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骨》聆眉

18、C17

　　夏初，昼长夜短，阳光熠熠，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影，万物生机勃勃。
　　去陪沈逾晟训练的那天，放学时阳光依旧明媚炽热。

　　篮球场场地宽阔，四周被深绿色铁丝环绕，一面外围种有排香樟树，绿叶在轻风中摇曳。
　　沈逾晟身上一件白T外穿写有数字“16”的球服，将尹煜柃往球场领时，已有十几名男生聚集打球。
　　运动鞋胶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略刺耳的声音，时不时发出怒音或是笑声。

　　齐嘉宇注意到同行的两人，朝沈逾晟的方向丢来篮球，笑着打趣：“沈逾晟，你小子偷偷交女朋友不跟大伙说是吧！”
　　李越视线飘向尹煜柃，附和说：“这架势，是要卷死兄弟几个啊。”

　　沈逾晟自然地抬手将球接过，抱在怀里，同尹煜柃简单介绍说：“左边那个是齐嘉宇，我前桌，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总抄我作业的那个。齐嘉宇旁边那个叫李越，李怡乐哥哥，隔壁班的。”

　　尹煜柃一脸狐疑，静静听着。
　　待他说完，她回头朝他手臂上捶一下：“你在学校还谈恋爱了？女生性格怎么样，有没有照片？有没有带着见过父母？”

　　沈逾晟单手执拳需掩着嘴，低眉时喉咙中发出细碎的笑声。
　　他没急着否认，逐一耐心回答：“她呢，很温柔很漂亮，她见过我爸，但我没见过她的家人。至于照片……好像她拍我比较多。”

　　尹煜柃眉头轻轻皱起，见过沈志宗却没见过她？不是李怡乐，难不成是小时候的青梅竹马？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懒得深究，教导说：“行。妈妈支持你谈恋爱，但得有个度，别做现在这个年纪不该做的事，也别影响到你俩的学习。还有，对女孩子好一点，知道吗？”

　　沈逾晟只是笑着，并没应她，而是问：“那你在念书的时候，有喜欢的人吗？”
　　那双黑眸如柔静的水，看似平静却隐藏着深沉的情感，带着些试探的意味。

　　尹煜柃并未察觉他的小心思，随口反问道：“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想说哪个？”

　　后来她并没回答，他便也没继续问下去。

　　走至场地内，尹煜柃与几位男生打过招呼，露出礼貌的微笑：“不好意思啊，今天要打扰大家训练了。我是逾晟的妈妈，叫我阿姨就好。”

　　哥几个揽成一排，听闻此话纷纷一愣，看向沈逾晟，自知刚才玩笑话开错人了，自觉噤声。
　　尹煜柃疑惑地顺着孩子们的视线看向沈逾晟。
　　他倒是没什么反应。

　　齐嘉宇率先开口破局：“不会不会，阿姨——”
　　话未说完，下一秒，李越用力拍他一下：“喊什么阿姨，喊姐姐，没点眼力见？你家阿姨那么年轻漂亮？”
　　“啊对对……姐姐，喊姐姐才合适。”

　　这头闹成一团，沈逾晟把满脸问号的尹煜柃打发去旁边的座位上，然后轻轻按下去坐着：“这里有树荫，不晒。”
　　尹煜柃不再多想，弯弯眼角：“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专心训练。”
　　沈逾晟点头说好。

　　练习赛由齐嘉宇的发球开始，率先传给同队的沈逾晟。
　　沈逾晟带着篮球跑至篮球架下方，正准备向上投篮，却被对方李越一扑，将篮球从他手中夺走。

　　就在李越返身向后用力扔给同队的同学时，沈逾晟迅速进行拦截，自如地运球几下，背身抵挡对方队员的截断。
　　“齐嘉宇——”
　　找准时机，将球传与齐嘉宇。

　　来回几轮投篮传球，篮球再度来到沈逾晟的手中。
　　他接过篮球，压低上半身大跨步往对方球篮跑去。

　　李越与队友迅速跟着他往前冲，距离篮球架不远的地方，沈逾晟跨出三大步，纵身一跃，随着身子向上跳动，把手轻轻一翻。
　　篮球在框沿转动几圈，最后落入得分。
　　一记漂亮的三分球。

　　阳光洒在篮球场上，传来阵阵欢呼。
　　尹煜柃抬起手腕遮挡额前，望着这群充满朝气的少年，双眸微眯。
　　突觉口渴，视线轻飘飘落在绿铁网边缘摆放的矿泉水瓶，发现孩子们的水似乎即将耗尽。

　　赛场火热，尹煜柃并没有打扰，偷偷溜了出去。

　　回来时，他们似乎打完了一场比赛，正进行休息。
　　沈逾晟拿起水瓶，仰面往嘴里灌口水，还未来得及咽下，注意到远处提着大袋小袋摇摇晃晃走回来的尹煜柃，于是迅速朝她跑去。

　　风扬起额前碎发，露出优越的眉骨与五官，额头冒着细细密密的汗液。
　　将水咽下，沈逾晟接过她手中的一大提水和零食，问：“买那么多东西，怎么不喊上我一起帮忙？”

　　“你不是在训练么。”两手空空，尹煜柃甩了甩略微酸胀的手腕，“既然都是你的好哥们，那我作为长辈，肯定得拿出长辈的样子来。你们那么辛苦，我总不好干坐着，当个后勤还是可以的。”

　　尹煜柃伸手从沈逾晟提着的袋子里掏出瓶矿泉水仰面饮下，也因此错过他因为“长辈”二字而淡淡皱着的眉宇。

　　男孩子的快乐很简单，就这一来，她与沈逾晟的同学们迅速熟悉起来。
　　“哇！姐姐还带那么多好吃的！”
　　“姐姐真是人美心善！”
　　“让姐姐破费了——”

　　他们嘴甜地叫她“姐姐”，无论她如何强调让叫自己阿姨都没有用。
　　于是尹煜柃也不再斤斤计较这些，帮大家将水与零食分完，毕竟这只是一个称呼罢了。

　　而沈逾晟在一旁随意地席地而坐，背靠绿铁丝网，阳光直晒，听着一声声的“姐姐”，将额前头发掀翻几下，只觉得愈发躁闷起来。
　　再度想起上周宴会上，她要他叫她“妈妈”的事。
　　矿泉水一饮而尽，拧紧瓶盖，不自觉地握紧塑料瓶，瓶身都已变形。

　　凭什么对他来说，她只能是“妈妈”。

　　/

　　重新组队过后，训练再度开展。
　　比赛开始，所有人都拼命抢球。齐嘉宇熟悉沈逾晟上篮的套路，处处阻拦。

　　转身运球时，沈逾晟视线略过树荫下的尹煜柃。
　　略微有些分神，趁他不注意时，齐嘉宇迅速夺过球往篮筐直奔而去。

　　后卫不是吃素的，李越迅速跃起，张开手掌用力一拍，将篮球截住，扔向位于中圈的沈逾晟。
　　他并未反应过来，错失良机，球被对方截胡。

　　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选手在中圈内抢球炫技，一个接一个三分球，二分球。
　　落后到追赶再到落后，气氛紧张而热烈。很快，双方再度打成平局。

　　中场简单休息。
　　两队互相谈论总结经验，尹煜柃拿着水与毛巾从树荫底下离开。

　　走至沈逾晟身旁，他似是有些不在状态，没有注意到她的靠近。
　　尹煜柃横握矿泉水，用瓶盖戳戳他的手臂：“加油啊小晟，怎么这把没有上把打得好？是累了吗？”

　　沈逾晟没说话，尹煜柃便当他是默认了。
　　递给他矿泉水，望着他额前湿漉漉滴着汗的头发，差点就要流到眼睛里，她拿起毛巾，微微仰头，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汗。

　　毛巾带着浅淡香味，眼前忽明忽暗，一下下蹭在他的面部。
　　沈逾晟突然轻握住她的手腕，阻断她继续动作，声音带着刚运动完的哑，低声问：“赢了有奖励吗？”

　　“想要什么？”尹煜柃把手收回，“你说了算。”

　　他想要的有太多太多。
　　比如希望他能走进她的心里成为重要的存在，比如她可以永永远远留在他的身边，比如希望她不仅仅只是自己的“妈妈”……

　　沈逾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尹煜柃自然不知他的情绪的由来，只拍拍他的肩膀，莞尔一笑：“不着急，想好了再告诉我，先好好训练。”

　　目光流连在她身上，她歪着头，冲他盈盈一笑，视线在空中对上。
　　那一瞬，时间仿佛停滞下来。
　　眸光微动，然后他便重新回到训练场上。

　　球场氛围很好，尹煜柃不自觉地被男孩子们渲染情绪，从位置上站起身，跟着局势发展紧张起来。

　　后来对方打了个漂亮的三分球，而沈逾晟队只打出一个二分球，落后一分。
　　时间所剩不多，李越尝试三分球，可惜被弹出来。对面队友毫不示弱，立刻跳起来抢球。

　　时间只剩下最后三分钟，眼看对方抢过球准备投篮，李越看准机会从对方手里把球抢过，迅速投篮。
　　然而投得太低，连篮框板都没有碰到。

　　与此同时，身后树荫处传来一道洪亮女声。
　　“逾晟——加油！”

　　紧接着，沈逾晟跳起来将球抢到手。
　　时间还剩五秒，立刻来了个大扣篮，篮球进框，时间恰好到了。
　　只见尹煜柃挂上笑意，大喊一声：“漂亮！”

　　沈逾晟接过李越丢来的矿泉水。
　　隔着人群，他稍稍偏身，目光不期而遇，尹煜柃抬起右手举过头顶冲他用力挥了挥。
　　笑意明媚，周围的喧嚣都被抛至脑后，整个世界似乎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逾晟！快来，组队了！”

　　尹煜柃冲他无声做个口型：快去吧。

　　沈逾晟收回目光，颇有些恋恋不舍，朝人群中逐步走去。
　　“来了。”

　　夕阳西下，一片极美的晚霞染红天际。
　　漫天霞光映射大地，篮球场在夕阳的余晖中被披上层金黄色光圈，群群少年恣意挥洒青春，虚虚实实，让人目眩神迷。

　　望着沈逾晟在篮球场上肆意奔跑的模样，自由又张扬，有着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少年意气。
　　恍惚了一瞬。
　　她突然觉得，他和蒋今澈有些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