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花艺术大师》屋言

34、三十四、对唱

　　安木槿想着要将整个追求行动、她的冲动和愧疚、她对以后的初步打算等等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齐方素。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更没有筹划出一个让她自己和别人都接受的离开方案，就猛然被练习生管理员陈姐抓进小房间里聊天。

　　陈姐有了点年纪，神情严肃，抱臂坐在安木槿面前，用力盯着安木槿时眼下会浮出几缕细纹，嘴角会不自觉往下撇，此举增加了其年纪，以及压迫感。

　　安木槿心里不住地发慌。这次的会面没有提前通知她，上午她上完声乐课，一踏出教室的门就被陈姐拽走。一路上她问了陈姐好几遍有什么事找她，可陈姐一言不发。

　　她怀疑陈姐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正怀揣着找关系逃离公司的邪恶想法。安木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问道：“陈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现在周围都没人了，应该可以说了吧？我没有做错什么吧？”

　　陈姐微微眯着眼，眼神更加锐利，反问安木槿：“你都不心慌吗？”
　　安木槿没明白这个问题的确切含义：“我为什么要心慌？”

　　陈姐说：“你身边的人不是已经出了道就是有了出道计划准备出道，你至今一点着落都没有，不心慌？现在的偶像歌手普通年纪偏小，超过二十岁都算有些超龄了，你今年也要到二十了吧？再不抓紧，出道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你在公司已经待了两年，该学的差不多都学了，还一直这么待下去没有助益，只是浪费青春。”
　　安木槿觉得这些话很像是她爸妈会说出来的那些，她最不喜欢应付这些话，不自在地捏着手，挤了个笑，顺着陈姐答道：“有一点点吧，但是也没办法，公司可能觉得我还没有达到可以出道的标准。”

　　从五人女子组合出道并获得不小声势一举为起点，公司里陆陆续续有练习生进入了即将出道的培训环节，甚至几位平时表现不错的练习生已经出道了。
　　那位曾经心思很多并挖过坑给安木槿跳的Jasmine后来被分到了表演班，听说最近已经到某剧组里打工去了，演一个造型美、设定好、出场少但应该能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

　　陈姐继续说：“A级练习生不是一定会出道的，之前有不少人升上A级之后等了两三年、三四年，等不下去了，离开了公司另谋出路。”
　　“公司难道不打算让我出道了？”安木槿挑眉看着陈姐，颇感意外，想这如果是真的，那是大大的好事，她以此为借口提出要跑路，合情合理，公司应该也没脸要任何赔偿，毕竟是他们没本事将她塞进娱乐圈，她又没有错。

　　但是陈姐的下一句话打破了安木槿那合情合理的幻想：“也不是，考虑到你的情况，公司打算让你早点出道，和严林，就是那个高高瘦瘦的、头发有点长、染成了浅棕色还有几条白金色挑染的男练习生，组成一个男女对唱组合，近期进入出道前的特训，大约年末就可以出道了。”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巨大消息直直砸脑门上，震荡过于强烈，安木槿起码愣了半分钟，第一反应是尖声提问：“不是吧？男女对唱组合？正儿八经唱歌啊？我唱歌这么难听也能当正儿八经的歌手？”

　　陈姐摆摆手让安木槿冷静一点，说：“男女对唱组合也可以是偶像组合，离正儿八经的歌手有点距离，你别太慌。而且你好歹也过了基础的声乐课升到了A级，唱歌方面怎么着都比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好一点，出道不成问题的。你要对自己多点自信，现在流行有自信有个性的明星，过于谦虚温和的做派落伍了，你看你的前舍友田静出道后被嘲笑得多惨，你别学她的做派。”

　　安木槿只觉大祸临头：“可再怎么偶像，一个组合就两个人，歌曲分给我的部分会很多，我的压力会很大，我哪里能完成那么多部分啊？而且我的声乐课可以及格完全是老师开恩让我过的，我跟未经训练的普通人其实差不了多少，这种程度一唱现场就要露馅的，我肯定会连累我的队友，到时候我们一起登上什么年度车祸现场排行榜就糟糕了。”
　　陈姐对此毫不在意：“怕什么？修音师会帮你的，唱现场的话也可以不开麦。”

　　“……那我当歌手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只要和搭档漂漂亮亮地唱歌跳舞、跑综艺，就差不多了，公司对你们的定位又不是实力唱将，你们就是一对偶像唱跳歌手，做好偶像的事就够了。”

　　“这……这就定下了吗？我的天，还是唱跳组合，还得边唱边跳？！我就是站着唱歌都唱不明白，怎么还得跳舞？！”安木槿怪叫道，满脸急切瞅着陈姐，“不是吧陈姐，公司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陈姐无情地宣布：“这就是公司考虑的结果，怎么？你对此有很大意见吗？”

　　安木槿一时语塞，有和陈姐摊牌言明她马上就要跑路了不能出道的冲动，但又因心里没底而害怕，只好支支吾吾道：“我……也不是说，意见大……请公司领导再考虑考虑吧，我唱歌是真不好听……”

　　陈姐直接忽略安木槿的后半句话，脸上挂着又完成一件烦人工作的解脱微笑：“没意见不就得了，你心里知道这件事，上声乐课时好好听讲，课后勤加练习，提升实力，到时候出道的歌曲公司一定会给你安排最好的制作人，别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行了，你先回去吧。”

　　陈姐扬扬下巴示意门的方向，安木槿犹犹豫豫地依言起身离开，边走边不死心嘟嘟囔囔着这种安排不合适，陈姐没搭理她。

　　晕乎乎的安木槿去找了齐方素，但要告诉齐方素的事改变了。她一脸呆滞地看着齐方素，说：“我好像要出道了。”
　　齐方素并没有提前获知这个消息，很是错愕：“啊？”

　　“早上我回公司上声乐课，下了课就突然被管理员扯进小黑屋里，她跟我说公司打算让我和严林组成对唱组合，过些日子会进入出道的特训，顺利的话就年底出道，哎呀，我被打得措手不及……”
　　安木槿满肚子的牢骚还没有发出去就被齐方素打断了，齐方素仿佛耳背般大声重复：“严林？！”

　　齐方素对严林有印象，严林的嗓音条件非常好，齐方素挺看好他，如果他愿意耐心打磨唱功的话，肯定可以在歌坛拥有立足之地。
　　但是齐方素没想到严林会以这种方式出发去取得立足之地。

　　这种方式简直是太邪恶了！
　　齐方素从前见过几次男女艺人搭档出道炒热度的做法，这样出道的噱头是足够的，固定的男女对唱组合不多，可是市面上比较有热度的歌曲以及影视剧的主题曲插曲等大多都是情歌，以对唱的方式演唱可以使歌曲层次进一步提升。
　　可是这对两位艺人的后续发展却不利，在娱乐圈里捆绑了三五年，哪怕只是一两年，都意味着以后会一直捆绑，就和绯闻一样，想摆脱也摆脱不掉。
　　且年轻男女长时间待在一起工作，整天你看我我看你，整天为了一点小事就聊来聊去，整天一同浸泡在你侬我侬的情歌氛围里，绝大多数会在感情上有进一步发展，到时候组合成员成了真情侣，又能炒一波热度。

　　问题太大了！他不希望安木槿和严林组成组合，安木槿根本就不是单身女生，她怎么可以整天和另一位年轻男生待在一起培养感情？！
　　他觉得就他一个人知道安木槿单身根本不管用，别人都不知道，无论是严林自己还是身边其他心怀不轨的人都可能会引诱安木槿往发展感情的方向前进，会形成一种满世界都在期盼他们走到一起的期盼氛围。
　　在环境的影响下，安木槿自己可能也会逐渐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单身，她到底可不可以接受另一个年轻男生。

　　实在是太危险了！他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危险的境况！
　　齐方素彻底陷入某种似是而非的慌张里。

　　安木槿瞧齐方素眼睛瞪得圆溜地发呆，以为齐方素没听清，点头道：“嗯，是叫这名字，严林，听说是高高瘦瘦留半长头发的，我上课的时候见过他几次，但不太能够回忆起他长什么样，对不上号，那群男练习生里面起码有三个人留半长头发。哎呀真是的，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我想……”

　　安木槿的话又是说了个开头就被打断，齐方素仍在大声重复已知信息：“你要和严林组成对唱组合？！”
　　安木槿糊里糊涂看了齐方素一眼，想他今天好像真的有点耳背，且一惊一乍的，不知道他怎么回事，稍微提高声音说：“好像是这样。”

　　齐方素一瞧见安木槿那无辜模样就怒火滚滚：“什么听说？不是你乐意这样的吗？”
　　安木槿是真无辜，她没懂齐方素为什么要颠倒黑白：“是听说的呀，听管理员陈姐说的，不，准确地说是陈姐通知我，公司有意思要我和严林组一个男女对唱组合，偏偶像组合那类的。这跟我的意愿没有一点关系，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我乐意啊？你别瞎说！”

　　慌张又愤怒的齐方素将事情归因于安木槿，要不是安木槿想留在公司，之前聊天记录曝光的时候他就不会保下她，也就不会有现在她要和别人成对唱组合的麻烦了。
　　他丝毫不管安木槿说的话，兀自沉浸在他自己的情绪里：“什么叫偏偶像组合？不就是要让你们俩出道之后假装亲热吗？以此为卖点，让你们吸引观众的视线，用你们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去制造话题，这是多么可耻的做派……”

　　说出口的字字句句都夹枪带棒，这样的齐方素很奇怪，安木槿不适地皱眉端详齐方素。
　　此刻的齐方素是安木槿不熟悉的齐方素，他眉心紧锁，眼神锋利，说起话来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整个人显得紧绷，他不再素雅冷淡，而是想要压制某种激动却又不成功，情绪正在席卷他，他正在变成情绪的化身。

　　齐方素说了一大通话，终于注意到了安木槿的注视，顿了一下，但仍是没有恢复正常，不耐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我说得不对吗？公司做这种安排背后的真实想法不就那样吗？你和严林出道了之后不就是要那样去做吗？”

　　枪和棒都簌簌往安木槿脸上飞，但没有击中安木槿，她轻飘飘地躲开了。
　　她投入到自己的观察里，投入到自己的发现里，齐方素此刻的表现，好像是在生气。

　　看来不管平时是怎样个性独特的人，生起气来都是一个德性——又聋又瞎，暴躁，嗓门很大，挑刺角度很刁钻。
　　安木槿在刹那间原谅了齐方素对她的言语攻击，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看向无端耍脾气的齐方素时，竟会觉得挺有趣。

　　安木槿暗暗猜想齐方素生气的缘由，列了好几个选项，然后逐一删除，只留下一个可能性最大的。
　　他很在乎她，在乎她身边有谁，在乎她即将要做的事情，在乎她的感情，也很在乎他自己的位置。

　　原本她过来是想和齐方素商量她该怎么逃离公司，但在这个瞬间之后，她不打算商量了，先试着当几天有出道计划的练习生似乎也挺不错。

　　安木槿唯恐天下不乱，应道：“是的呢，哪怕组合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也要唱唱跳跳，估计会排那种挺性感的舞蹈吧。哎呀，到时候要排练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尴尬，我和严林又不是太熟悉。”
　　齐方素很容易就被安木槿惹得怒火更甚，语气不善地问：“你很高兴吗？因为可以和严林一起跳性感的舞蹈？我就说其实你自己是乐意的吧，你还不承认，拿什么管理员当借口。”

　　安木槿眼里浮上一点笑意，说：“我等了那么久终于有出道的希望了，为什么不高兴？我当然高兴啊，哪怕接下来的训练会很艰苦，我心里也是很高兴、很期待出道的。”
　　齐方素正在气头上，没有理智听出安木槿在开玩笑，怒道：“这没有任何可期待的！你太傻了，你以为这种安排是在为你着想吗？公司不过是想利用这种组合方式制造话题而已，你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还傻乎乎去和别人组成组合，一点心眼都没有，只会被利用得骨头都不剩。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这十分愚蠢！”

　　安木槿憋着笑，还要招惹齐方素，姿态很高地在齐方素面前冷哼一声，嫌弃道：“我是看不出来公司那边有什么想法，但我算是看清你了，其实你一点也不可爱，说话那么凶，还骂我蠢。我不想跟你待着了，我要回学校。”

　　安木槿说着就转身佯装要离开。
　　齐方素顿时吃了瘪，心中怒火全都被迫熄灭，剩灰黑色浓烟将他的五脏六腑熏得焦黑，他整个人落于一种乌蒙蒙的境地，但反应是快的，他连忙挽留安木槿：“等等！”并伸手将安木槿扯回他面前。

　　安木槿做样子，冷着脸扭头看向一边，不去看齐方素。
　　齐方素轻轻叹气，软言道歉：“木槿，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不是想凶你，我是……”他支支吾吾说不下去，不想表明自己刚才为安木槿和严林两人描画了怎样的未来。

　　安木槿质问道：“你激动什么？”
　　齐方素有点可怜又十分诚恳地说：“我担心你呀。”

　　“我用不着你这么担心。”
　　齐方素更可怜了：“这跟你用不用得着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