚上要去哪里，于是这天放学后他背着书包悄悄跟在陆鸣宴身后。
　　谢岚为了这次的“跟踪行动”特意做足了准备，当天穿了件黑色的外套，还带了黑色棒球帽，保证整个人可以与夜色完全融为一体。他不敢跟得太近，一直在后面跟陆鸣宴保持着一段很长的距离。
　　他跟在陆鸣宴身后，看到他绕路去了一家技校门口，在接到人后两人一起往回走。
　　当路灯的光照在那个男生的脸上，谢岚怔了怔。
　　那男生谢岚认识，叫沈青，是陆鸣宴的邻居。他之前也悄悄跟着陆鸣宴几次，那个小男生谢岚也见过。
　　原来他没有跟他们一样念高中，而是去了技术学校。
　　谢岚远远地跟在他们后头，看到沈青一路上都在跟陆鸣宴说话，陆鸣宴看上去也像是心情不错，一直好脾气地听着，偶尔还会应上几句，看得谢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天天气不算好，走到半路就起风了，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谢岚裹紧外套的同时，看到前面陆鸣宴将外套脱下来披在了沈青的身上。
　　后面的路谢岚一直心不在焉地低着头走，闷闷地踢着路边的一小块石头。
　　直到那块石头撞到一双脚然后停了下来。
　　谢岚看到那双熟悉的鞋子猛地清醒过来，发现沈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而陆鸣宴此时就站在前面等着他。
　　就在这时，天上一道闪电划过，紧跟着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陆鸣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我可以报警。”
　　冷风夹着雨水从脖子灌进去，谢岚冷得打了个哆嗦将外套紧了紧，心态已经有些木了，人赃俱获，他还能说什么。
　　“那你报吧。”
　　“你以为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谢岚只敢在心里想想，没敢接话，此时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跟到了陆鸣宴家楼下，难怪会被人发现了。
　　这是一片非常老旧的住宅区，谢岚不明白为什么陆鸣宴是陆家的孩子为什么还会住在这种地方，但他没问过陆鸣宴，也不敢。
　　“那个，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谢岚是去过陆鸣宴家里的，还见过他的母亲。那个时候他们年纪还小，有一次他跟着陆鸣宴回来也是下了雨，那次陆鸣宴让他上了楼。他还记得当时陆鸣宴家里浓浓的中药味，还有陆鸣宴那位温柔又漂亮的妈妈。
　　谢岚还记得当初关于陆鸣宴跟他妈妈的传闻，但陆鸣宴的妈妈跟他以为的第三者的样子太不一样了，她几乎满足了他对母亲这一角色的所有想象。那天她对自己非常温柔，怕他淋了雨感冒特意给他煮了姜汤喝，临走时还拿了条陆鸣宴的围巾给他戴好。
　　在那之前，谢岚的世界非常简单，是非对错，黑白分明，但在那之后他发现很多事情其实很难被划分出清晰的界线。
　　谁料陆鸣宴在听到他的话后就变了脸色，沉着脸警告他：“不关你的事，谢岚，你最好不要再让我听到你提她。”
　　“……好吧。”
　　紧接着他又问：“你跟沈青关系很好吗？”
　　陆鸣宴似乎很意外谢岚会提到沈青，眉头皱起来，“关你什么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下得越来越大，还是因为陆鸣宴这幅拒绝交流的样子，谢岚觉得有些冷。他有些摸不清陆鸣宴的态度，说是讨厌他，偏偏很多次他都像今天这样，明明不乐意，却也对他的话有问有答。这些年来他送去的早餐，也再没有一次被退回来。
　　但若说不讨厌，他神情中偶尔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厌恶又让谢岚想忽视都不行。
　　最后他怕冷似的缩了缩肩膀，没皮没脸地问：“雨下大了，陆鸣宴，我能去你家里躲会儿雨吗？”
　　雨确实已经下得不小，谢岚感到他的外套都已经快湿透了，现在沉甸甸地挂在身上，于是他借此跟人装可怜，举起袖子给陆鸣宴看，“你看我衣服都要湿透了。”
　　只是长大后的陆鸣宴没有小时候那样好说话，他只冷冷地瞥了眼他身上湿透的外套，轻飘飘地说了句：“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便转身进了楼。
　　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谢岚莫名觉得陆鸣宴不会就这样放着他在外面淋雨，于是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进了楼道里蹲着。
　　他想赌一赌。
　　可外面雨越下越大，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谢岚不得不面对现实。他以为陆鸣宴至少会出来给他送把伞，可事实就像他说的那样，自己会不会淋雨，他一点都不在意。
　　谢岚又想起今天披在沈青身上的那件外套，周身温度像是又跟着降了几度。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这一晚上自己跟陆鸣宴的对话其实总结下来不过就是两句话，像极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关你的事，不关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