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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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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夜未停,直到清早施梨月被落雪时的簌簌声惊醒,也没有要变小的迹象。
扫洒的丫鬟怕吵着她,还没开始扫院里的积雪。
她下地一把推开窗,天地已经全白了,只能看到远处阁楼上挂的红色灯笼,在风中轻晃。
清芳院里有几颗松树,已经被雪压低了枝条,层层叠叠的雪厚厚的连成一片,又从间隙里透出毛茸茸的松针。
施梨月看着漂亮,不要丫鬟扫,“婉碧,别让她们把我院里雪扫了。”
婉碧打起帘子绕过屏风进来,“那走路就要小心些,免得摔了。”
施梨月心道也是,丫鬟们总要走动的,冬天地硬,有的人摔重了不免落下病根,“等雪停了就扫吧。”
“是,小姐。”
施梨月玩心大动,顶着风寒抱着手炉,带着院里的丫鬟在花园里堆雪人。
婉玉手巧但怕冷,半天不肯动手。婉碧倒是不怕,她入了冬都比旁人少穿几件衣服,就是旁边多了施梨月这个一点忙帮不了只能瞎捣乱的。
在施梨月第三次弄塌雪球后,她被婉碧勒令在一旁看着不许上手,理由是小姐体寒小心着凉。
没了施梨月的帮助,婉碧总算堆起一个小雪人,用两个核桃做眼睛,一片圆圆红红的萝卜当鼻子,拿胭脂画了个上翘的嘴。
施梨月折了两支松树,插上去当雪人的手。
等欣赏完雪人,她抱着手炉箭步冲回房里蹿上炕,将自己埋进被窝里。
婉玉早知道她要冷,浓浓地熬了碗姜汤,“快来小姐,趁热喝了免得着凉。”
灌了姜汤,在热炕的加持下,她总算暖和过来,换了衣服去栖子院请安。
院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三房人都在老夫人这里。
施梨月被门口婆子迎进去,解了披风行礼问安。
林氏穿着大红锦缎琵琶袄,头上还戴了卧兔儿,正笑得前俯后仰给老夫人捶背,见她进来,连忙问道:
“梨月今日冒着雪下山的?真是叫人操心,我们方才还说起你呢。”
施梨月低头:“劳烦伯母惦记,昨天晚上借了明山寺的马车,关城门前堪堪赶回来,怕惊扰长辈,便没让通报。”
林氏笑笑,扶老夫人躺好:“回来了就好,就怕下了雪路上滑,你娘昨儿怕是一夜没睡呢。”
施梨月看着红光满面的邢氏,怕是一夜好眠,梦都没做。
她行了礼坐下不再说话,邢氏几人或许是方才正说到兴头上,都没着急给她挑刺儿。
几人突然说起做衣裳的事,周氏顺嘴问:“梨月,你的嫁衣做的如何了?你平日里不做女红,若是有不会的,就来找梧青。”
她今日也穿得喜庆,茶花红百蝶穿花袄,配了石蕊色宽襕织金裙,金丝?髻上镶宝钳玉挑心,周围撇了一溜儿东珠小簪。
林氏也跟着表态:“就是,棠枝的女红也不错,反正冬日里也没什么事,你们姐妹几个坐一起做做针线,还能说话解闷。”
施梨月暗笑,这能解什么闷,左右不过那二人拿她取笑解闷,再被她暗着整治一顿。
邢氏却是脸色一变,说施梨月女红不好,不就是说她这个当娘的没有教好嘛!
施梨月装作害羞,头埋得更低了:“已经在做了,伯母不知,我平日里也做女红的,康宁身上那个新荷包就是我之前绣的。”
周氏立马改口:“呦,之前见了我还说呢,康宁身上带的那个荷包绣工很不错,原来是你绣的,手可真巧。”
邢氏这才眉头舒展,满意地瞅她一眼。
婉碧在施梨月身后边听边想,嫁衣也就扯了红布回来还没往开摊,那个荷包是刘掌柜夫人送的,小姐觉得颜色太亮一直没带过。
手巧是不可能手巧的,上次婉玉打穗子时小姐去帮忙,害婉玉将那团再也解不开的线丢了。
施棠枝听不得她好,“呦,妹妹既然手这么巧,怎么不见给其他兄弟也绣一个。”
施梨月淡淡扫她一眼,“看来姐姐的热症是大好了,今日说话嘴角还疼吗?”
施棠枝不肯喝药,嘴角的大泡虽然消下去一些,但依然泛着红,看着还有些起皮。
她不自然地用帕子挡住:“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姐姐还是得注意身体,不然惹得伯母牵肠挂肚可如何是好。”
周氏又笑:“棠枝就是会关心人,你一片心意伯母就心领了,梧青绣的荷包河清和安平都用不过来呢,哪里还要梨月绣了送来。”
林氏又不乐意了,这话说得,像是棠枝平日犯懒不给兄弟绣荷包似的,她将身旁小几上的玉如意拿给老夫人,笑着说:
“棠枝给家里人绣的东西还少了不成?前几日还给我绣了双千层底的鞋呢,我上脚一试可舒服了呢。等棠枝手再熟一点,让她给娘也做一双。”
老夫人也不想再听她们明争暗斗,顺口应了,“我知道你们几个女红都好,都有心了。”
这话题才算被揭过。
再坐一会儿,施梨月便告辞了。大房与二房也不乐得见她,邢氏嫌她没眼色,不知道争宠,又开始瞪她。
林氏还热切地送她出去,“梨月,下了雪路上滑,你走路小心些。”
“哎,多谢伯母关心,梨月这就回去了。”
路上正巧遇上来栖子院请安的施言定,施梨月福了一礼,轻声道:“爹。”
“嗯。”
两人相对无话,施言定摆手示意她离开。
施梨月便越过他走了,本就没甚可说的,现在他又拿施梨月的婚事向大房卖好,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刚在炕上坐稳,叫婉玉抱来了做嫁衣的料子,施康宁就举步如飞来了清芳院。
他今日戴了浩然巾,套了件黑底云纹边缘绣山水的披风,看着倒是有几分读书人的风流儒雅。
婉玉连忙将料子收了放到一边给他倒茶。
看他咋咋呼呼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施梨月便取了一匣子干果点心给他。
“这是怎么了?给我说说。”
施康宁气得点心也不吃干果也不要,“还不是大堂哥,气死我了。”
施梨月也不追问他:“既然你不想与我说,那我也不问了。”
施康宁又抓耳挠腮,憋不住说了:
“我回来第二天,爷爷和大伯就要考校我的功课,完了发现好像还不错,就要让我与堂哥一起去白鹤书院上学。”
“我原本想着去就去呗,听说那白鹤书院还挺好的,大堂兄也在爷爷跟前说会帮我引荐。”
施梨月已经猜出八九分:
“所以大堂兄嘴上说得好听,其实根本没有帮你引荐,或者是在你去书院见师长的时候反而添乱,导致白鹤书院不愿意收你?”
康宁趴在桌上抓狂哀嚎:“等会儿去见爷爷和爹,肯定没我好果子吃。都是一家人,大堂兄怎么能干这种事啊!”
施梨月拍拍他凑过来的脑袋:“仔细说说。”
“我与他一同进去,刚进院长的院子,他便换了个表情,又帮我拿书,又给我打伞,我还诧异他怎么突然吃错药了。”
“结果见了院长,他就明里暗里说我文章不好,家里娇惯,连拿书这种事都要他这个兄长做。那院长连我的文章都没看就要赶我出来,说我如此心性不堪大任。”
“我正要理论,堂兄又拉住我说什么书院不是我撒野的地方,不能砸院长的书房,然后院长就直接叫人把我赶出来了。”
施康宁一脸又郁闷又生气的表情:
“他不想我去,直说便是,京城这么多书院,我还能没去处不成?可他这么乱闹一通,我以后还怎么念书啊。再说了,我何时砸过别人东西,真是讨厌!”
施梨月又推吃的给他,他这次愤愤地接了,一夹子将核桃捏得稀碎。
“那你想好等会儿见了爷爷和父亲该怎么说了吗?”
“实话实说啊。”施康宁在认真地从核桃渣子里挑果仁。
施梨月伸手戳戳他脑袋:“你这东西还是用用的好,也不想想,你实话实说,他会认吗,爷爷和父亲会信吗?”
施康宁一愣,确实,背后干坏事怎么可能会承认。
施梨月倒了两杯茶,“你写的那文章可还带着?拿出来让我看看。”
施康宁有气无力地从袖笼里掏出已经皱成一团的纸,递给施梨月,也没想起来问施梨月看不看得懂。
施梨月大致扫了一遍,“你这文章虽说还缺点火候,但考府试还是没问题的,你明年下场吧。”
施康宁表情一滞:“明……明年?”
施梨月瞥他:“我明年四月出阁,你正好明年下场考个秀才回来,有什么问题吗?”
“有啊,问题就是我现在连个书院都没有。”
“这好办,我给你两个个选择,第一,我想办法将你这文章递到白鹤书院师长的桌子上,不过他们先入为主对你有了坏印象,不一定能转变看法收你。”
“第二,你将这文章稍微改改,把格物致知知行合一这部分深入写写,我帮你投给云山书院。”
“我选第二个!”施康宁嘴里嘟囔:“偏听偏信,不是好人,我才不要去白鹤书院哼。”
施梨月将纸放在桌上弹他脑瓜崩:“那等会儿该怎么说知道了吗?”
施康宁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总算透出点机灵:
“我将文章改完,就说白鹤书院的师长觉得我与他们理念不合,让我另觅良师,这样不管谁都挑不出来毛病。”
施梨月颔首:“还不算太笨,那就将你那文章好好改改,辞藻别太华丽,要言而有物。”
施康宁抓起文章便要走,她也不留人,给抓了一兜子核桃杏核之类的带上。
“婉玉,这冬日里难免心浮气躁火气上涌,你帮我将康宁送回去,顺便带两匣子点心,看看大堂兄近几日身体可康健。”
施康宁正要拒绝,施梨月拿果脯丢他,他反手接了塞进嘴里:“不用了姐,也没几步路,我自己就回去了。”
施梨月神色不明哼笑一声,“没事儿,下雪路滑,我懒得出门,就让婉玉送你回去吧。”
婉玉取了一份山药糕一份栗子酥,捧在手里送施康宁回去。
等两人出了清芳院,施梨月指尖在卓沿上轻敲几下。
“婉碧,你说明日严府来下聘,咱们祠堂里的油灯与火烛,都备齐了吗?”
施家祖上有人感叹族中人丁零落,独木难支,于是定下规矩,施家男女不论婚丧嫁娶,都要昭告祖先。
施家祠堂也就越修越大,后来几经战乱付之一炬。直到老侯爷这一支因功封爵,成了平远候,才重修了祠堂。
因为其他族人早就在战乱时死的死散的散,老侯爷又出钱出人,当年动工时侯府干脆单独划了个院子出来,直接修在了自己家。
婉碧闻言一笑:“管祠堂添油扫洒与日常采办的婆子办事向来四平八稳,想必到晚上才能回来呢。”
“哦?那等晚上你带婉玉去祠堂看看,明日就要开祠堂让大堂哥进去昭告先祖,可别误了事。”
“是,小姐放心,我和婉玉晚上就去,一定让祠堂里妥妥当当的。”
西溪院里,婉玉迎面碰上抱琴,她便要来接婉玉手里的东西。
婉玉抬手搭在她腕上:“不必劳烦姑娘,小姐叫我来给大少爷赔礼,这趟是少不了了。”
施海晏看见端着点心进来的婉玉有些意动,轻佻地接过点心,眼睛一转不转盯着她。
婉玉行了礼:“大少爷,小姐说三少爷顽劣今日给你添了麻烦,老侯爷与三老爷那里让他自己去说,不敢劳你再收拾烂摊子。”
施海晏心中暗喜,果然三房都是些草包,被欺负了还要来向他低头。
“我道是什么事呢,那便让康宁自己说去,可别怪我这个当哥的不照顾。”
说着就去抓婉玉的手,被婉玉转身躲开。
“大少爷慢用,奴婢先告退了。”
施海晏看着她倩丽的背影,眯着眼得意地塞了块点心,“婉玉……真是一块好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