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寿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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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奇安于此时唤住了闻渊。蹙眉道：“先生还在等着呢。”提醒他。
计划已谋好，此时可不容出任何差错。奇安看他。
闻渊微一顿首，回了身。“……嗯。”
不过都是往事。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再者说，刚才在地下泉……闻渊缓了眉目。
定定心，展袖，阔步出了府。
七日后，昭慈皇太后寿宴。
空气中已经有了些初春的气息。
宫中殿宇金碧辉煌，大殿上铺着金色的地毯，华丽宴席上摆满了各式珍馐美味，宫灯高悬，红烛映着流霞花灯，入眼四周皆飘着赤朱丹彤的祝寿彩带。
宴台上宫廷乐队身着统一的庆服，奏起美妙乐曲，乐声与人声回荡在宫殿中，热闹欢快。
宫女们穿着考究，手持铃兰托盘，优雅地穿梭在宴席上，为需要的宾客们献上点心。
时不时有五彩斑斓的烟花绽放在宫殿四角飞檐处，添一抹绚烂。婀娜多姿的舞女陆续上台，演一出蟠桃寿宴王母娘娘降人间，热烈中又不失庄重主题。
大殿上，琉璃高悬，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直入云霄的节节醒竹。
玉玛瑙葡萄酒从醒竹中汩汩留下，红得透亮，仿佛从空中倾泄而下，疑是银河九天而落。
葡萄酒从仙气弥漫的半空中落下，悉数倾倒于下置的春瓶玉壶中。酒满后，再由惊鹿曲水流觞，一路蜿蜒至客席之中。
每一节惊鹿旁配一个霓裳宫女，水满竹落后，由宫女拿琉璃锤敲响护花铃，铃铛紫的像青云，粉的像晚霞，奏出轻快的一声“丁零”，宫女便唱：“铃兮铛兮，声峻则动。盛事方至，华筵与众。”以昭示寿宴皇恩。
待酒空后，惊鹿翘头，恢复原来的位置，此时竹节尾部击打在青石上，发出清脆声响，宫女再唱：“朝服菲菲，夕则还归。和鸾雍雍，万福攸同。”
众人便会于此时共同举杯，同祝昭慈皇太后：“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如此反复三次，便是盛宴开席，此后众人不再受统一管束，可随心意自由行动。
此次惊艳众人的醒竹惊鹿，是特地为了寿宴建造的。
初次启用，满朝文武大都是第一次见。开足了眼界，啧啧称奇。就连由醒竹惊鹿传输而来的葡萄酒，似乎也比寻常时候更添了与众不同的风味。
共祝结束后，贵女妃嫔们围坐在女宾席上。
华美锦衣闪耀满目，珠宝和笑语一同盈盈。晏婉坐于这一席，与众寒暄。
说话间，只见刚满周岁的小皇子被抱了出来。
小小的一个肉团子，像模像样的带着善冠，穿着衮龙袍，身前身后五爪正龙各一团，金黄色，披领及裳俱表以紫貂，袖端为薰貂，彰显小小人儿身份的尊贵。
众人齐齐跪拜。昭慈皇太后接了皇孙，着众人起身。
小皇子却是不懂什么威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空中葡萄酒。
“你倒是识得好东西。”昭慈皇太后慈笑满怀，吩咐奶娘道：“仔细着，别让麟儿沾了酒。”
抱了一抱，便换了人。
奶娘恭恭敬敬接了皇孙入怀，道：“奴婢已备好奶糊，这就拿来。”
昭慈皇太后微一点头，看一眼倚靠于旁侧皇椅的太昭帝，又吩咐道：“去，让他们父子也乐上一乐。”
奶娘领命过去。
太昭帝展开龙袍，小心拢了孩子入怀，还略有些生疏。低头，拿勺子点了些米水，喂在嘴边，以示天伦。
待喂完，一旁的孝淑皇后笑盈盈将孩子接过，温顺道：“妾身来吧。”
接过奶娘拿来的银鎏金犀角嘴，喂着奶糊，小皇子伸出两只小胖手抱着奶嘴，啧啧吮着。
其他妃嫔和宗室贵女们围坐周围，和乐逗他，孝淑皇后笑着道：“怪我奶水不足，孩子这么小，就只得跟着奶娘。”一边喂，一边同贵女寒暄。
怀中小人儿喝奶喝得急了，咳了起来。孝淑皇后连忙低头瞧瞧，轻拍奶嗝。
“娘娘言重。”其一贵女道：“娘娘母仪天下，大爱为公，哺育的乃是大盛所有子民。”
“娘娘千岁，千千岁。”在她的领祝之下，众女也不得不离开座位，众口其颂，行万福礼。
晏婉也赶忙跟着起身行礼。
偷眼瞧瞧孝淑皇后，不由得感慨，她看起来不过跟自己一般大的年纪，却早已做了母亲，难为她如此年轻便要端着这些持重的仪态规矩。
皇室盛宴，一言一行自是不得肆意，说不了两句，就又要齐声称颂。时间一久，晏婉便觉得聊赖。
不由走了神，望向隔花处。女宾席侧不远处，花丛簇拥，花道隔开的另一头，便是官员坐席。
“国公爷，上次公主府乔迁宴，我们不好扰了雅兴，今日皇太后寿宴，关乎天下安定，有些话就不得不说了。”工部侍郎邢狄元率先提起了话头。
皇室盛宴，本就是服务于政治的产物。因此在这个场合提起朝堂公事，实乃合理自然。
邢狄元看向晏澜，道：“国公爷推行的土地法，下面一片叫好。”
“确为利国利民之善举。”先给晏澜戴个高帽。
继而话头一转，引出真正要谈的后文：“可是，却苦了我们这些小小官员了。”
晏澜侧眉静听，看他要作什么妖。
邢狄元缓缓道：“听说土地法的推行，其中颇有些其他门道。”此话一出，众人皆停了手上动作。
想起这些日子有所耳闻的传言，纷纷屏了息认真听。
邢狄元果然道出他们心中所想：“下官听闻，土地法推行之初，国公爷曾提议过要收取利息。”
摩挲杯沿，迎头问道：“不知可有此事？”
众官员切切凿凿，都望向晏澜。这便是他们有所耳闻的传言了。
此事关乎到在座每个人的利益，不由得都肃了神色。
晏澜放下酒杯，睨过去。见众人反应如此，便知此事是走漏了风声。
虎眉微皱，答一句：“是。”
邢狄元松了神色，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接着又道：“既如此，这土地法所收的二分利，便当诸位孝敬国公爷了。”慢慢举杯，环视四座，最后将这杯酒停在晏澜方位前。
“以后还望国公爷多关照。”邢狄元说完，仰头饮了这杯敬酒。
晏澜眉峰一挑，很快压下一瞬而起的那丝诧异和杀机。
有人在搅事。
收取利息只是曾有过的一个提议，最终并未真正实施。
邢狄元循循言语一出，便是在众人面前坐实了晏澜私吞土地利息之事。
然，此事实属无中生有的谣传。
如此看来，散播传言之人确有几分心机。晏澜深思。
提议为真，收取为假，谣言如此真假掺半地散播出去，令他即便解释，怕也无人会信。
毕竟镇国公府的高额流水京中闻名，这般阔绰，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众人心中将始终对他钱财的来源有所疑忌。
好一招推波助澜。利用了镇国公府的赫赫威势，反将他一军。看样子，谣言已经传了有些时日了，才会如此深入人心。令晏澜深思的是，传了这么久，竟然在他面前全部捂住了。
背后搅事之人，定然十分熟悉他，且有手段。
气氛沉默下来。
其他人略一静默后，也纷纷举杯道：“邢大人说得不错，还请国公爷多关照。”
吏部侍郎殷霆见果然是镇国公侵吞了利息款项，当下便挂了脸。
索性直接道出关照内容：“土地法的事，国公爷既得了孝敬，那您的好女婿那儿，总该好好管教一番了吧？”
此言所指，正是闻渊目前在办的京中贪腐案，贪腐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难有全然清白之人。朝中大臣谁也不想被牵扯出来。
镇国公府既然在土地利息上得了好处，那么，其他事就该得饶人处且饶人。
宫女袅袅穿梭于席间，对略显僵持的气氛一无所知，笑盈盈为众人续上葡萄酒。
晏澜却未接酒杯。抬了手，示意宫女退下，沉了威声道：“我并未认下，诸位大人何必如此着急？”
转了转扳指，望向众人，“不管这消息从何而来，皆属无稽之谈。”厉目嗤一声，
“收息之事，确曾有过考虑，但衡量再三，还是作罢了。”
“此情圣上与皇太后皆知。”
“又何来镇国公府独吞利息一说？”缓缓道出实情。
即便于事无补，也不能任由敌人挫我气势，令阴处的小人得意。
晏澜威势不改，一一扫视众人。
众人皆垂了头，不敢再多言。
裘宜温见状，出来打着圆场：“哎呀，这定是其中有些地方误会了。”
笑颜道：“国公爷为国操劳，劳苦功高，怎会与我们这些虾兵蟹将争利。”
一来缓和晏澜的怒气，二来提醒众人，晏澜毕竟身份尊贵，如此咄咄实为不妥。
裘宜温笑呵呵道：“天下是大盛的天下，大盛是晏姓的大盛，晏国公要怎么办，岂容诸位置喙。”
率先将众人斥责一通，也算给了个台阶。
只见众人果然三三两两举起杯，连连点头称是，化解了这无形的硝烟味儿。
他们确实大胆过头了。
为何敢这么大胆？晏澜心里亦明白。
寿宴要大摆三天，其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最后一天，昭慈皇太后将举行归政大典，将政权归还到太昭帝手中。
让小皇子今日露面也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在向天下昭示，太昭帝弱体已愈，继承人也已诞下并健康成长。
是时候该将大盛皇权还归皇帝了。
昭慈皇太后作表率，率先归政，明里暗里，都是在逼迫晏澜也归还另一半政权，收回他的辅政地位。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这一年朝廷来故意扬他镇国公府威势，又在他被弹劾之际，大张旗鼓地擢升晏婉为公主，加赐公主府宅，看来都是为了这一步做铺垫。
乔迁宴当日送了那么多超出规格的奇珍异宝，也是为了令众官员艳羡，埋下嫉恨的种子。
铺垫、种子已到位，只要稍添一把火，放出镇国公侵吞土地利息的消息，怎能不惹出众怒？
好一出借宴逼权。
只是，这一把火是谁配合添的呢？
收利息这个想法，只在国公府提过一次。
当日在场的只有晏婉和闻渊。
晏澜肃杀了神色。
“岳父大人。”闻渊留意到了这边生起的暗涌，过来行礼，打破僵局。
晏澜回神，虎目沉沉视之。
闻渊与诸位大臣一一周到礼节后，提醒晏澜道：“该献寿礼了。”
晏澜盯了他，不言语。
闻渊瞧他，对视一会儿，微微不解道：“……岳父大人？”
晏澜见他面容清峻，一派坦然，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缓缓起身，步上金阶，挥手示意罗天拿了寿礼跟上。
闻渊规规整整步于其后，晏澜忽然停步，侧首道：“你且留下。”
拦了他，沉音掷地，“这土地法究竟如何，就由你好好与诸位大人说说。”
顿了下，补充，“若说不清，宴后到湖中风荷舫来见我。”
凝住他，语意沉沉，缓言道：“为父教你。”
闻渊似未闻其中杀伐气，只淡淡垂了首，答一句：“是。”
晏婉探起脑袋远远瞧着，感觉好像有些不对。
闻渊抬起头，眉尖一侧，精准捕捉到了晏婉探寻而来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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