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大黄》阿白123456

6、树

　　朋友发了个视频给我，里面的内容是一只猫去世了，委托人要做这只猫的毛绒像。我告诉朋友，就算再像，它也是没有温度的。朋友回答我，不，像的心脏有猫的骨灰，主人赋予了温度。
　　我打开键盘，想说，活着的时候珍惜，没有的时候释怀。但是我又删掉了，因为我也做不到，亲人的去世是一生的潮湿。
　　我给朋友讲起了我的经历。
　　我说，前几天，小狗撞车后，我想着把他埋起来，埋在一颗树下面，这样我每次都可以看到他。我以前摸了小猫，导致小
　　猫被猫妈妈咬死了后来，就把小猫埋在屋子后的一棵树每次经过就想起它。
　　朋友问我，为什么猫妈妈会咬死小猫。
　　我回答她，因为小猫粘上了人的气息，猫妈妈把它叼着到处走。就被咬死了。
　　她很惊讶：还有这样的死法。
　　我也接着说，还有一只被大黄咬死的小猫，我爸把它埋三角梅下。
　　她说，挺好，这样每次都能想起来。
　　我说树每年开出像血一样的花。
　　她回答我，有点恐怖了，感觉可以写一篇小说了。
　　我沉默。
　　突然她又说，你看吧，你记忆力不差的。
　　感觉眼睛酸酸的，我回答，太悲伤，所以不能忘记。
　　写不了小说，写写这几件事吧。
　　第一件事，前几天，大概是18号，大黄的遗腹子，小狗小瘸瘸又被车撞了，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马路中央了，我大喊他的名字，想让他回来，他听到回头望了我一眼，就被一辆白色的车撞了，因为有一棵爸爸种了的三角梅挡住了我的视线，所以我没有看到具体情况，我大喊他的名字，心想可能他死掉了。车走后，地上像我想象的那样，干干净净的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突然从某个地方冲了回来，跑得飞快，好像一点事都没有，我放下心来，又呼唤他，可是他没有跑到我身边，却跑到了一颗果树下面趴着，静静地看着我，我准备再次呼喊他，但是一旁的正在洗碗的妈妈看到他的情况，他吐了好几口血，跟我说，“它可能快死掉了。”
　　听说，狗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会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没有回答，眼睛却红了，跟着妈妈一起走到他的身边，他的鼻子有一些血珠，正在喘气，呼吸在这时候对他来说很难，他呼吸的时候全身都在抖动，很用力，很痛苦。
　　我看着他躺在地上，很痛苦的样子，害怕他离开我，眼睛不停地流着眼泪。
　　妈妈把他转移到稻壳堆上，小黑狗也围过来，妈妈看了看他，又摸了摸，他的左前腿都是血，听到他重重的呼吸声，觉得他可能要死了，让我去喊我爸过来，说小瘸瘸快死了，让我爸把他劏（白话，意思是像鸡一样，杀了拔毛，拿了吃）了。
　　我觉得自己听错了，平时妈妈总是说这些小狗是她的儿女，这对我的打击不亚于她要吃人，我呆滞地看着她问，让爸过来劏了他？
　　妈妈看着他，却说，对，养了这么久不能就这样没了。
　　我拒绝，我提高音调反对，不可以吃他。
　　妈妈没有说我什么，她大声喊在不远处的爸爸，我就在旁边一直拉着妈妈说，不要杀他，不要杀他……，一边重复这几个字，一边眼泪像雨水一样，顺着皮肤，落在我的嘴巴边。
　　我想起眼泪的味道是咸的，伸出舌头，尝了一下，是微微咸的。
　　爸爸赶了过来，妈妈告诉他，小瘸瘸被车撞了，可能要死了，要不要把他杀了吃。爸爸没有说话，他蹲下查看小瘸瘸的伤势，我也走过去，蹲着看着小瘸瘸，嘴里一直重复着，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爸爸并没有说要杀他的话，而是让我给他拿一碗清水，我照做了，拿一个中盘子，在自来水管接了一些水，递给了爸爸，爸爸接过，让妈妈把小瘸瘸的嘴巴撬开，往里面灌了一些清水，小瘸瘸喝了后，吐了一大口痰。
　　妈妈一边用手抚摸着他的头，一边说吐出来就好了。还对我说，如果他死了，就埋在树下吧，让我产生刚才要说杀狗的人是不是妈妈的疑问。
　　爸爸走进小屋，找了几颗阿司匹林，拿着一杯红茶，再走回来，准备喂给小瘸瘸，妈妈却拦住了爸爸，问他这个茶是不是热的，热的不能给他喝。爸爸说，是温的。我把手放在茶水里试了试，确实是温的。
　　爸爸一手拿着几颗蓝色的胶囊，一手拿着一只装满红茶的玻璃杯，示意我妈把她的嘴撬开。我看着爸爸想把胶囊直接放他嘴里，这肯定是行不通的。妈妈和我都出声阻止他，我们一致认为应该把胶囊打开，让药粉和水融合，他才会喝下去。
　　爸爸照做了，小瘸瘸喝了后，还没有死掉。可是，他的身体还是在抖，还是在嚇哧嚇哧。妈妈看他呼吸这么困难，说，可能是撞到了肺，又或者是咬到了舌头，说完，她又掰开小瘸瘸的嘴巴看，说舌头没有伤。爸爸放回药和杯子就去干活了。
　　妈妈向我提议把他抱到屋子里去，让他好好休息。我同意了。她从谷壳堆上轻轻抱起了小瘸瘸进屋子，还让我给他在地上铺上毯子。我把大毯子折了起来，有两层,妈妈慢慢地把他放到毯子中，又怕他冷，拿了几件破衣服盖在他身上。妈妈告诉我，他度过危险期了。说完，她又去做饭了。
　　我蹲在他旁边，不停地摸他的头，他还是吐着舌头，一呼吸，身体也跟着抖动。我的哭泣还是没有停止，直到我看到鼻子下有一些透明的粘液才用口袋里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纸巾擦了擦，但一直没有擦完，擦了又有。
　　我看着他的眼睛好像想合上一样，越来越小的缝，我的手用力地从头摸到后尾勺，希望能把他的快要闭合的眼皮拉开，我害怕他一睡着就再也不醒了。
　　后来，妈妈叫我吃饭，我才离开。
　　吃完饭后，妈妈开始给九只小狗轮流喂饭，我给他把他的饭盆端给他，他却直接把头扭到一边不吃。妈妈说如果他吃东西就会活下来，所以我又拿他喜欢的甘蔗给他，他看到我手上的甘蔗，嘴巴张了一下又快速合上，又把头扭过去。这个时候，妈妈叫我去和她一起去田里干活，我没有办法，决定先跟着妈妈去干活。
　　妈妈给我递了一顶草帽并且说如果回来它还活着，那它应该没事。我戴上草帽，站起身来，把后面的铁门的插销插上了，插销的上方有一个圆形的洞口，可能是爸爸想装一个可以拧的门把手，但是没有装，一直空着。关好后和妈妈一起走出屋子，妈妈拉下铁闸门。我们要去给果树浇肥。
　　我们浇的是水肥，我负责拿着喷头在果树周围浇，妈妈则帮我拖沉重的水管。
　　不知道浇了多久，直到我和妈妈把所有的果树浇完了，还是有很多水肥，我想回去看小瘸瘸怎么样了，但是又不好自己走掉，因为要把所有水肥浇完，工作才算完成。妈妈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她说让她自己干就好了，应该很快就好了。我得到赫令，把喷头递给妈妈后，我一路小跑，想着：小瘸瘸还活着吗？
　　到了屋子前，却看到妈妈拉下的铁闸，平时以自己的力气是拉不开的，但是后门已经被自己关了，要想进去，只能拉开铁闸，可是以往以我的力气是拉不开的，我蹲到铁闸前，接着用手向下握住铁闸的下面的横铁，我用力地铁闸往上提，门甚至没有动。我又试了几次，还是拉不上。
　　我站起来走到后门，后门是插销的，从门外是不可能打开的，但是可以从门上的小洞看看，当我凑近小洞往里面看，却发现里面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见，我想起手机有夜视模式，我拿出手机，把摄像头靠近那个洞口，手机屏幕上面显示出有两只小狗正坐在铁闸门前，其中一只趴着的我认出了是小瘸瘸，另一只是他的哥哥可乐。
　　小瘸瘸不仅活着，还可以走路了，因为他本来是趴在被子上的。
　　我拿着拍到的照片兴奋地跑去找妈妈，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妈妈知道了也很高兴，感叹道，他之前撞了一次车，现在又撞了一次，没有死真的是命大。
　　我在旁边帮妈妈浇水，说，之前瘸了右后腿，现在又撞了左边的前腿，可能又要瘸腿了。
　　说着，我想起他之前撞的右腿虽然好了，跑步也没有问题，但是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抬起瘸过的腿，如果左边的前腿又瘸了，那么他会不会抬起两只瘸腿。想象到小瘸瘸同时抬起右后瘸腿和前瘸腿，我觉得有点好笑。
　　撞了一次又一次，虽然说命大，但我还是很害怕会有下次，我看着妈妈问，是不是名字不好，要不要给他换个名字？
　　妈妈也赞同我的提议，可是我们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名字，我说，要不叫他旺财，妈妈不同意，她觉得这个名字太普通了，最后妈妈说叫他小吉吉，希望他吉吉利利。
　　干完活后，妈妈就给小狗们分饭，我把属于小瘸瘸的一份拿到他面前，他还是把头扭到一边，看都不看他平时爱吃的饭菜，我便把他的饭菜给了别人，用一个粉色的小碟子装了一些水给他。
　　其它小狗吃的差不多了，爸爸干完活，也上田了，叫我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我和妈妈一个个地解开平时用铁链拴着的小狗，带他们去活动一下，再把他们栓回屋子里。
　　干完这一切，我们准备回家啦。
　　妈妈在放铁闸时，不经意的和我讲，不知道他能不能熬过今晚。
　　第二天，我们到果园拉开樱，他慢慢地走出来迎接我们，右前腿一瘸一瘸的。
　　距离事发的第三天，我正在门口陪小瘸瘸玩耍时，看到一辆白色小车慢慢地经过我们的门口，然后停在马路中间，正对我们的门口。一会儿就开走了，我觉得可能是车主人觉得良心不安，所以来看看他还有没有活着。
　　现在他已经恢复了很多，只是还在瘸着，希望他能长点记性，我也长点，以后再也不敢放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