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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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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姜王后夸我,说我跳舞的时候,袖子吹进风鼓起来,声音猎猎,如仙雀展翅,又因我的衣服绚丽多彩,更像是神鸟在抖落鲜艳的羽毛。
真会夸啊!
“传闻凤凰的尾羽多彩,想来正是如此。”姜王后笑道,“殷郊,你说是不是?”
“……是。”殷郊点头。
陪着姜王后用过饭,我和殷郊一同离开。
我问他:“握手就握手,你方才为何握得那么紧?”
“有吗?”殷郊说道。
竟是不承认。
不过他倒是问了我一个问题:“早先我就想问你,你什么时候开始练习射箭的?”他说那日我对大雁射出的箭极为精准,他见过的人里,比我技艺好的就只有姬发。又见我手上有茧,想来我一定练习了许久。
什么啊,在牵手的时候还感觉到了这种细节吗?其实他的手上有握剑和用弓磨出来的茧,或许也有练琴磨出来的,与我有些相近。
“其实也没有多久,想来是我天赋异禀。”我说。
“你可真厉害。”殷郊说道,“但神巫也要学习这个吗?”
诶,在夸我。
我说技多不压身嘛,其实我会的可多啦,以后慢慢让他见识。
一路闲谈,我自觉与他的关系亲近了不少,想来应是因为我帮他哄姜王后开心的事。只是快到住所时,殷郊忽然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送给我?”
我:?
“没有啊。”我说,“你为什么这么问?”
“……那没事了。”殷郊说道,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他好奇怪啊,我疑惑地想。
22.
如同我对殷寿说的那样,不久之后,果真有来自昆仑的道长携带宝物前来拜见。只是在大殿中出了些许状况,最后那名叫姜子牙的道长带着名为“封神榜”的宝物逃走了,殷郊与姬发一起去追,然后无事发生地回来了。
也不能说是无事发生。
看着殷郊头上被包扎过的痕迹,我陷入思索。
他不会是因为被石头砸到了头而短命吧?
在将因为受伤而昏迷不醒的殷郊交给我的时候,姬发看起来心神不定,也不知道他是遭遇了什么事。我询问了他关于大殿上的事情,得知殷寿为了验证封神榜是否具有收集世人魂魄的作用,当场拔刀杀害了一名侍者。
“……你看起来并不意外。”姬发说道。
因为我早就对殷寿说过了,那件宝物终将属于天下共主——依照殷寿的性格,他一定认为他迟早还能找到封神榜。想来不久之后,他可能会召我前去占卜,寻找封神榜的下落。
姬发辞别后不久,殷郊醒了过来。
“你醒啦?”我说,“你的衣服都湿透了,我给你换好了。”
殷郊:?
其实不是我换的。
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我从殷郊那里获知了他和姬发在追踪姜子牙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原来他追人追到了悬崖上,被石头砸中,是姜子牙救了他。后来他又和姜子牙的两个同伴发生了冲突,姬发为了救他,把封神榜丢下了悬崖。
“他竟不顾天下和大王。”殷郊说道,听起来很不赞同姬发的举动。
我却很赞赏姬发的做法。
因为殷郊只有一个。
“若是我,我也会如此。”我忍不住说道。
殷郊怔了怔,他不解地看着我:“……我以为,你会懂我。”
哎呀,失望了?
“对啊,我是懂你。”我说,我自然懂他不希望殷寿死去的想法,我自然懂他想要天谴结束,天下太平的愿望,甚至是他宁可牺牲自己的决心。
“但我喜欢你嘛。”我拿出磨好的药粉,“好了,该换药了。”
殷郊:……
“你、你。”他神情复杂地说道,“你是怎么能这么随意地就说出如此轻浮的话的?”
倒是不再提封神榜的事情了。
23.
在从殷郊那里得知姜王后为四大伯侯被传召前来朝歌而十分担忧的时候,我就已经对此事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因此在得知除了西伯侯被羁押,其他三位伯侯均已血溅晚宴的时刻,我并不感到惊讶,只觉殷寿果真如我所想一般,不是什么善类。
殷郊在知道这件事之后非常焦躁,他认为殷寿不应该这么做,四大伯侯都是忠臣,他不相信他们会“谋反”,尤其是东伯侯,他的舅舅。
“鄂顺死了。”他告诉我,“他还很年轻。”
你也很年轻啊,我想。
在殷郊睡着之后,我去找了姜王后。她在额间系了白布,看起来是在为东伯侯戴孝,我过来的时候,她正在擦拭一把短剑。
见此情形,我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
“您一定要去吗?”我蹙眉道。
我不觉得殷寿会因为姜王后的话而有所改变,她此行等同于死谏,指不定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如果她离开了,殷郊该怎么办呢?他本来就只有母亲爱他……
郊者,距国百里为郊。
从殷郊的名字来看,他就不是一个被父亲喜欢的孩子。
“我需得去。”姜王后用平静的眼神看着我,语气坚定地说道:“我是大商的王后,是东伯侯的妹妹,是殷寿的妻子,这是我的责任。”
“……”
可她还是她自己啊!她和殷郊真的过于相像,总是把自己放在最后。
“阿灵。”姜王后握住了我的手,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能看出来。殷郊虽然有些别扭,但他……总之,我把他交给你了。”
我咬了咬唇。
“定不辱命。”我答。
23.
虽然我已经冷静地猜到姜王后此行凶多吉少,但在看到被抬到殷郊住所的姜王后的遗体时,我还是感到出离的愤怒。
殷寿……他这是在逼迫殷郊入局,他是想要故意激怒殷郊!
他竟然如此恨自己的孩子!
“大祭司,大王传您于一个时辰后过去。”有侍者同我说道。
一个时辰后?
已经算计到这个程度了啊。
我回过头,看向猛然坐起来的殷郊,他似乎是做了噩梦。
见我就在他身边,殷郊露出了些许安心的神情:“阿灵?原来你在。我刚才做了个梦,我想现在就去见一下母亲……”
他也许是在想,我是真实在他眼前的,那么刚才的梦或许正是虚假的。
我说不出口。
我该如何告知他,姜王后的死讯?
“殷郊。”我说,“只怕我无法与你成婚了。”
殷郊茫然地看着我:“什么?”
“你觉得你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呢?他若是真如你所想那样英明神武,又怎会随意地杀害侍者,还让鄂顺他们与父亲父子相残?诚然,这些都是在苏妲己出现之后才发生的变故……”我认真地看着他,“但他是会轻易被蛊惑的人吗?”
我知道殷郊在看到姜王后的遗体会做什么,哪怕他现在只着寝衣,他也一定会提剑去找苏妲己报仇,因为他必须去,因为死去的人是他的母亲。
前方是深渊,他也会跳下去。
他们母子是一样的人。
我自然不会让殷寿设置的陷阱轻易得逞,因为殷郊的命数本就不该绝于此处。而我所说的无法成婚,也不只是说他会由于为母报仇而陷入逃亡……
或许是因为我很少与他如此正经地说些什么,殷郊怔了怔,大约是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阿灵,是不是母亲——”
“听好了,殷郊。”我握住他的手,“现在整座朝歌城,你能信任的人只有三个。我,姬发,还有比干。如果我没猜错,我们可能暂时无法会面,所以你要是遇到麻烦,就去找他们俩寻求帮助吧。”
他很快就会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
24.
“殷郊刺杀本王失败,不知逃去了何处。”一个时辰后,我在大殿中见到了殷寿和苏妲己,殷寿这样对我说道,他让我算出封神榜在何处,我告诉他,仍在朝歌城中。
“好,那本王自会掘地三尺,将封神榜找出来。”殷寿颔首,“大祭司,你与那孽子的婚约,恐怕是无法执行了。”
我垂眸:“不知大王是何意?”
“既是要与蜀国建交立盟,本王自会拿出诚意。按理说你就算不与殷郊成婚,也需得是王室宗亲才能匹配。”殷寿说道,“只是我王兄的孩子已经流放,王叔只有远嫁的女儿,我思来想去,竟无人与你相配。”
看来和我猜的一样。
“妹妹,那婚约本就没有执行,你本就没做成太子妃。”苏妲己笑道,目光看起来纯真又懵懂,“王后姐姐拒绝了与我们同修极乐的请求,想来你应该不会如此吧?”
啧,比起儿媳这样的“自己人”,看来还是收入他自己的后宫让人放心啊。
“姜氏已死,本王自然需要一个新王后。”殷寿说道。
“……”
想来殷郊在得知未婚妻竟然要变成继母之后,应该会对他父亲有一些新的看法吧。
……虽然我早就猜到了,但我还是要骂一句,殷寿,你有病!!
25.
得知蜀国有客人来访,需要母亲和自己前去待客的时候,殷郊感到惊奇。
他自小就住在朝歌城,还没去过别的地方,只能每天看着舆图,思念着落在某个地名上的父亲……蜀国?在很遥远的山那边,在大商的铁骑所无法抵达的地方,那里竟然也住着人。是什么样的人呢,和他们长得一样吗?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吗?
带着这样的好奇,殷郊见到了蜀国戴着面具的大祭司,以及她带来的小客人。
那个女孩与他年纪相仿,她没有戴面具,眼睛像是宫里豢养的小鹿的一样,圆圆的,十分机敏。她的眼角还有一枚红色的小痣,令人印象深刻。
大人们有自己的事情要谈,因此殷郊被打发过去陪那个女孩一起玩。很快他就知道了她的名字,阿灵,如她本人一样灵动。是的,他现在又不觉得她像是小鹿了,她分明是飞起来的小鸟,雀跃着,有用不完的生命力,眼睛也总是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心底有好多主意。
但她能够安静地听他抚琴。
另外,她的确能让母亲展现出笑容,虽然殷郊觉得母亲可能是在取笑他傻,居然会被同龄的女孩子骗到。山高路远,那把弓他大约是拿不回来了,虽然是父亲送的东西……但若是赠与她,应当也不算可惜……嗯,虽说她还没有那把弓长得高。
她未来应当会学会怎么用它吧?
26.
再次见到那个名为妘灵的女孩,已是十年后。
十年间,发生了许多事情。父亲组建了质子旅,八百诸侯送质子前往朝歌,他身边多了许多同龄人,他与他们相处的还可以,其中关系最好的是姬发。
他们性格各异,都非常敬慕他的父亲,都想做和父亲一样的英雄。
英雄会执剑,英雄不会抚琴。
殷郊本不用和质子们一起征战,但他想追随父亲,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收获了许多,父亲似乎与他变得亲近了一些。当然,他也见证了一些离开,比如苏全孝之死。
如果没有那日的惊变,殷郊想,他或许就会作为王子的儿子,被封一个侯爵,和父母安稳地生活下去。然而先王与伯父在一日之间先后死去,父亲仓促即位,他从王子的儿子,变成了大王的独子。
或许他还是以后的王。
殷郊完全没有想过这条道路,但既然这样的责任摆在他面前,他会以身作则,做好这一切。可是天谴发生了,父亲眼前是一条死路——既是死路,那为何英雄要踏上去?横竖都是要有人献祭,那不如换他来做,让他来换大商的气运。
母亲说他做错了。
没事的,他安慰母亲,父亲会理解他的。
出于对未来的迷茫,也出于不想让父亲死去的心愿,殷郊决定去找他的叔祖,大司命比干,他想问比干能否以龟甲询问上天,他替父亲去死的办法有没有用。
然后他看到一支箭骤然从后院飞向了天空,随后一只雁落了下来,落入他怀中。
殷郊转身,看到了提着裙摆跑出的少女。
她眨着眼睛看他,目光里有几分惊奇,眼角的红痣本是妖冶的颜色,却衬得她明眸善睐,更显无辜懵懂。
原来她是长大后的阿灵。
她成为了新任大祭司。她带着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弓回来了,也学会了如何使用弓箭,还用得很好。真好啊,她的性格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十分跳脱。不过她说话倒是越发不正经了,十句里有九句都在哄人,让人难辨真假。她还特别喜欢逗他,看他各种局促、无措,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殷郊垂眸,看向他们手中的雁。
什么定情信物,真是胡说……哪有人送这种东西的,若是他真送什么定情信物,也得送个她每日都能用得到的,时时刻刻见得到的念想才对。
不对,他为什么要送她这样的东西?他们之间的所谓的婚约,只是被长辈绑在一起的东西而已。但若她真的是他的未婚妻,似乎也不是不行,她这样的人,母亲一定会很喜欢,他的生活也会变得更加鲜活热闹……
打住,不要再想了。
殷郊忽然记起来,他原本是打算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