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扒拉我》狐言乱与

3、第 3 章

　　走出巷口，关宸缓缓站定在一屋檐阴影下，眼皮半垂着，抬手吸了口烟。

　　须臾，他碾灭烟星，反手把烟头掷向了四米处的垃圾桶。
　　一扔即中。

　　关宸掏了掏裤兜，掏出把车钥匙，一摁开锁按钮，不远处便响起“嘀嘀”一声。
　　他朝那走去，眼里满是散淡的笑意。

　　到了近前，只见月光如水泼洒，照亮街巷一隅。
　　一棵悬铃木之下，停着一辆——

　　电动轮椅车。

　　关宸大马金刀地坐上去，双手一拉安全带，咔哒一声扣上，随后握着智能操控杆，颠颠上路了。
　　一路上，时不时就有异样的目光落在关宸身上，眼里无不透露着类似于“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残了呢”、“可怜见的哟”的意味。
　　关宸浑然不觉，满脸岁月静好。

　　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后，关宸抵达灯城一中门口。

　　关宸大喇喇地朝侧门行驶过去，顺手掏出学生证。
　　保安大爷远远瞧见个帅小伙儿坐着轮椅过来，再仔细一瞧，可不就是一中名号响当当，总是考第一的关宸么。
　　关宸经常在上课时间外出“放松”，是学校大门封禁期间的进出常户，因此在一中保安队里早就混了个脸熟。

　　“你这是怎么回事？！”保安大爷打量着关宸，大感惊惑。
　　关宸按照流程将学生证呈给保安大爷看，随口笑道：“今天去了趟博物馆，里头楼梯高，我这一不留神踩空，就给摔着了。”

　　“以后可得注意着点，马马虎虎的，可不就出事儿了。”保安大爷草草扫了眼学生证，便还给了关宸，“行了，赶紧进去吧。”
　　关宸笑眯眯应声：“好的，谢谢李伯。”

　　“去吧去吧，好好养伤啊。”
　　“嗯的呢。”

　　-

　　到了高二教学楼下，关宸起身将电动轮椅车折叠好，放进了一楼楼梯间。
　　正上楼时，第一节晚自习下课铃忽然“叮铃铃”响起。

　　很好，达成今日再逃一节晚自习成就。
　　关宸叉腰站了会儿，深刻反省着自己虚度光阴的恶劣行径。

　　十秒后，反省完毕。
　　关宸再次迈上台阶。

　　此时6班正逢课间喧闹时候，6班学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嬉笑打闹，直到发现前门出现了关宸的身影。

　　“诶嘿，关宸你居然来上晚自习啦！”
　　“刚才曼玲姐还问你呢！”
　　“关宸你有同桌了！你的世界不自由了！”
　　“咱们班新来了一个大帅比，你的颜霸地位岌岌可危！”

　　关宸直接略过一些没营养的话，雷达精准捕捉到一个字眼：“同桌？”
　　“对啊，长得可——好看了！”第一排靠左的Omega女生扬声说道，“还是个有机会压你一头的Alpha。”
　　闻言，关宸眉梢挑了挑，来了点兴致。

　　关宸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张齐其瞧见了他，咋咋呼呼道：“你不是说晚自习最后一分钟前到？！”
　　关宸懒洋洋睨了眼过去：“我爱前多少前多少，你有意见？”
　　张齐其战术性缩脖：“哪能啊，关大爷能来已经非常给面子了，小的不敢有意见。”
　　“嗤。”

　　等到了座位边，关宸却没有看见“新同桌”，只有空空的椅子，和摆了书籍文具的桌面。
　　“我同桌呢？”关宸转头朝前排两位问道，还抬手比划了一下，“我那么大一个同桌呢？”

　　白力别过身去，胳膊肘搭在椅子上，摇了摇头：“不知道，一下课就出去了。”

　　张齐其想坐上桌面，却忘了自个儿搁了根拔了盖的钢笔在上边，一不小心就被笔尖戳了下腚：“哎哟我去！”
　　他赶紧下来，边揉了下屁股，边把钢笔拨到一边，对关宸道：“急啥，反正等会儿上课他又不是不回来了，总能见着的。”
　　话音刚落，张齐其蓦地感觉到什么，一个抬眼，就看见了已经从后门走进教室，正提着瓶喝过半的矿泉水往这边走来的桑伊。

　　“也是。”关宸四肢舒展着伸了个懒腰，喟叹道，“真好啊，这美妙的世界，又多了一个观众。”
　　桑伊：“……”

　　桑伊：“你的观众请你往边捎捎，挡路了。”

　　关宸闻声一僵，转过身去。
　　当瞧见那一脸冷漠，清俊五官里氤氲着恹恹气息，像只正处于蛰伏时期，桀骜慵懒的雪豹般的男生时，关宸眼睛一亮，笑意不自觉地浮上了眼角眉梢。

　　“同桌你好，鄙人大名关宸，小名关门，初次见面，我的城门为您友好打开。”
　　说着，关宸撤步一让，伸手比了个绅士的“请”。

　　桑伊：“……”
　　毛病？

　　桑伊跨进座位，关宸也紧跟着坐下来，单手托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桑伊一顿，已经记不清今晚是第几次自我介绍了，内心隐隐有些暴躁不耐。
　　他直接拿起笔，在草稿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指尖一抵一挪，草稿本就滑到了关宸眼前。

　　“桑，伊。”关宸看着纸张上和桑伊气质风格完全一致的字体，默默念了遍，“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感叹道，“好听。”

　　桑伊表情顿时一脸便秘。

　　桑伊掀了掀眼皮，瞥了眼关宸。
　　跟女装时给人的感觉不一样，此时眼前的关宸顶着一头蓬松利落的栗色短发，额面光洁饱满，五官线条流畅立体，瞧着颇为俊气，少了几分长发裙装时的明艳冷御。

　　他又着重瞟了眼关宸的额角，那里有一条浅到难以看清的伤痕，显然愈合得很好。
　　桑伊心里有些遗憾。
　　还是血刺呼啦的模样更顺眼一些。

　　桑伊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拧开瓶盖喝水。

　　“同桌。”
　　桑伊瞥眼过去：“？”
　　关宸细细打量着桑伊的眉眼，隐约的眼熟感越来越强烈：“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桑伊淡声：“对啊。”
　　关宸惊喜挑眉，正要问个清楚，桑伊继续道：“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关宸：“……”

　　前方传来噗嗤两声笑，关宸斜睨过去，白力和张齐其立马拧起眉头，一脸严肃。

　　关宸把目光重新放回桑伊的侧脸：“同桌。”
　　桑伊侧眼看去，脸上明显写着“又怎么了”。
　　关宸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好不好？方便你我之间情感的进一步交流。”
　　桑伊低眼瞅了瞅关宸手里，那套着骚紫色金属壳的手机，冷漠道：“不用，漂流瓶联系。”
　　关宸：“……”
　　关宸：“？？？”

　　关宸闭嘴没有再说话，转回了身去。

　　桑伊顿了顿，正奇怪关宸这么好打发，紧接着就看见关宸拿着手机一个劲地狂摇。
　　桑伊：“……”
　　桑伊：“你在做什么。”
　　关宸停下动作，转头看向桑伊，压了压嘴角道：“我试试能不能通过摇一摇，来摇到你的微信号。”
　　桑伊麻木道：“只有对面同时在摇时才能摇得到，你这样连外婆桥都摇不到。”

　　关宸瘪了瘪嘴，桃花眼瞬间漫上一层莹润水泽，端的是一副可怜兮兮模样：“那怎么办？加不到你的微信，我将茶饭不思，滴水不沾，日夜难安，天地俱灭——”
　　“闭嘴！”桑伊忍无可忍，不耐地掏出手机，指纹解锁后，直接把手机扔到了关宸怀里，“自己加！”
　　“好的。”关宸从善如流，变脸比翻书还快，转头就又是那副散漫的模样。
　　他勾着笑，边操作着两部手机，边懒洋洋道：“早答应不就完了。”

　　桑伊：“再哔一句？”
　　关宸：“我说，同桌真好。”
　　“……”
　　桑伊懒得理他。

　　两分钟后，手机回到了桑伊的桌面。

　　桑伊拿起来滑开屏幕，打眼就看见了微信页面唯一置顶的聊天框。
　　无他，备注实在太过于醒目。

　　桑伊僵硬道：“……亲爱的、同桌？！”
　　“对啊。”关宸浑然不觉有哪不对，还亮了亮自己的手机屏幕，示意桑伊看，“你看，配套的。”

　　桑伊看过去，被那一模一样的备注给闪到了眼。
　　他二话不说，直接点开关宸的微信名片，反手就把备注一键清空，“一键取关”四个大字瞬间钉在了备注栏。
　　随后桑伊一关手机，反手把手机扔进了桌洞，趴桌上闭目养神去了。

　　这表明连备注都懒怠给关宸弄一个。

　　关宸：“……”
　　最狠桑伊心。

　　关宸施施然打开个人信息，将名字由“一键取关”改成了“亲爱的同桌”。

　　小桑纵有张良计，小关也能造出个过墙梯。
　　小关完全不慌。

　　课前五分钟预备铃响起。

　　桑伊直起身来，将自习到一半的功课再次打开。
　　一中到底是水平顶尖的学校，学习强度不是桑伊原来的学校可以相比的，他每科需要自行补习至少两个单元的内容。
　　托以前经常转学的经历，类似于这样课程进度上的差距时常会落在桑伊身上，以致于桑伊习惯成自然，在学习方面十分独立，并不需要借助他人也能在短时间内赶上。

　　关宸见桑伊已经安静自习，也收起了手机。
　　余光里，桑伊看见关宸掏了掏桌洞，以为关宸是要拿书出来自觉学习。
　　谁知，关宸掏出来了一沓信封，接着又连掏了两沓，几乎占满了半边桌面。
　　桑伊：“……？”

　　桑伊没忍住，问了声：“这是什么。”
　　关宸答：“情书。”
　　桑伊：“……”
　　情书开放了批发业务不成？

　　关宸唉声叹气：“我猜，大部分都是新高一的学弟学妹送来的，果然还是太年轻，不知人间险恶。”
　　说着，关宸伸手一搜罗，又从桌洞里拿出了一个造型十分奇特的印章。

　　桑伊奇怪地瞥了眼印章，一时没明白这东西的作用。
　　却见关宸将信封归整到右手边，印章也放置在右侧。
　　一切准备就绪后，开始“批阅”。

　　桑伊眼睁睁看着关宸左手取信封，右手提印章，用力一摁，一枚鲜红的章就印在了信封面上。
　　关宸反手把“批阅”完的信封扔到左手边，又取一封信，重复之前的动作。
　　桑伊一眼扫过去，看清了章印的内容。

　　「八百里加急，请签收一下，记得给五星好评哦，亲。——骑手关宸」

　　桑伊：“…………”

　　嘴角抽了一抽，桑伊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课本上。

　　关宸批阅到一半，抬脚踢了踢张齐其的椅子：“哈士其。”
　　张齐其椅子前腿一翘，后靠上关宸的桌子，竖起耳朵静等吩咐：“咋？”
　　“来活了。”关宸曲指叩了叩桌面说道。
　　“嗯？”张齐其别个头看过去，瞬间瞪大了铜铃眼，唏嘘道，“卧槽，真有你的关老狗，红蓝颜祸水泛滥成灾，开染坊的都没你精彩。”
　　“少废话，下课跑腿往回送，否则篮球协会免谈。”
　　“行行行，没署名的咋整？还是老套路，送到学生会登失物招领？”
　　“不然？”关宸睨了眼过去，“你有更妙的招？”
　　张齐其讪笑：“没有。”
　　张齐其转了回去。

　　因距离太近，桑伊被迫听了一耳朵。
　　听得一言难尽。
　　他看着生物课本，有心想找找有没有科普关老狗这一物种的内容，好琢磨如何规避接触，为今后的学习生活争取一份清净。

　　察觉到关宸别来的视线，桑伊身形微侧，留给关宸一个后脑勺。
　　意思很明显，拒绝交流。
　　关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