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反派》她乡旧纸

39、第 39 章

　　赢厌耳力很好，神虞与烨帝门里门外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若非受伤过重，他话音落地就想将神阙丢出客栈。

　　神阙站在神虞门前，看到赢厌出现瞳孔骤缩。

　　赢厌此人充满变数，又是他的死劫，他心底很是畏他。只是这份恐惧，他掩藏得很好，鲜少被人发觉。

　　他有心谢神虞对傅无疾的救命之恩，看到赢厌后，只得作罢。

　　他来到烨帝门前，向门内尊敬喊道：“爷爷，阙先回驿馆。”

　　烨帝门后一片死寂，他侧目看向跪在地上的顺天府府尹。

　　顺天府府尹跪在地上，身子却向烨帝房间处倾斜着，认真听着烨帝门后的动静。

　　片刻的死寂过后，老人带着睡意的声音从门后响起：“知了。”

　　门后传来的声音很是陌生，府尹将头深埋在地面，双肩开始微微抖动。

　　神阙看到那一幕，沉默着转身离去。

　　赢厌被莫念搀扶着，艰难来到神虞门前，向里面喊：“阿虞，是我。”

　　对神阙紧闭的房门，被他一喊应声而开。

　　开门的绿梧向赢厌指了指。

　　神虞坐在靠窗的书桌前，正在处理公务。一侧傅无疾睡在他守夜所用的矮榻，也不知是生是死。

　　神虞听到他脚步声向自己而来，连头也没抬，顺手从书信下抽出一张黄纸，待他来到自己身前，换了朱笔，蘸了朱砂，将黄纸平铺在桌面。

　　她手握着朱笔，声音轻而缓，讲解道。

　　“符有五色，送予皇家的多是黄色。云榭天乃道门之在，后下山而去的道家人，将画符念咒学了个大概，却非祝由术，不过是些皮毛。”

　　她手握朱笔，在三指宽窄的黄纸上落了笔，继续道。

　　“祝由分两种，以祝言但北而言十言可愈不劳针石，以祝舞可通鬼神可祈祥福，在人间呼风唤雨。”

　　她话停，手中的朱笔在黄纸上以点线成图，一气呵成一道符文。

　　黄纸上朱砂未干，她拿起黄纸递他眼下，问：“可想试试？”

　　赢厌看着她，又惊又喜：“阿虞要教我祝由术？”

　　神虞没回答他，只是示意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后将朱笔递给他，自己则握着他手背，铺开另一张黄纸，道。

　　“一笔天下动，二笔请鬼神，三笔人间神。”

　　她握着他手，第一笔落下，黄纸有了红，第二笔红点向四周蔓延，成了符图，第三笔落下，符胆成。

　　神虞笔下不过是一张普通的祛病符，她示意赢厌去看符胆，符灵与不灵皆在符胆。

　　她道：“前面两笔就是李靼满也可教你，唯独是最后一笔，符胆不仅需要口传心授，还需有极强的悟性。换言之那人要与祝由有缘，无缘者穷尽一生也画不出第三笔。”

　　窗外起了风，风起撩动神虞鬓角的乱发，她侧颜如玉，恍若鬼斧神工雕塑的玉像，微垂的眼睫染了碎金，朦胧而遥远。

　　赢厌早已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他熟悉的冷香萦绕在他鼻畔，她的乱发轻打在他脸上。

　　他看着她，头脑一片空白，只能近乎虔诚得仰视她。

　　神虞疑惑看他。

　　赢厌慌乱转过了脸，耳垂染了粉泽。

　　绿梧探着头看赢厌，问：“麒麟神子是不是喜欢神女？”

　　她是成了亲的人，也算是过来人了，赢厌的反应像是对神女有男女之情，可他看神女的眼神却不像。

　　她看过六代神子看老神女的眼神，那眼神是热烈的爱意，而非虔诚的专注。

　　赢厌低着头问：“绿梧，什么叫做喜欢？”

　　绿梧抬头认真想了想：“喜欢就是你总是想和神女在一起，一刻也不想和神女分离，看神女时会脸红，心跳会加快。”

　　赢厌羞涩挠了挠头：“那可能就是喜欢，我第一次见阿虞时，心跳加快了。”

　　神虞回想起前世两人第一次初见，无奈一笑：“麒麟，换做是任何人都会心跳加快。”

　　前世两人初见，她来到沥国责问他可知罪，他知恶而为，被她责问自然会心跳加快。更何况，那时他尚且没有双目，也算不上初见。

　　赢厌脑海浮现了一副神虞不知的初见。

　　也是在烨国，那时还是千灯节，城楼下屋脊重叠，夜空被千灯燃亮。

　　她与神阙站在城楼，同举一盏灯，她问：“师兄，你我祈求他们平安顺遂，可他们自己在祈求什么？”

　　那时无风，他站在城墙下，听到她声音，抬头看向她，只看到一片黑暗。

　　城楼上的神阙抬手为她拂去耳畔乱发，抿她耳后，温声道：“他们啊，各有所求。”

　　神虞看着手中灯，昏黄的灯将她脸渲染得一片模糊不清，她似面无表情，眸底带着悲悯的神性，沉吟片刻问。

　　“我有金山与万军，悉数赠予师兄，师兄可能让他们所求成真？”

　　神阙哑然失笑，放飞了她手中灯，道：“师妹，他们之中也分善恶，善民自然可，若是恶人所求，又当如何？”

　　神虞目光追随着飘去上空的灯盏，回：“在我眼底，他们没有善恶，他们都是我的子民。我爱他们，我为他们而生，连性命也可为他们舍。”

　　那时他去烨国本想杀烨帝，抢了烨帝的玉玺，听到这话后，却选择放弃了。

　　他想，他也是神女口中的子民。她为他这样的恶民而生，连性命也可为他这样的恶民舍，他得认她是人间神，怎敢不敬她三分，将她摆在心头，当真神一般求她庇佑。

　　现在回想起来，他听到那样的话时，脸是红的，心跳得不由自己掌控。

　　原来，那么早时他就已喜了她。

　　绿梧的声音将赢厌拉回现实。

　　“要我看，神子喜欢神女是真的，但那不是男女之情。”

　　两人之间的亲密，她与红拂在眼底，那更像是孩子们间发自内心的亲近，而非让人又爱又恨的情愫。

　　她来到赢厌面前，小声问：“神子，你可曾想过私下对神女献身？或是夜里想到神女会……”

　　赢厌披着十七岁的少年皮，却是实打实活了近四十年的人，献身他知道怎么回事，至于绿梧口中夜里想到阿虞，会做什么，他满心只有茫然。

　　他抬起头，理直气壮地回：“我夜里想到阿虞，自然会去找阿虞。”

　　绿梧拉着他到角落，小声问：“要是神女不在呢？”

　　赢厌与她拉远距离，自信道：“阿虞在哪里我都可寻到她。”

　　绿梧见他无可救药，咬着牙问：“我家卫夫君，现在为神女办事常日不可与我相守，夜间想我时，难免要动手做些私密事。”

　　赢厌一脸不屑：“什么私密事？”

　　绿梧没回答，一双杏眼往他下半身瞅。

　　赢厌还是不懂，见她看自己下半身，抬手就要打她。

　　绿梧不是他对手，逃命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他刚抬手，她就跑到了神虞身侧，仗着神虞在，向赢厌喊：“你这样的喜欢，我和红拂都允许了，麒麟神子好生保持。”

　　神虞将绿梧揪了出来，满目不赞同地道：“再不准胡说，麒麟的喜欢，与你所想的不同。”

　　赢厌带着一身戾气而来，听到这话，一脸期待的问：“阿虞也喜欢麒麟吗？”

　　神虞笑着向他颔首：“不是喜欢，是喜爱。”

　　他若能做她期待的那人，她甚至可以爱他，为他所求舍弃性命。

　　赢厌快步来到神虞身前，与她贴了贴脸：“那我们是互相喜欢。”

　　神虞微笑着再度颔首赞同。

　　顺天府府尹跪在门外，脸色惨白着。

　　神女不会忘了他还跪在门外吧？

　　他见窗外天色渐暗，神虞还在教赢厌画符，还是壮着胆子喊：“神女？”

　　神虞站在赢厌身后，手把手教他如何画祝符，听到顺天府的呼唤，冷淡道：“你所求，本座知了，明早送走傅无疾，你再来。”

　　她的身体不容她一天动用两次祝由术，这几日他在寻她，她早知了他因何寻她。

　　他独女目残，生性跋扈，这些年来不少下人惨死她恶性之下，养不教父之过，她让他跪了一日，也算是小惩了。

　　府尹大喜之下，忙向她叩头：“下臣先谢神女搭救小女双目之恩。”

　　神虞连眼皮都懒得抬：“能不能诊治她双目，不在本座，而在她自己，府尹谢得过早了。”

　　府尹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他僵硬跪着，抬起头苦着脸看神虞，问：“您可是神女啊？”

　　她连垂死的老人都可救生，他女目残，于她还不是小事一桩。

　　赢厌被神虞手把手教了一日画符，笔下的符已有几分模样，第一笔算是成了，他欣喜道：“画符比学写字简单。”

　　神虞擅长草书，一手草书龙飞凤舞之间，带着道家人的洒脱之骨。

　　他不少费心，却总学不会她字。

　　神虞笑道：“你字自成一派，何需学我。”

　　赢厌有一身当世罕有的好悟性，他字以草书为行，尽显霸者桀骜，她第一次见他字，也心惊不已。

　　他写字时以笔代心，那字仅三日就褪了初学者的稚嫩艰涩，能写得这一手好字，她才愿教他画符。

　　赢厌抬眸看她，眸色清澈：“我不可与阿虞相比，自然要学阿虞。”

　　神虞揉了揉他发，温柔道：“麒麟很好，哪怕那人是我也不必学，麒麟只需做自己就好。”

　　两人持续交谈着，顺天府府尹僵硬跪在地上，被彻底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