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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外·纸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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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乐音退下去后,康姝又匆匆进来了。
如今康姝升了院中掌事,越发得从容老练。若非要事,一般不会如此匆忙。
见她掀了厚厚的帘子,晏婉搁了茶,直接问道:“何事?”
“公主。”康姝在门脚绒毯处静了静身上的雪,而后才打起珠帘进到里间。
“府上有客来。”瞧一眼晏婉,面容颇为严肃。
“什么客?”晏婉瞧出她面色不对,语气也颇为迟疑,意识到恐怕是来客有问题。不然,前厅来客,一般惊扰不到晏婉这儿。
康姝上前,替晏婉将狐裘披了披好,语气尽力淡泊道:“是个歌姬。”
“工部陶大人送来的。”
果然,察觉到晏婉的肩膀一僵,康姝暗暗叹了口气。
“赶出去。”晏婉眉黛一凛,下令道。
康姝帮她捏着肩膀,不紧不慢,尽量放平了语气解释:“是驸马同意了的,已将人安置在东樱居。”
“奴婢说过您的意思,可是驸马那边的意思是,赶出去也可以。”声音顿了顿,平复口气,道出最爆炸的一句:“若赶出去,这歌姬去哪儿,驸马就去哪儿。”
“所以奴婢才来请示您,这么一个活生生的美人,搁外头还不如搁眼皮子底下。”康姝周虑道。
此时晏婉的脸色已经由不好看变了白苍苍的。
没了表妹,还有别人。难道他骨子里其实就是这么不正经的?
想到他床上那些花招,晏婉愈发气愤不安起来。都跟谁学的?
“我要休了他!”粉拳一攥,脱口而出。
是夜,闻渊匆匆踏雪回了府。
白雪抖落,在热气氤氲下很快化成一串亮晶晶的小水珠。肩头的一串被他拂落,眼睫上的忽闪忽闪,好像一下就来到了晏婉面前。
晏婉一愣,伸手,阻开了他,严防他继续靠近。
闻渊蹙了眉,雪珠轻轻,从他眉峰一下子跳跃不见。
“又闹什么?”他开了口。
下午听得周饶传来了她的口信,他布好局就马不停蹄从金云山赶了回来。
听到这句,晏婉也不高兴,“闹?”拧起了眉头。
闻渊瞧她一眼,没答。几日不见,她的小脸白苍苍的。
上前,抚了抚她面颊道:“……罢了,是我不好。”但,绝不是不行。
晏婉一听,眼泪差点控不住,鼻头一酸,拍开他手,凶狠狠道:“就是你不好!”
“你……”话还没说完,闻渊已经覆身过来。
帘子不知何时被他卷下了,珊瑚桌榻也被他收了起来。
……上面还有她放好的和离书呢!
晏婉抬手,却被他牢牢捉了回来。
吻着她的耳垂莹白处,擦声道:“这次,定让你喜欢。”好像下了决心在保证。
晏婉:“?”
还来不及弄清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人已经被小心地卷进了他的怀中。
绣线滚金百褶长裙被采撷花瓣似的一瓣瓣撩起。系带抽出,将她双手绑在一起。
晏婉对上他的眸,陡然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
但还是晚了这么片刻。
豹子已在进食,一点一点,消解着眼中人的意识。
两人之间太熟悉了,晏婉很容易就陷入了他带来的茫茫。
弹弦,鼓噪渐起,起舞的鼓点处处点着狼烟。烽火烈烈,灼旌燎原,一片又一片。
待晏婉从白茫摄魄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利剑已然瑟瑟出鞘,毫不留情地搅起风云。
桌榻上的纸笺不知何时被他悉数洒了下来。花帘,白鹿,浣花,青蛮,橙心,玉版,晏婉收集的各式各样的纸笺,全部被他有心拂散。
仿佛坠落在纸笺里。闻渊捻起一张,烈烈的同时还不忘掣了她手腕。
摁在骨柄处,寻着剑突向上,轻轻打了个旋儿,而后出其不意地,将一团蜀锦从燕领里拨了出来。
晏婉难受地猛吸一口气。
后脊离了绸褥,空空的,鼎起。
闻渊这时才收了掣她的手,将捻起的那张纸慢悠悠放在了鼎鼎红果上。
然后猛然间变奏,繁管急弦起来。
升上腾落,很快繁弦中的晏婉便感受出了,放置于她的是一张花帘纸。
这种纸迎光可见线纹,线纹是先用雕有纹理的木制成模子,然后再用强子将模压在纸面上而成的。《丹铅总录》里曾记载过:“盛世有花帘,一名‘衍波笺’,盖纸纹如水纹也。”
纸纹如水纹。晏婉的脑子乱糟糟的,千知万识都在腾落中汇成了一句通俗的话:此笺粗粝。
粗粝,所以摩人。尤其是红果幼细,不堪折。
于是身前就仿佛又凭空多出了一双修竹手,大刀阔斧毫不怜香地修修剪剪。
花鞘琼泽一霎变得可观起来。
花帘纸笺被升上腾落乱到了她鱼骨斜肌处,晏婉下意识地钳摩了下。陡然间,他衣服上的织金绣花都在眼前变得白濛濛一片,模糊起来。
花鞘积蓄起的层层力量一下延迟了闻渊的,他暂时停住,抬起头,抑住唇中差点绷不住的喟叹,只差一点点。花鞘如同生出了千百个叶脉,每个都在附涌。傲然苏冲。
闻渊忍住,伏下,重新允了莹白,问一句:“舍予服吗?”
这三个字问得晏婉一怔,苏筋过后,猛然回神,抬手掐了他胛骨,阻开他要起来。
“你放开我!”又是一脚踹过去。不过闻渊已有防备地,微微一偏,错开了去。
但同时怀中也是一空,晏婉已经缩到了角落里,抽抽嗒嗒哭了起来。
闻渊一怔,继而微些失措。
抬手,没碰到她,中途又折了回来,落在自己襟前,镇定地合上了敞乱的对襟。
晏婉兀自哭得愤恨伤心。
下午时,她去过一趟东樱居。
被安置在东樱居的歌姬美人名叫薛如云。见到晏婉来,主动笑笑开了口。
薛如云说得其他废话晏婉都不记得了,只记住一句。
问到她为什么要住进来,薛如云一面恭敬跪伏于地,一面盈盈抬了眉眼,俏声道:“因为舍予服。”
手绢娇媚掩了掩口,解释道:“公主可知,花样越鲜,大人越喜欢。”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大人越喜欢,越会在耳边追问这二字。”
“奴家住进来,正因奴家花样多,新鲜劲儿足,勾得出‘舍予服’二字。”
“不信,公主且回去留意着。”
晏婉哭得更委屈愤愤了,仿佛要将薛如云的这些腌臢话哭出脑子去。
都不用自己留意,他果然就说了这下流话。
定然是跟薛如云这等妓子学的!
刚刚还在投入其中,此刻晏婉说什么也不让他挨了。
擦一把泪,恨恨道:“你不是想吗?”
对闻渊道:“本公主这就下旨,封你为司莺监。”
“从此以后你就去那烟花柳地当值去吧。”
“别招些莺莺燕燕来我府中,脏我的眼!”说着就要下床唤人。
闻渊眼疾手快,一把拉了她。
这模样如何能见旁人?
偏偏她还一点不自知。抹完了泪硬是绷着脸逞强。
可惜,没有衣物,确实短了一大截气势,反而看起来娇娇蛮蛮,别有风味。
闻渊在她兀自哭着控诉的时候,脑海里就已经调出了三日前的信息在细捋。
待她诉完,他也已捋出了头绪。三日前,他说的‘想’和她问的‘想’,恐怕错了位。
瞧着她下巴颏上尤挂着一颗不服输的泪珠,闻渊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晏婉一整个呆住。擦泪的手都愣在了眼角。
休他!必须休他!
直起身,刚要勃然发作,一下又被闻渊摁倒了。
指节点在她唇上,嘘一声,缓缓拿起一旁散落的纸张,遮了她,道一句:“今晚,我去她那儿睡。”意指东樱居。
施施然起了身,下了拔步床。
拨开帘幔,偏偏又回首,睨过来,一个倜傥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