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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曾是人间客(修) ...

  •   谢雪濯被问的一愣,“什么?”

      一旁燕真瞪大眼,道:“这两派的武功在岭南排得上名号,可放眼江湖,却不算什么厉害绝学,谢大哥少来岭南,亦从没和他们交过手,自也不知什么招什么式,更不会专门去打探人家的独门功夫……且这和灭门案有什么关系?”

      薛婵笑了笑,轻捂口鼻,往尸阵中行去,目之所及的死者皆身中数处刀剑伤痕,如今所有创口被清理干净,显然谢雪濯已检尸完毕。

      越往里走,恶臭之味越是呛鼻,薛婵嫌弃地紧拧眉头,一边打量这些死者一边道:“‘青竹杖法’第十三式第五招名唤‘飞叶逐风’,乃是斜棍自下而上横扫,讲求一个轻灵劲快。‘飞翎剑法’第十七式第二招,名唤‘片羽破军’,乃是这剑法最厉害的一招,出剑之人内力外吐,瞬间爆发,剑气削铁如泥。”

      她看得一圈,这时转身望向谢雪濯,“少盟主傍晚说尸骨中的痕迹大火难消,那么江湖中人以武行凶,一招一式之证痕亦是颇有学问。”

      谢雪濯听明白了,“姑娘之意,是说谢某虽能剖尸验骨,但若不通青竹帮和千翎门之武学,便也辨不尽凶案中武道招式上的玄机。”

      燕真则意外道:“你一个百药门弟子,怎会熟悉这两家武学?不是说百药门与其他岭南门派来往甚少吗?你给他们门中弟子看过病?”

      薛婵但笑不语,谢雪濯挑了挑眉,道:“姑娘不愿答,便说说结论吧。”

      薛婵眼底生出满意,“我就喜欢不拖泥带水之人——”

      她说着容色一正,道:“我的结论是——蒋旸确实是那傀仙控着千翎门大公子所杀,但除了他之外,其他三派弟子,皆是死于旁人之手。”

      她指着蒋觅的遗体道:“蒋觅很像‘饮剑自刎’,但谢少盟主想必已经发现了,他颈上伤口在左侧,即便是被控之下自刎,伤口也该是左深右浅,但眼下,这伤口却是左浅右深,这不合常理——”

      燕真在旁听见,以手做刀比划一番,又从袖子里掏出个巴掌大小的薄册翻看,很快赞同道:“是了,下刀处着力最重,越往反侧越弱,那说明了什么呢?”

      薛婵道:“说明是有人站在蒋觅身后,自左往右,将其割颈而亡,如此自是想造成他自刎的假象,但事出紧急,他下手极重,也没想到那千翎门总坛依水而建,大火未将尸体烧成焦炭,这些伤口上仍能看出玄机。”

      燕真道:“你是说……初五那夜里除了赤衣傀仙,当真还有第二人去了落山湖?那此人与赤衣傀仙可是同伙?”

      薛婵摇头,“自然不是,这一点,可以从青竹帮被灭门上来证明——”

      燕真迷惑着,谢雪濯眼底微光闪动,一错不错望着她。

      薛婵掩着口鼻走到刘旺生遗体旁,“首先,这位刘长老的自刎伤也颇为怪异,他伤口极深,几乎切断颈骨,这不管是自刎还是‘被控自刎’都不合理。”

      “自伤之人心怀恐惧,受伤的刹那,便会因疼痛而收力,少有能自己切断自己颈骨的。而凶手若真以丝线控傀,傀儡杀招当多为大开大合,方能避免丝线交缠受制,而自刎需反侧横刀,丝线受制之下,其力道本就会大打折扣。”

      薛婵说话时,两手随之比划,指尖也随之勾动,谢雪濯瞧着虽有些莫名怪异,但也并未放在心上。

      薛婵又道:“当然,如今武林虽是衰微,但也不能说这世上没有完美的傀儡功,因此,我们还得再看帮主魏伯泰之伤——”

      她走到魏伯泰遗体旁,“魏伯泰身上的致命伤在心口,这是刀伤,行凶之人贯穿其心脉,一刀毙命,如果猜得没错,这伤还是刘长老的长刀造成。但怪就怪在,除了这一刀致命伤,魏帮主身上其他几处刀伤皆不合理——”

      “其左臂之伤,乃是上深下浅,似是行凶之人自上而下劈砍而成,其右侧肋下,乃是自下而上刀尖挑刺而成,其右肩,还有一处深可见骨之刺创,除了这些,其他的浅层伤与挫伤被大火焚尽,暂可忽略不计。”

      燕真听得脸皱作一团,转头一看,谢雪濯一副讳莫如深之状,显然已明白了薛婵话外之意。

      燕真急得抓耳捞腮,“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这又说明了什么?”

      薛婵退开两步道:“魏伯泰擅青竹杖法与断虹七刀,这两样功夫一个飘逸一个霸道,但皆是以攻为守,不留退路。与他交手时,他执刃的右半边身子罡风无隙,左腹、左肩则空虚,且有下盘不稳之危,而作其对手,便需卸其锋,缠其势,锁其变,后攻守同杀——”

      见燕真茫然,薛婵索性道:“简单来说,他的右肩与右肋下绝无可能重伤,便是重伤,那也一定是左侧先受伤,且受伤更重,凶手卸其兵刃之后,自右虐杀。这般一来,刘旺生被控之时,将魏伯泰一刀穿胸的可能性本就不存在。”

      燕真这下懂了,“也就是说,如果他左肩、左腹重伤还勉强说得过去,可他如今右腹右肩伤重,左臂上的伤无伤大雅,便成了最大破绽!可、可他遗体上的伤都是真的啊——”

      薛婵一摊手,“诸如此类不合理的伤口,还出现在了魏浩然、青竹帮其他长老,还有千翎门、铁掌帮众人身上……这说明,这些剑伤刀伤,很有可能是凶手后来补上的,为的便是伪造蒋觅和刘长老被控,后屠杀了全帮上下的假象,至于青竹山庄外那些农人看到的‘红衣傀仙’,自然也是凶手假扮为之。”

      她看向谢雪濯,“谢少盟主虽不通这些小门小派之武学,但伤口是交手时留下的,还是后补的,当一检即明,我说的这些可对吗?”

      谢雪濯听这半晌,眼底早就惊疑一片,但命案当前,忽然得了薛婵这等“武道百晓生”似的助力,可算得上一大意外之喜,他道:“姑娘说的很对,这一点,在姑娘下午提过的,魏伯泰的兵刃上也大有破绽——”

      谢雪濯转身拿过魏伯泰佩刀,只见这把刀通体黢黑,剑身上篆纹遍布,因经了一场大火,又有颇多烟熏火燎痕迹。

      他道:“刀上有两处卷刃,皆在刀刃前端,按你所言,魏伯泰的断虹七刀罡猛霸道,势若奔雷,即便兵戈相击,破刃者也非是他……而我做了比对,他刀上卷处与现场发现的所有刀剑损伤都不符,那行凶之人多半是以此刀劈砍其他金石之物故意作假。”

      谢雪濯说着,递上这把长刀给薛婵看,薛婵伸手接过,不料谢雪濯刚松手,那长刀竟然脱手滑落,将要坠地时,谢雪濯倾身一把捞了住。

      他有些惊讶,“这把刀只有二十七斤,你——”

      江湖中人,稍修过几年武道者,近百斤重物都不在话下,薛婵虽是修为粗浅,但又非稚童,竟然连这么一把刀都拿不稳。

      薛婵的手还伸在半空,她有些尴尬地收回,轻咳一声道:“这个……说来话长……”

      燕真上前来,仔细打量她,“你瞧着瘦了点,肤色惨白了点,莫不是有何沉疴?”

      不远处的白蓁蓁和徐婆婆面露忧色,不料薛婵忽地一声苦笑,情深意切道:“让两位见笑了,说来也是一桩惨剧……我幼时为歹人所害,患上了关节无力之症,再苦练武艺也手无缚鸡之力,如此才学了针道。”

      她又道:“稍重些的刀我便拿之不动,不过,拿针还是很稳的。”

      燕真“啊”的一声,“难怪啊,这病我听过,对江湖中人而言可算是绝症,你为何人所害?仇可报了?”

      燕真满脸同情,谢雪濯的表情也复杂起来。

      薛婵凄婉地摇头,“我也不知害我之人是谁,这仇是难报了。”

      燕真愈发怜悯她,“你若知道仇人是谁了,告诉我,我们义悬堂专门□□。看在百药门的份上,我让父亲给你便宜些。”

      薛婵哭笑不得,“燕公子真是好心,多谢了。”

      她言毕,打起精神上前一步,就着谢雪濯的手细看起刀来,“这卷刃颇深,多半是劈砍了极坚硬的铜铁之物,既是铜铁,那场火或许烧不尽。”

      她又抬头道:“青竹山庄据此六十多里,半日时间便可来回,还有那千翎门,离得也不远,也可半日来回——”

      她虽戴着白玉面具,但因此刻离的极近,谢雪濯一下望进了她清亮如泉的眼睛里,他遂道:“明日一早,我带上人证亲自走一趟。”

      义悬堂侠探行事自是利落又有章法,薛婵满意地后退一步,又道:“若能找到实证,便可证明推断无误,但问题也来了——倘若灭了三帮之人并非‘傀仙’,那凶手又当是谁?正月初五,‘傀仙’先到了千翎门总坛,后来那些人若不是她所杀,凶手岂非紧接着她来?又或者,傀仙闯入总坛时,凶手就已经在那藏着了?”

      薛婵连发疑问,又道:“还有青竹帮,凶手刻意借‘傀仙’的模样行凶,正是要嫁祸,可倘若那些刀伤都是他作假而成,那他是如何控住青竹帮上下那么多人呢?当夜是上元节,凶手必定对青竹帮上下十分熟悉,才让他找到了可乘之机。”

      燕真这时道:“对青竹帮最熟悉的乃是魏峥。”

      薛婵摇头,“魏峥熟悉青竹帮,还有千翎门与铁掌帮呢?”

      薛婵反应极快,更令谢雪濯心生探究,他接着道:“这三家彼此离得近,平日里不仅与洗剑阁来往甚密,互相之间也十分相熟,魏峥对另外两帮也不算陌生。且除了他,还有柳夫人和宋夫人等逃过一劫者,甚至,洗剑阁诸人也有作案的可能。”

      薛婵遗憾道:“可惜这两场大火还是烧的太干净了——”

      她话说至此,忽地打个哈欠,眼见天色已晚,便道:“罢了,今日太累人,时辰已晚了,就到这里吧,勉强也算没白来。”

      谢雪濯目不转睛看着她,“此案受害者过多,得姑娘相助是再好不过,但我尚不知姑娘想要什么?”

      薛婵眼珠儿一转,道:“我们百药门悬壶济世,慈悲为怀,我所求嘛……自是尽快找出真凶,少盟主不必害怕——”

      话已至此,谢雪濯道:“姑娘既对青竹帮和千翎门武学这般熟悉,明日可愿与我们同行?”

      薛婵等着便是这话,却悠悠道:“既是少盟主开口,我自是愿意。”

      她说完又打一个哈欠,似是困极,便也不再多留,带着白蓁蓁二人告辞而去。

      看着她们三人出了演武场,燕真挠头道:“她会看伤,可说是因为医家治病见过极多,可她为何知道人家的功夫呢?不会是偷学过吧,这可有违侠义之道。”

      谢雪濯也深深望着门口,只喃喃道:“她似乎比我们更想抓到真凶……”

      -

      “小师姨,你当真要去青竹山庄?”

      回了清秋院,徐婆婆伺候白蓁蓁歇下,白蓁蓁却还是放心不下薛婵。

      薛婵道:“不必担心,他们二人一个与我并无交集,一个天真无邪,认不出什么的,何况我若不亲自跟着去,又怎能速查个明白?”

      白蓁蓁未劝得动,反被薛婵哄着睡下,徐婆婆夜里守在白蓁蓁身边,薛婵一人独自去西厢安寝,她当真累的紧了,倒头便入了梦乡。

      整夜都是转鹭灯般的噩梦,待薛婵一个激灵醒过来时,窗外晨曦清明,已是天亮。

      更衣梳洗时院子里传来说话声,待打开厢房出来,见白蓁蓁坐着轮椅,正在和一个十八九岁的紫衣墨发女子在院中说话。

      女子生得一副明艳面庞,气韵却十分温婉娴雅,听见动静转身看到薛婵,笑着道:“这位想来就是薛姑娘了——”

      “小师父,这位是凌姑娘。”

      白蓁蓁一介绍,薛婵也认了出来,眼前这位正是凌千山的独女凌芳菲。

      乾元二十二年的金兰大会时,凌芳菲就和白蓁蓁一般大,曾跟着凌千山去往苍梧派观战。她做为那一年的魁首,凌芳菲还专门来与她说话,几年不见,当年刁蛮精怪的小丫头已长成大家闺秀了。

      薛婵笑着上前,“你们在说什么?”

      白蓁蓁道:“凌姑娘的母亲出自药王谷,医术十分高明,最近七八年都在编写医经,她也和凌夫人学过几分医理,听说我来了,便来找我问问治肺积的方子。一来,凌夫人患肺积好些年,这一两年尤其严重,如今卧病在床,连门都不得出,正求良方;二来,百药门若有好方子,正可编入那本医经里头,待写成了,好造福百姓。”

      微微一顿,白蓁蓁又道:“凌姑娘说这是凌夫人毕生夙愿。”

      薛婵了然,“难怪没看见凌夫人,那你可要去给凌夫人瞧瞧?”

      凌芳菲在旁温柔道:“薛姑娘费心了,我母亲的病一直是药王谷的师叔们在看,我来是想问问百药门可有别的治法,若然有,便想请白姑娘看看,不料都是相类的法子。”

      白蓁蓁道:“肺积那一套疗法已十分纯熟,凌姑娘不必过分忧心。”

      正说着,昨夜见过的紫衣婢女匆匆而来,一看到凌芳菲便心急道:“大小姐怎么跑来这里了?阁主正找您,快点随奴婢回去吧,晚了阁主又要生气了!”

      凌芳菲面上神色复杂起来,又是难过又是害怕,还未应话,婢女已拉着她朝外走,她只好歉疚道:“那我先告辞了——”

      薛婵送出两步,“凌姑娘得空再来找蓁蓁说话。”

      她站在院门口看着二人走远,目光一晃,忽见不远处的花墙后闪过一道灰袍影子,她眉头一皱疾步走过去,到了花墙后,却是空空荡荡并无人影。

      她纳闷回来,奇怪道:“这洗剑阁鬼里鬼气的,青天白日竟有人监视,只是不知是监视我们,还是监视凌姑娘。”

      白蓁蓁吓了一跳,“监视?”

      薛婵也不解,“你瞧着凌姑娘如何?昨夜那婢女便十分慌张,今晨又是如此,怎么想怎么古怪。”

      白蓁蓁道:“她看着气血不足了些,别的倒没异样。”

      薛婵还是觉得怪异,可何处怪她又说不上来,这时,两个婢女送来早饭,待用完饭,一个着玄色武袍的义悬堂弟子到了院外,正是来请她同去青竹山庄的。

      薛婵利落穿上斗篷,交代徐婆婆照料白蓁蓁,便往洗剑阁侧门行去。

      -

      侧门外车马已备,除了昨日见过的义悬堂那辆华丽大马车,魏峥和赵冕也策马同行,他二人是苦主亦是人证,同去最好。

      燕真笑眯眯倚在车辕上,“薛姑娘,就等你了,本来想骑马去的,可想到你身子弱,便还是改马车了,放心,我们的马车很快。”

      薛婵应了谢,待爬上马车,方见谢雪濯也等在车上,这车室宽大,三五人都不拥挤,薛婵点了点头,待马车走动起来,先掀开窗帷看向魏峥。

      “魏少侠,你平日来洗剑阁的次数可多吗?”

      魏峥本满胸沉闷,但听见薛婵清问之声,又被她妙目瞧着,莫名就想答她的话,“来得不算多,但平日帮主有事,常让我来跑腿,姑娘何有此问?”

      薛婵诚实道:“出门之前见到了凌大小姐,还没说两句话,她就被婢女匆匆叫走了,我觉得奇怪,便想问问她——”

      薛婵本只是随便问问,这话一出,魏峥大为惊骇道:“你、你竟见到了凌姑娘?她不是被凌阁主关起来了吗?!”

      魏峥说完有些惊恐,回头一看,见离洗剑阁已远才松了口气。

      薛婵愈发奇怪,“她是凌帮主独女,当十分受宠才是,为何会被关起来?”

      魏峥犹豫一瞬,道:“具体缘故外人也不确定,但、但洗剑阁早前传过一些凌姑娘的怪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曾是人间客(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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