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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C38 ...

  •   灰沉沉的乌云遮掩半边天空。
      周一放学前最后两节课安排语文考试,进行至一半,淅淅沥沥雨滴声落在玻璃窗,忽远忽近,配合着空间内时不时的试卷翻面,阵阵白噪音在教室传开。

      下课铃打响,试卷依序上传,班里学生熙熙攘攘朝外涌。
      今日语文组有场年级会议要开,时间有些赶不及,沈逾晟收拾书包的时候,语文老师找他帮忙将试卷和书送去办公室。

      沈逾晟双肩背起书包,走至讲台边,将试卷和老师的课本揽在左臂上,然后绕过讲台,径直往教室门外走。

      此时的隔壁,李怡乐蹲在后门口冲前头正擦黑板的李越喊了句:“哥!今晚我晚点回家!帮忙打掩护!”
      里头那人没好气地回一句:“这会儿记起我是你哥了?”
      “回头请你喝可乐!”
      这才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这会儿恰好跨入走廊。
      少女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加快几步,胳膊肘怼怼边上的少年,“诶,沈逾晟。你跟徐雨凝怎么回事?最近互动很频繁嘛。”

      这几日他总会因自己同尹煜柃僵化的关系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深更半夜总会胡思乱想许多。
      结束一天繁复课业,更加深了这股无力感,沈逾晟垂着眼睑,低沉的嗓音带着些浅浅倦意,沉静道:“朋友间正常交流。”

      “都在朋友圈都谈起相遇的意义来了,谁家朋友交流这些。”
      李怡乐恨铁不成钢般地摇摇头,啧嘴表示不信,“你觉得这正常吗?你们学霸都这样?”

      少年并未回话。似是心事重重,沉默不语地继续沿着走廊往楼梯口走。

      身后女生依旧絮絮叨叨个不停,“沈逾晟,你不会真觉得她想和你做朋友吧。你也太不懂女生了。”
      李怡乐心想男生果然都是一个样,说罢,她摆摆手,哒哒哒的自他边上朝楼下走,“唉,我不跟你说了。我男朋友等我呢,拜拜!”

      同语文老师聊了几句,收拾好书包已耽误好些时间,此时教学楼里的学生已大多数出了校门,楼道空旷,仅有他一人。
      空气中满着雨水混合泥土与青草的气味,寂静的环境,除去自己的脚步声,再无其余声响。
      一步一步,思绪也随之沉淀。

      因为李怡乐的话,他再度记起那条朋友圈。
      在评论区的第一层,他没有回复任何人,单独留了一句“如果注定要离别,那相遇意义又是什么?”

      那天,徐雨凝是第一个评论的。
      出于礼貌,他回复了她。
      回来回去,于是那日他和徐雨凝两人加起来总共产生了十九条评论。

      他没有单独屏蔽尹煜柃,他也不知道她是否看见这条朋友圈。总之她没有留下任何阅览过的痕迹。
      其实他很少发朋友圈,每次发都会显得很稀奇。
      尹煜柃总会捧场为他点赞,于是他也会格外注意她。

      但她平时不常看朋友圈,是因为他,她才会特意点开,所以有时错过他的朋友圈也是常态。
      可即便没赶上当天热乎出炉的,无论过多久,她依旧会翻回去给他补上一个红心。

      然而距离那条朋友圈已过去四天,却迟迟没有收到属于她的那个红点。
      果然她还在因为那天的事生气吗?

      秋雨连绵,空气湿热,楼梯与走廊、扶手与砖墙都被闷出一层湿滑的水雾。
      思绪渐渐飘远的同时,突然,胶质鞋底与地面产生一声极为刺耳的摩擦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突然失去平衡。

      几乎是瞬间的事,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沈逾晟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抓住旁边的扶手。
      他却忘了自己手中还抱着厚厚一沓试卷与课本,贪心地想要二者同时兼顾,然而指尖刚触碰到冰冷的金属表面,便再度滑开。

      十几级台阶过半,每一阶都仿若层层叠叠连绵起伏的崎岖山岭,与少年凹凹凸凸的脊骨相互碰撞,无情地翻滚撞击着他的身体,最后将他重重摔在楼梯间过渡平台上。

      不知从哪里传来阵阵疼痛,额头渗出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心跳声在耳畔不断回荡,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周围的一切都似乎被按下静止键。

      少年不禁吃痛皱眉。
      咬紧牙关,手臂支撑起身体,沈逾晟勉强站起来。地面湿泞不堪,散落着一个个鞋印。他弯腰拾起试卷,试卷已被印上潮湿污渍。

      /

      大脑持续空白,沈逾晟将试卷送回办公室后便去了学校礼堂。
      远处舞台上,徐雨凝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少年校服黑一块白一块,衣摆处有被水染湿的污痕。视线缓缓上挪,发现有块伤痕烙印于他的额角处,周围皮肤略显红肿,夹杂微微淤血。

      沈逾晟从书包里拿出乐谱,额发稍显凌乱,伤口处的血液经时间流逝而凝固,几缕发丝黏附于边缘,唇线平直,将摆至乐谱架上。
      朝钢琴椅上坐时,动作被一道力度阻断。
      徐雨凝有些惊讶,下意识抬手拉住他:“沈逾晟,你额头怎么破了?怎么回事?”

      也是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的额头大概是磕到了台阶边缘处然后被撞破了。
      礼堂里还有别的学生在筹备英语节的表演,男女之间授受不亲,总该划开界限。

      正想开口,却又记起尹煜柃的话。
      她说过,女生心思细腻,他总该温柔委婉些。
      这里人多,于是沈逾晟并没有明显抗拒的动作,只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手,淡声说:“我没事。”

      少年冷眉冷眼,界限划得清楚,言外之意便是“你别碰我”。
      可少女却因为担忧,一时没察觉出来他的暗示,依旧拉着他的手臂,“你额角都破成这样了,真的不用去医务室吗?”

      “我说了我没事。”沈逾晟不失礼仪地撤开自己的手,“我有喜欢的人,我们还是别那么亲近了。”

      默了一瞬,少女情绪突然高涨起来,“你根本不和女生有来往,哪来喜欢的人?我在关心你,如果你不愿意接受的话,直说我也不会生气或是别的什么。可是你扯什么喜不喜欢,这么急着撇清关系是做什么……?”

      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方面,沈逾晟依旧是冷淡的,不辨情绪的声音:“你这些话的范畴,会不会有点超越了朋友?”

      他平时并没有和女生有什么来往,只不过每日与尹煜柃一同回家。
      回想平时他们种种举动,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令人脊背一凉的念头,徐雨凝反过来质问他:“那你呢?你对阿姨的范畴会不会有点超过了母子。”

      她有尹煜柃的好友。
      她见过沈逾晟朋友圈底下和她的互动。

      他曾在朋友圈里分享过好几张大头贴,人生四格里,他与尹煜柃互相戳对方的脸、互相比着爱心、对着镜头嘟嘴……
      他在她面前总会露出有少年气调皮捣蛋腹黑的一面,比如明明说好两个人都比同样的动作,在她偏过头面对镜头嘟嘴时,他却临时改变主意比了个酷酷的手势。

      尹煜柃评论说:[逾晟是坏蛋。]
      沈逾晟回复说:[我不是。]
      她说:[就是。]
      他回复说:[好好好,我坏就我坏。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宝贝。]

      当然也有没来得及准备好就被镜头记录下来的瞬间——那似乎是沈逾晟在为她挑选饰品,手里拿着一个兔耳朵模样的发箍朝她头上戴。
      她低垂眼帘,双唇微抿,面带着笑意,等待着他将发箍戴于自己头上。
      戴至一半,倒计时已结束,就这样被镜头记录下来。
      他看向她的眼神是如此暧昧……

      有几次他的朋友圈她没有看见,他甚至会在评论区里主动@柃:[为什么不给我点赞TT。]
      她很少看见他这样。
      真的是母子之间的相处模式吗?亲密到说是男女朋友都不为过。

      “我和她怎么样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沈逾晟打开琴盖,“我明确说过,我不喜欢你。”

      女孩子总是有自尊的,先前已被他拒绝过一次,如今又再度被着重提醒,分明是往伤口上撒盐。
      在这一瞬间,情绪系数上升至顶点极值。

      “那你喜欢谁?难不成是你的妈妈么?!”理智溃堤之时,徐雨凝几乎脱口而出。

      少女明朗的嗓音在礼堂里阵阵回荡,喧闹的空间里瞬间陷入沉寂。
      数道目光聚焦于此,都怔了下。

      话语随着时间逐层消散。
      少年不置可否,只是缓缓侧眸,眉心微聚。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
      恰恰是沉默,笃定了她心中觉得万分荒谬的想法。

      情感瞬间的爆发,令此刻的她感到愈发无力。
      徐雨凝自知失态,重重地吸了口气,往后退了好几步,声线止不住颤抖,“……可她是你的妈妈。”

      话落,沈逾晟原先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我和她之间没有血缘。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
      “她比你大十岁……十岁……”
      “她说过,她不在意。”

      “沈逾晟,你真是疯了。病入膏肓了……”徐雨凝仍旧有些不可置信,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了句,“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哪里都好。”
      “她很成熟,很美丽,”他低眸,压住了嗓子,“——各方面。”

      眼前的少女样貌清纯美丽,成绩优异,是很优秀的女生。这是他不可否认的事实。
      不是徐雨凝差,只是尹煜柃太好了。无论她说自己有多烂,在他眼里,她都是完美的。

      李怡乐说他不懂女生。
      是的,他太不懂女生了。

      因为他只懂一个人。一个女人。
      尹煜柃太过成熟,与他身边同龄的女生太不一样了。

      她是个处事果断的人,在沈志宗刚去世时,她迅速作出暂时代理公司业务稳定公司的决策,并抗住压力付诸行动,学习从未接触过的知识。
      当然,果断性也贯穿于生活的方方面面,在音乐节上她丝毫不会犹豫不决,二话不说便上了台激情演唱,耀眼到让人无法忽视。

      她来自落后的城南,衣服不会刻意追求昂贵而浮华,妆容也总是淡雅的,总给人自然大方的好印象。
      而在城北这样陌生的地方,在宴会与酒席上,面对素未谋面的、不同背景、不同性格的人,用和蔼可亲的谈吐,保持冷静和愉快的姿态,慷慨大方以及温柔迷人的态度,她总能轻而易举结交到更多人,甚至能和不同年龄段的人玩到一起,妥善处理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

      又比如每次在取得好成绩时,夸奖过后,她总会教他心态平和,不要因为短暂的成功而骄傲自满,也不要因为一时失败而灰心丧气。
      教人先教己。她是这么教他的,她自然也是这么一个人。

      青春期的女孩可能因缺少友伴而自卑,因学习不出色而自卑,因自己长得不够漂亮而自卑……
      尹煜柃从不会这样。
      她自信而强大,心智成熟,相信自己能够胜任所担任的职务和工作。她从不因为是“第一次”而感到自卑怯懦,只会更加勇于尝试。

      她也不会像她们一样做什么都想有人陪同,不管是逛街还是去洗手间,都不愿意一个人。
      对于她而言,孤独并不是可怕的东西,反而是一种享受。她享受与自己相处的时间,在没有人打扰的日子里,她可以做许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或许大多数女生喜欢分享自己的生活,哪怕是吃一顿饭都会先拍个照发朋友圈,遇到开心的事情会忍不住跟大家一起分享,遇到伤心的事情会忍不住吐槽。
      可尹煜柃不会。
      她不像她们一样会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完完全全挂在脸上,遇见开心的事就笑颜绽放,遇见不开心的事就愁眉苦脸。

      她拥有强大的内心,从不将自己那些烂事儿挂在嘴边,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怜悯或是安抚。
      如果有人惹她不高兴,她不会因为小事而斤斤计较,不会对别人的缺点和错误耿耿于怀,也不会将自己的情绪完全发泄出来,发脾气对于她来说从来不是一件非常常见的事情。

      她通常能保持冷静理性,她会寻找属于自己的缓解焦虑的方法,比如独处、抽烟、喝酒……
      正是这种坚强和稳定的内心,成为他的依靠和支持。

      她有太多太多吸引他的魅力,多到数不完的值得称赞优点……
      叫他如何不去喜欢她?

      可眼前的女孩呢?
      这些都是人生的一个阶段,都是青春期必经的心态。这很正常,并不是她不好,只是对比之下,尹煜柃太过耀眼,太太耀眼。

      他并未有什么污秽的意思,只是低眸阐述事实,甚至没有将目光流连于她的身上。
      徐雨凝知道尹煜柃很漂亮,身材也很好。
      恰恰是那句“各方面”,可在少女听来却意味不明,觉得是对她的一种羞辱。

      从没有人这样说过她。她以为沈逾晟是什么有教养的正人君子。原来就是个好色的伪君子。

      礼堂长帘拉开,昏暗的光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
      徐雨凝双手紧握成拳,指腹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直挺地立于沈逾晟对面,眼神闪烁着愤怒与失望。

      没有征兆的,她猛地抬起右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重重地打在少年左脸颊上。所有的委屈宣泄在这一巴掌里。
      声音清脆而响亮,少年的头被打得偏向一侧,少女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掌仍在微微颤抖。

      “沈逾晟。你真他妈是个混蛋。”
      说罢,徐雨凝拎起书包,转身离开了礼堂。

      /

      天色逐渐昏沉朦胧,雨依旧源源不断地自天空落下。
      最近为了避嫌,本就不送沈逾晟上学的她,也不再陪同着接他回来。
      接到班主任电话时尹煜柃恰好在外头酒吧准备回家。

      将试卷送至办公室后,沈逾晟留了张便利贴,交代试卷染污的原因。
      开完会后,语文老师回到办公桌前,注意到粘在最上方试卷上的便利贴,目光落在“从楼梯上滑了下”的字眼,立即赶去礼堂查看沈逾晟的情况,最后发现额角磕破。

      语文老师联系班主任同尹煜柃说明事情原委:“逾晟妈妈,刚才逾晟帮语文老师送试卷的时候,地有些滑,逾晟在楼梯上摔了下,额头磕破了。语文老师去看过他的情况,他说没什么事。”

      尹煜柃没说话,指节却忽的抽了抽,心脏一悸。

      班主任又说:“但我看逾晟没带伞,雨下大了,家又离得远,练完琴天早黑了。以前都是您每天接送逾晟的,最近都没见着您人影,不管怎么样,孩子还是孩子,别较气。我有点放心不下,还是想打电话跟您说一声。您最好来接下他吧。”

      的确,雨越下越大了。
      城市的大街小巷被蒙上一层乌压压的灰雾。望着车窗外划过的风景,出租车里女人挂断电话。
      尹煜柃握着手机的手不禁收紧,“师傅,换个地。去一中。尽快。”

      一刻钟后,出租车停靠在校门口。
      礼堂舞台两侧摆放着柔和灯光,背景被挂上深蓝色的丝绒幕布,点缀金色花纹。
      古典钢琴外形曲线优雅,少年骨节颀长,淡青色脉络分明。指尖触碰琴键,柔和浑厚的琴声缓缓流淌着。

      低垂下的眼眸深沉,似是有些心不在焉。

      尹煜柃并没有走入礼堂内,仅仅站在门口遥遥朝里望着。她记得沈逾晟同她说过,他是和徐雨凝一同排练的。可这时候徐雨凝并不在。
      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见沈逾晟没什么大事,犹豫许久,最后她还是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到家后,雨渐渐停下。
      天幕是灰蓝色调的,灌木丛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响,远处昏黄路灯有几只飞虫扇着翅膀。

      雨后空气清新,晚风透着清凉,吹拂在面庞格外舒适。
      坐于花园长椅上,光线忽明忽暗,影影绰绰,模糊不清,将她思绪晃得凌乱。

      早上叮嘱过陈叔给他带伞,陈叔应该记着呢吧?万一陈叔忘了,那他会不会淋湿?
      要不,还是去接一下他?
      可按照前些天的惯例,这会儿沈逾晟应该已经排练完了……那他快到家了吗?

      思绪在这里戛然而止。
      过了几秒,突然又记起过阵子要带着沈逾晟去参加沈霖旸十周岁生日宴。
      她想,和沈逾晟总不能一直这样僵下去。

      尹煜柃缓缓俯下身,双手支撑着头,望向远处。
      沈霖旸不久后也要做手术?跳跃的思维令她不自觉地想起雯雯。

      其实,蒋雯心脏第一次不适出现在六岁那年。那年她和蒋今澈十五岁,还不认识对方。
      后来蒋今澈告诉她,有天晚上蒋雯正好好睡着,半夜突然觉得喘不上来气,在夜间憋醒。那是病情的开始。

      再后来病情慢慢进一步发展,在日常生活中蒋雯也时常感到呼吸困难,体力不断下降,食欲也越来越差,变得只能够端坐呼吸。
      在城南当地医院就诊后,医生诊断为“心肌炎” 主要就是日常吃药治疗。

      七岁那年,蒋雯受凉后,胸闷气短的情况明显加重,附近医院怀疑是得了冠心病,便为她做了冠状动脉造影检查,却发现冠状动脉都是正常的,因而排除冠心病。
      病情反反复复且逐渐加重,多种治疗措施都用了,却没有明显的改善效果。

      八年前,也就是她和蒋今澈闹矛盾的前一年。蒋雯十一岁。
      完善检查后,蒋雯被诊断为“扩张性心肌病”,这属于一种非常严重的病情。医生为她安装植入心律转复除颤器,用以治疗她的恶性心律失常,防止院外发生心源性猝死。

      一年后,由于起搏器频繁放电,导致蒋雯痛苦不堪。家中积蓄近些年为蒋雯看病几乎花光,城北医疗水平先进,却负担不起昂贵的医疗费,蒋今澈与父母决定带着蒋雯去到其他三线城市进行治疗。
      此后,蒋雯间断住院治疗,情况还算是稳定。

      但由于心肌炎严重影响心脏功能,无法满足身体正常需求,需要进行心脏移植。
      而心脏移植需要进行配型,心脏移植也有一个等待名单,在未获得器官捐献者心脏临床数据的情况下,分配系统按照排序规则,自动输出一个有序的、等待心脏移植手术的患者名单。

      拨通唐歆悦的电话,尹煜柃问:“雯雯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唐歆悦说,医生刚给雯雯评估过身体状况和手术风险。在进行心脏移植之前,好像还需要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和评估,确保雯雯的身体状况能够承受手术的创伤和术后恢复。还做了什么……免疫抑制剂治疗,好像是防止身体排斥移植的心脏。

      “匹配到心脏的那个孩子最近情况似乎不太稳定,可能过阵子就要走了。”
      为孩子感到惋惜的同时,唐歆悦说,“我相信,那个陌生的孩子只是用另一种方式继续活了下去。”

      在万千世界中,或许是缘份,将两个没有关联的孩子凭借着血液牵连在了一起。
      碰巧的是,雯雯和那个孩子很像,都很怕黑。

      但凡灵魂相似的人,有幸相逢,就是永恒。
      不久后,雯雯会重新沐浴在阳光下,感受心脏跳动的同时,她会感受到那个孩子的陪伴。
      或许两人互相作伴,将来也不会再惧怕黑暗了。

      /

      沈逾晟并不知道尹煜柃去看过自己。
      恰好这时打车回到家,今天已是两人“冷战”的第十二天。

      沿着石子路进来,一眼便注意到坐在铁艺长椅上的女人。他遥遥地望向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自己该如何正确地表达。
      他尝试解读她沉默的表情,却寻不出一丝温柔,心中情绪渐起,他看见的,只有淡漠与疏离。

      本就惹她不开心,没搞清楚来由之前,生怕自己万一再触碰上她的警戒线令她愈来愈生气。
      沈逾晟硬是将自己的目光掰正,径直走过她。

      将伞放入雨伞架中,少年回到房间内,半小时后,他手指捏着笔,作业依旧是一片空白。
      今日这一摔,这一巴掌,令他愈发焦躁起来。思绪很混乱。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更不知道怎么表达歉意。
      徐雨凝骂他骂得不错,这一巴掌打得他也毫无怨言。
      他确实是病入膏肓了,是个十足的混蛋,混蛋到居然爱上自己的“妈妈”。

      道歉总是伴着内心的真实情感一同出现的。他好害怕情绪一激动就忍不住抱住她,疯了似的说自己真的好喜欢她,根本不是孩子对大人的那种……
      就连外人都觉得他对她的感情是畸形的,觉得他是疯子,他怎么又敢对她本人宣泄出来。

      他突然有些迷茫,呼吸也变得凝重。
      恰好季姨拖地拖至房门口,沈逾晟问:“我应该怎么办?让她不开心了……”

      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应该是尹煜柃回到宅邸里。
      已经很久没见沈逾晟情绪如此低落过,季姨耐心说:“夫人回来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跟你计较过什么。”

      “真的吗?”他心不在焉地问了句。

      “你把花瓶打碎、把面漏下来、把瓷杯碰翻,夫人都没有对你说过重话,对吧?”

      “可这次……”沈逾晟声音有些发抖,“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太一样。”

      进入宅邸内,尹煜柃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怕打扰到沈逾晟学习,习惯性调成静音的模式。
      远处有刻意压抑着的脚步声逐步靠近,他闻到她身上带着浅淡酒味。

      他很想问问她是不是喝酒了?是在家里喝的?还是在酒吧?
      他现在有些划不清那条令她生气的界限。担忧恰恰是自己多问的这一嘴,再度越过界限,点燃她心中的导火线,与他彻底闹掰。
      思绪愈来愈混乱,所有的好奇最终都压在心底。

      “那天是我的问题,”沈逾晟坐在她的身侧,距离恰如其分,“我不该莫名其妙就靠你那么近,应该先征询你同意的才对。”

      夜幕降临,窗外月光透过轻薄纱帘洒在地板上,落满一地柔和的银白色。
      客厅灯光温暖而柔和,氛围静谧温馨,很舒适的氛围,距离也没有任何越界的冒犯感,于是交流也变得有欲望。

      尹煜柃暂时没有说话,只按下遥控器,切换了一个频道。
      她沉默的间隙,沈逾晟接上自己的话:“没考虑到你的想法,让你感到不适,是我不周。肯定不会有下次了……我们和好,好不好?”

      话落,他小心翼翼抬眸看她一眼。充满试探,像只被人抛弃的可怜小狗。

      答应过沈逾晟不会再喝酒,尹煜柃今日也只是去酒吧干坐了几小时。
      对于沈逾晟的话,她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也无力回应。

      余光里,她看见他微张嘴,听见他的话语在半空回旋,然后又默默被他咽回去。
      两人陷入沉默。

      沈逾晟并不知道,她竟然并不反感他的靠近。她的疏离也并非由于他,而是源自于她自身。
      她在用她一贯擅长的逃避,来阻断自己的情感。
      对他,她可能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种感情,但她必须要用冷漠来规避任何有可能的苗头。

      她的心里长久地住着一个人,冰封的同时,也被困在她的内心。
      冰封到融化需要很长时间,融化再冰封同样也需要很久。她的心容纳能力不大,也不想分出一块空间给到别人。

      蒋今澈是她少年时的救赎,是她在被道德捆绑时,将自己赦放找寻自由的人。
      他救她于水火,他永远都是她心里最独特的存在,她不允许自己背叛他,她绝不容忍有人取代他在自己心里的地位。

      尹煜柃缓缓侧身,视线悠悠落于他的额角。
      昏暗的灯光下,那块伤口醒目,呈现种不自然的暗红色,原本平滑的肌肤如今变得崎岖不平,周围的皮肤微微翻起,因牵扯而紧绷,形成道道微小皱纹。

      视线相触。
      她缓缓开口问:“有没有摔疼?”

      少年没否认,坦率道:“有。”
      “去医务室了吗?”
      “校医当时已经走了。”

      尹煜柃找来消毒用具,用镊子夹起酒精棉球,轻轻触碰他的伤口。
      他不禁倒吸口气,眉头下意识凝起,牵动起周遭皮肤,刺痛感再度萦绕周身。

      尹煜柃低眸将染上红血的酒精棉球丢入垃圾桶,镊子再度伸入瓶罐中,重新夹出一个崭新的,“有点疼,先忍一下。”

      垂眸凝着她,沈逾晟理顺凌乱的呼吸,将她绕进眼底深处,然后又硬生生侧过眸光,低低“嗯”了声。

      “听老师说,你是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尹煜柃视线落于那道伤口,距离极近,说话时的吐息一下下扑在他的面庞,“怎么那么不小心?”

      “当时在想心事。”
      “想什么?”
      “……你。”声音带着淡淡暗哑。

      尹煜柃下意识看向沈逾晟,这才发现,他的目光不知何时已再度挪至自己身上。
      漆黑微冷的眉眼,安静而虔诚,直白不收敛。

      顿了顿,他又立即补充说:“在想你为什么不理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事,我该怎么和你道歉,你又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

      目光在空中交错,燃烧彼此心扉。
      一切的隔阂都似乎正在被消融。

      在静谧而长久的对视中,她不由自主地屏息,指尖微微蜷缩。
      尹煜柃眨了下眼,平静地垂下头,“……笨蛋。”

      “我不是。”他的声音格外坚定。
      想她、喜欢她,从来都不是一件蠢事。

      她不再接他的话。
      她不开口,他也失去了说话的勇气。

      墙壁上悬挂的时钟嘀嗒作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处理完伤口后,尹煜柃不紧不慢地收回手,拉开茶几抽屉,缓缓开口:“……逾晟,你没做错什么。”

      早已不抱幻想的少年内心因她这句话再度燃起希望,呼吸不由自主地凝滞。
      他抬眸看向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不是我不理你。”尹煜柃的声音很轻很缓,“如果那天我的举动伤害到你了……很抱歉。”

      他想说,她不用为他感到抱歉。他总不会怪她的,又怎么能怪她。
      但他没有张口。

      女人清冷的声线夹在窸窸窣窣翻找的动静之中。
      “我想了想,毕竟我们没有血缘……有时候好像确实有些过于亲近了。我知道这跟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没什么关系,但现在你长大了,我们确实应该保持些距离。毕竟,我们没有血缘,最终划分的标准只剩性别。”

      沈逾晟反问:“所以?”

      “你总和别的女生保持着距离,所以我觉得,我也不应该被排斥在这个范围之外。”
      顿了顿,尹煜柃补充说,“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我们可以聊家常,可以每天分享有趣的事情……无论如何,总之我们不能太亲近。”

      她怕自己太沉溺其中,沉溺在这场美好的梦境中不愿醒来。她太害怕离别那天,她会不舍。太害怕回到城南时,回忆起在沈家的时光。
      她更不希望以后在和蒋今澈相处时,会想到沈逾晟。

      人和猫的关系很妙,猫对人类没有太多的依赖感,可以同在一个屋檐下,很久很久,但始终都没有交集。
      她想,她和沈逾晟也理应如此。

      “比如?”少年压抑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最好避免接触吧,”尹煜柃翻出创可贴,撕开包装,对准他的伤口,“比如牵手、自然而然地搭一下肩……当然,也不会出现上回我让你帮我摘口罩的事。我会以身作则避免的。”
      今天为他处理伤口,一定会是最后一次与他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那拥抱呢?”

      “最好也避免吧……”

      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而刺痛,停顿许久,沈逾晟攥了攥手。
      声音带着轻微颤抖,艰难应声说:“好。”

      可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在打游戏时发生这样的情况。
      为什么偏偏是在她刚打完从前与心爱的人打过的游戏后,在他想要用新的方式改写她的人生轨迹,想要取代那个人在她心里的位置的时候,她选择推开了他。

      她是要和自己拉开距离吗?
      但是,为什么不能太亲近呢?明明从前她不会这样,为什么她会突然抗拒和他的近距离接触呢?

      难道就像他要徐雨凝和自己拉开距离那样,她也要和他避嫌?
      这又是为什么呢?
      她在害怕。害怕她的“阿澈”误会她和他之间的感情。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C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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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下本开《烟火陋巷》在主页专栏:故事发生在湿热夏天破旧山城,女孩在家门口因缘邂逅比自己大三岁的“哥哥”。两人自此互相鼓励为不同的目标而奋斗。略微慢热的校园文,看少女如何破茧成蝶闯出山城。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