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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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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老夫人真乏了,一众人才从栖子院出来。
林氏与周氏一路有说有笑,直到进了鹿鸣院东厢房,林氏抬掌狠狠拍在酸枝木桌上,上面摆着的托盘茶盏顿时叮当作响。
“把那不成器的孽障给我叫来!”林氏呼吸粗重,显然是气得狠了。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施棠枝也被吓了一跳,喃喃道:“娘,娘我哥他……怎么了?”
林氏听到她说话,立即瞪过来,“你也是个没脑子的,施梨月十天半个月不出那清芳院大门,今日绑了环月来就凑到了老太太面前,你明知她是来给我添堵的,非要起那个话头!”
“我……我就是……”,施棠枝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林氏端起茶盏又放下,“还好老太太没有细问,没把晏儿扯进来,要是被老侯爷知道,少不了一顿家法。”
施棠枝脸色一白打了个哆嗦,侯府家法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打狠了,别说掉层皮,命都得搭进去。
林氏看女儿被吓住,又有些不忍心,将她搂进怀里,“你啊,都到相看人家的年龄了,怎么就不长心眼呢。要是出了门子受欺负,可怎么办啊。”
施棠枝缩在林氏怀里,“娘,那就多留我几年吧,我不想这么快离开你。”
“傻姑娘……”
两人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道男声,“娘,儿子进来了。”
话音刚落,婆子就打起帘子,一道瘦高人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林氏好容易压下去的怒火立刻翻涌起来,“孽障,你给我跪下!”
施海晏虽然满头雾水,还是先撩开下袍端端正正跪了,“娘,可是孩儿做错了什么事?”
“你还有脸问!环月那小贱蹄子身上的玉佩是怎么回事?”
林氏直直盯着跪在地上的施海晏,“可别说不小心丢了被她捡了去,你的首饰可都是有专门的丫鬟看着的,我记得那丫鬟好像是叫湖晴,若真是丢了,我就将那知情不报的丫鬟直接发卖了,你给我想好了再说。”
施海晏看了眼母亲怀里的妹妹,他的动作被林氏看在眼里,她刚准备打发女儿出去,又觉得这些后宅的事情多少还是得让女儿知道,便没有开口。
意识到母亲没有让妹妹出去的想法,他只好清清嗓子,“母亲不是说把环月给我填房嘛,我就……”
林氏一把将桌子上的果盘挥在地上,“你这不成器的东西!”看她神情,仿佛恨不得直接砸在他头上。
施海晏连忙膝行到她身前一把抱住她,“母亲,孩儿知错了,您就绕过我这回吧!”
“知错?”林氏冷哼一声,声音尖利,“知错知错,你哪回不是给我说你知错,你哪回又真的改了!”
“这次的环月,上次的素红,上上次的抱琴,我都没脸给你再往出数,这还是闹大了捅到我这里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院里那湖晴雪晴,只要颜色好,没几个干净的!”
她抓起一把果盘倾倒时落在桌上山核桃,劈头盖脸砸到施海晏身上,还不解气,又抓了把花生砸他。
施海晏根本不敢躲,好在林氏力气不大,这些果子又小,倒也不疼。
施棠枝感觉母亲气得发抖,连忙倒了盏茶送到林氏嘴边。
“娘,别气坏身子,您先喝口茶,大哥这下肯定改了。”她边说边给跪在地上的施海晏打眼色。
“娘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回去就把她们都打发了,您千万保重身子,侯府以后还要靠您当家呢。”
施海晏心道,反正最近这几个丫鬟争风吃醋他都看腻了,正好打发了买几个新的来。
林氏还能不知道儿子心里怎么想的,将茶盏重重撂在桌上,食指戳住他额头:
“打发了这些看腻了的,再给你换几个新人回来?美不死你,既然不想要了,我就给你换几个手脚利索的老妈子来,正好压着你修身养性,好好读书。”
施海晏忙不迭讨饶:“娘,我的好娘亲,那就看在她们这些年伺候用心的份上留着吧”
林氏轻叹一声,“等你正室娘子过门,生下嫡子,我也不是不能给她们个体面,抬了做姨娘也是行的。但你若是再这般行事毫无章法给人落下把柄,就别怪为娘心狠了。”
“是是是儿子知道。”
“你知道个屁!章家小姐没进门前你要是敢搞出庶子,小心你的狗腿!”
施海晏小心地抬头,“那环月……”
“嗯?”
他连忙缩回去,“没事没事,那儿子就先回去了,母亲多保重。”他心中暗道可惜,环月那小蹄子长得可人,还没上手呢,这就没了。
“去吧。”
等施海晏出去,林氏才把这些一点点掰碎了讲给女儿听。
“其实你表哥这事儿没成也好,你和二房的梧青都还没相看好人家,若是三房嫁得太差,难免影响到你们。”
施棠枝满是不解:“那娘为何还要应承这事?”
“他家早年与我娘家有恩,求到我这儿来不能不管,既然没成,我面子上过得去,他们也就死心了。”
“那环月怎么办?送去衙门还是发卖了?”
林氏慈爱地看着女儿,“你不用操心,她自有她的去处。”
半夜,环月畏罪自杀,几个婆子草席一卷匆匆抬去了城外。
施梨月听到大房送来的消息,多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串珠一收,吩咐婉玉,“上次那荷叶窑鸡滋味不错,让小厨房再做一次吧。”
*
清芳院与小佛堂都在侯府西北角,虽然偏僻,但离西角门很近,现在看门的又是施梨月的人,待歇过午,就到了她每月查账的时候。
正好清芳院里的眼线被清了个干净,施梨月干脆将掌柜的都叫来,免得她顶着日头到处跑。
各家掌柜将账本从角门递进去,人坐在马车上等着。
不一会儿,角门里出来一身着鹅黄罩衫,淡绿竹纹下裙的女子,原是婉玉出来唤人:“鸣玉轩刘掌柜,烩百味赵掌柜可在?”
“在在”
“在”
“两位跟我来吧,诸位若是无事,便可回去了。”
两人忙擦着汗从马车上下来,“劳烦姑娘带路。”
其他管事一听,立即掉转车头,马车咕噜噜一阵便消失在街头。
两人一路屏息凝神跟在婉玉身后,唯恐多看一眼瞧见什么不该看的。
进了西厢房,绕过寒山寻友梨木插屏,就见施梨月坐在主位上打着算盘,两人连忙上前行礼问安,“见过东家。”
施梨月一身装扮很是素净,除了玉器不见金银,她声音清冷:“嗯,刘掌柜刚才递话进来,是有什么事?”
刘掌柜先用帕子擦擦头上滚落的汗,从袖笼中掏出一个檀木盒子,“上月从西边收回来一块好料子,大师傅雕了一座观音相,剩下的也雕不了什么大件,就车了几颗珠子,我攒成串给您送来了,您看看可还用得。”
婉碧接过刘掌柜手中的盒子,打开放在施梨月手边,她随手拿起把玩几下,羊脂白玉油润细腻,带着几不可查的脂粉,挂了葱倩色穗子,很是漂亮。
“这料子难得,你有心了。”
刘掌柜这才放下心,擦着汗露出个笑模样,“您不嫌弃就好。”
施梨月又吩咐婉玉端来一碗特制的凉茶给刘掌柜吃了,这才送人出去。
赵掌柜眼瞅着刘掌柜出去,施梨月却始终没与他搭话,小腿开始隐隐发颤,室内只听得噼啪的算盘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掌柜整个人像水泡过一般,浑身湿了几遍,施梨月才幽幽开口:
“赵掌柜,你给我做事多久了?”
“一年多了。”赵掌柜声音打着颤。
施梨月打完最后一页账,将自己小叶紫檀的算盘交给婉玉收起来,“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能忘了我的脾性呢?”
赵掌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打半年前起,烩百味的账或多或少都差上些,我原想着酒楼中难免日常人情往来,你也是个老人了,既然差的不多,我便没有过问。可惜啊,终究是把你胆子喂肥了。”施梨月垂眸斜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紫毫笔小心舔了墨写字。
“小人一时糊涂,我夫人有了身孕可是这胎怀得不稳,小的年纪大了这辈子怕就这么一个孩子,大夫药方里开了老参,小人没有办法,还请东家开恩,请您宽恕几日,我一定想办法把账上欠的补齐了……”
赵掌柜边哭边磕头,他也有了年纪,动作间露出几分可怜。
可惜地上站着的婉玉婉碧,没一个会心疼他。
半晌,见主位没有动静,他慢慢止住动作。
施梨月将笔搁好端了一盏茶起来,“哄我没关系,可别把自己也哄信了,单单上月,你便拿了少说八百两银子,别说老参,便是凤髓,也吃得起。”
她慢条斯理用了半盏茶,“将你那老脸擦擦,没得叫人恶心。既然大夫给你养在外面的小老婆开人参,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是你自己不能生啊。”
赵掌柜脸色青白交替,“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是我不能生,绝对不是我!”
“早就告诉过你,我不害怕你是个聪明人,也不害怕你耍滑头,可惜啊,聪明不到地方上。你在我账上掏银子填补你那偷藏在东街海棠巷子里的小老婆的时候,怕是也想不到自己当了绿王八。”
赵掌柜听她说出地方的时候就知道完了,他想去找那人问清楚,刚站起来就被婉碧一脚踹在膝窝上,嘡一声又跪在地上。
“小姐还没让你走呢,急什么?”婉碧在身后按住他,她的手就像两块铁钳,压得赵掌柜一丝都动弹不了。
“手筋挑了,腿打折。婉碧,杨善镖局的冬镖头应该已经带着人在西角门外等着了,你拿着这条子跟他一起去,若是银子补齐了,就给他留条腿。”
施梨月一手挽着袖子,伸手将刚才打算盘时写下的条子折好递给婉碧。
“东家,小姐,好菩萨,您高抬贵手,饶了小的这次,小的以后当牛做马一定好好报答您……”
婉碧嫌他聒噪惹人烦,直接堵了嘴提着领子将人拉出去。
施梨月坐在那儿,依然一副清静恬淡的神色,婉玉端水来供她净完手,便拿起念珠不时转着。
一个时辰后,婉碧便带着一个匣子回来复命。
“小姐,还差了七百两,应该是被那姓赵的贴补小老婆了。”
施梨月点点头,和她预想的差不多,加上被赵掌柜昧去找不回来的东西,大概能有一千两。
“那姓赵的已经料理好了,之后会有衙门接手。小姐放心,不管谁去查,都查不出这姓赵的和你有关。”
婉玉取了些点心和凉茶过来,给婉碧也倒了一杯,施梨月看向婉碧,“说吧,还有什么。”
婉碧嘿嘿一笑,“我们押着姓赵的找去海棠巷子时,正好碰上那女的会情郎,几个人当即撕打在一起。那油头粉面的小白脸还骂姓赵的老不死,害怜儿独守空闺,怜儿就是那姓赵的姘头,气得他一口气上不来梗过去了,又被冬镖头掐醒,真是热闹极了。”
施梨月摇摇头,“你呀……”。
小丫鬟洛云适时在外面敲门,“小姐,方才大房林太太那边遣了婆子过来,说是今晚去老夫人的栖子院用饭,叫你一定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