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合集》苍梧宾白

5、银汉迢迢暗渡

　　“乘坐CA1314航班、前往广州的旅客请注意，我们抱歉的通知您，由于天气原因，本次航班取消……”

　　手机页面停留在实时新闻上——台风卡帕今日9时在广东登陆。

　　受台风影响，南部沿海地区狂风暴雨，全城停电，工厂停工，交通几乎陷入瘫痪。

　　前往广东的航班全部停飞，休息室的乘客听完广播后已陆续离开，唯有一个人不动如山，端坐在软皮扶手椅上，低着头飞快地打字。

　　叶峥：【大佬们，谁家飞机闲着哪，送哥们飞趟广州吼不吼哇？坐标首都机场3号航站楼。】

　　名为“掌握全球经济命脉”的微信群迅速回应，数个对话框滑过聊天界面。

　　叶峻：【去广州？那边不是正刮台风么。】
　　孙自南：【等我问问】
　　糖糖：【别问了，昨天你二叔飞旧金山去了。】
　　郑信：【广东12级大风，你干啥去？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叶峥：【媳妇儿在广州出差。】
　　叶峥：【郑信闭上你的狗嘴。】

　　孙自南：【我没记错的话，明天……是七夕……吧？】

　　半分钟后——

　　郑信：【踢翻我的狗盆，关上我的狗门.jpg】

　　眼见这群经济命脉不靠谱，叶峥正打算发个朋友圈问问。手机忽然“嗡”地震动，一条新消息弹出：
　　霍明钧；【刚在首都机场落地，见面详谈。】

　　二人在机场外碰头，男人刚经历过一场长途飞行，面上风尘疲惫之色难掩，看着倒有种颓废憔悴的别样美感。叶峥了然地“呦呵”一声，嘴欠道：“霍总这是打哪儿逃难回来的？”
　　“瑞士，”霍明钧掸了掸衣袖并不存在的尘土，淡淡地说：“虽然狼狈了点，不过总比滞留在机场跳脚强一些，你觉得呢？”
　　叶峥：“……”
　　我觉得不行。

　　看在这个狗头军师曾经做过贡献的份上，霍明钧宽容地越过了这个话题，没有穷追猛打：“你去广州的话……直飞恐怕来不及申请航线，等审批下来台风都走了。我看不如这样，我那架飞机有一条到香港的固定航线，打个招呼，最晚明早就能起飞。你先去香港，再从那边过关去广州，动作快的话还能赶上七夕。”

　　“患难见真情！”叶峥热泪盈眶，大力拍肩，“好兄弟！等我回来一定给谢观发奖金！”
　　“那倒不用，只要你一句话，”霍明钧险些被他拍吐血，问，“谢观明天放假吗？”

　　叶峥挑眉，霍明钧不动声色。两大人精相视一笑，眼中俱是深意无限。

　　“放，带薪休假！”叶总大手一挥，兴高采烈地宣布道，“好，本王母要千里寻夫去了！走了，回见！”

　　***
　　凌晨一点，北京某处片场内。
　　导演宣布夜戏收工，谢观强忍着困意卸妆，助理黄成熬的眼睛发红，依然不屈不挠地拿着日程表跟他对行程。
　　谢观翻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心中一动，忽然问道：“明天、不对，今天是七夕了吧？”
　　黄成的大脑迟钝地转动起来，一拍脑门：“对，我差点给忘了。林瑶姐让我提醒你，七夕记得发条微博。”

　　谢观怒其不争地看着他。嘴角微微向下撇，心里忽地漫起一腔无理取闹的委屈来。

　　这是个含义浪漫的、只能与某个特定的人分享的日子。忙碌工作，粉丝祝福……多少花团锦簇也填补不了他不在身边的遗憾。

　　说来也奇怪，原来他一条光棍走天下，忙起来日夜不分，几乎快忘了日历上还有七夕这么个节日。现在却好像被丰厚爱意泡软了心肠，竟然也能轻而易举地被春花秋月触动——

　　世间最好的风景，是陪他一起看风景的那个人。

　　黄成没觉察到他的心思，只当他是疲倦，一边匆匆忙忙往外走，一边说：“你慢慢收拾，我先下去开车。”

　　谢观迟疑片刻，悬在电话簿图标上的手指终于还是颓然地蜷缩起来，把手机收进口袋。他转身从妆台上拾起鸭舌帽戴好，晃晃悠悠地推开休息室的门走出去。

　　霍明钧笔挺地站在楼梯口，听见开门的动静略一抬眼，侧脸浸在昏黄黯淡的灯光里，英俊的像一个旧时代的梦。

　　谢观迈出去的脚步停在半空。

　　他觉得自己胸中仿佛装着个吹胀的气球，又好像怀揣着一只不安分的雏鸟，细软的羽毛来回扫过心尖，酥软从脊柱扩散至四肢百骸，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完全压不平唇角。

　　“来，”霍明钧朝他张开手臂，“让我抱抱。”

　　刹那间，谢观忘了背后一墙之隔还有没离开的工作人员，身为明星该有的谨慎内敛低调统统抛诸脑后，天上地下，眼里心里，世界坍缩为方寸之地，那里只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爱人。
　　谢观两步跨到他面前，被霍明钧一把抱起来，按在墙上亲了一口。他受惊似地攥紧男人宽厚脊背上的衬衫布料，喉咙中发出一声小小的、呜咽似的□□。

　　“怎么了？”霍明钧一手拦着他清瘦劲窄的腰，犹未餍足地贴着鬓角低声道：“听着怎么像是要哭了，嗯？”

　　气息、体温、乃至怀抱的形状如此熟悉，令人依恋。谢观在他侧脸上轻轻贴了一下：“没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门内脚步声渐近，霍明钧这才不紧不慢地松开谢观，替他理了理被压皱的衣领，对旁边目睹全程、恨不得跟墙角融为一体的黄成道：“明天谢观放假，不用给他排日程，没有特别紧急的情况也不要找他。”
　　黄成点头如捣蒜。

　　霍明钧牵着谢观的手下楼，北京难得晴朗的秋夜里，晚风清凉，璀璨银河横亘天幕，万千星辰历历可数。
　　温柔夜色里，两人并肩仰望。

　　“明钧。”
　　“嗯？”
　　“七夕快乐。”
　　“还有呢？”
　　“谢谢你的惊喜，老公爱你。”
　　“……”

　　***
　　广州，暴雨倾盆，狂风肆虐。
　　玻璃窗外的雨水汇成水幕，街景影影绰绰，不开灯的房间昏暗的犹如黄昏。江可舟一行人被暴风雨困在酒店，项目停滞不前，每天愁的快要掉毛。

　　受台风影响，酒店供电不稳定，时有时无。江可舟百无聊赖，抱着kindle倚在床头看书，十分钟才翻一页，半小时后终于意识到自己静不下心来，自暴自弃地把kindle一扔，宛如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直挺挺地栽进被子里。

　　门外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咸鱼有气无力翻了个面：“谁？”

　　“您好，客房服务。”
　　应答的是个磁性醇厚的男声，正经中似乎带着点笑意，闭着眼都能想见声音的主人微微含笑的戏谑模样……
　　嗯？！

　　江可舟一跃而起，冲过去拉开门。

　　活生生、湿淋淋的叶总出现在门口，精心打理的黑发淋的湿透，自额角垂下一绺，白衬衫几乎被水泡成透明，紧贴在肌肉轮廓分明的腰腹处，发梢水珠不断滴落，顺着鬓角蜿蜒淌进敞开的领口里。

　　是一个人型的“狼狈”，也是一个大写的“活色生香”。

　　江可舟的语言功能好像也断了电：“你……不是，你怎么来了？！”
　　“七夕独家定制客房服务，”叶峥暧昧一笑，“要我在走廊给你解释服务内容吗？”

　　江可舟一把将他扯进房间里。
　　这一把好像扯回了他的神智。江可舟来不及惊喜，已被疯长的心疼淹没：“谁让你过来的？！外面十级大风，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啊？！”

　　“我错了，”叶峥态度良好，不顾自己一身水，俯身给了他个冰凉潮湿的亲吻：“好了，好了，别生气……”

　　然而江可舟不买账，他怒不可遏地把叶峥推进卫生间，打开花洒，一蓬冷水落下，更生气了：“连热水都没有，感冒了怎么办？身体刚好多久你就敢这么折腾，好了伤疤忘了疼，什么时候能长点记性！”
　　他迅速剥/光叶峥的衣服，扯下架子的大浴巾把他整个包住，手指都在微微发抖，显然是气的不轻。
　　叶峥眼明手快，抬手将他的手合拢在自己掌心里。

　　江可舟一向好脾气，唯有一个碰不得的忌讳。

　　室外突然响起“嘀”地轻响，刹那间供电恢复，屋内顶灯齐亮。片刻后，水温渐热，浴室内腾起一阵白雾，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江可舟伸手试水温，把叶峥安置好，甩手就要出门，冷不防突然被人拉住，地上水渍遍布，他脚底一滑，身体后仰，恰好被叶峥稳稳当当地接了个满怀。

　　“你身上也湿了，一起洗。”
　　“松手。”
　　“就不。”
　　“我警告你，别逼我……唔……”

　　叶峥轻缓温柔地吮吻着他的唇瓣。恍惚间，浴室里的水声好像与窗外雨声渐趋一致，倾覆世界的大雨真切地落在耳畔，如银河泻地，溅起漫天星尘。

　　“宝贝儿，七夕快乐。”

　　万水千山，忽于此夜飞度，银汉迢迢，可以一苇杭之。

　　无论相隔多远，这一天，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