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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分家 ...

  •   屋里光线昏暗,纸糊的窗户,木板床,泥地,黄泥砌的石墙。

      一听有人进来,坐在床边给他喂水的小哥儿“嗖”一下窜到窗边,低眉垂眼,双手交叠在前,绞着手指,受了惊的兔子似的,乖顺得让人心疼。

      这个世界三种性别,男人,女人,还有哥儿。
      哥儿外貌近似男子,但骨架纤细,相貌更加柔和,成亲之后眉间会长出孕痣,可以孕育子嗣,但生育率只有女子的三分之一。

      他一个时辰前穿过来的。上辈子至死都是单身,估计是末世的时候攒了功德,缺什么补什么,这辈子,一睁眼,床头便坐了个漂亮温软的小夫郎,模样、性情都照着他的喜好来。

      陆明远从窗边收回视线,抓了抓身上打着补丁的藏蓝色外衫,头脑有些晕胀,打起精神,抬眼看向屋里刚进来的几个人。

      “明远,你看,奶奶也是为你好。你大哥在县里准备今年秋的乡试,若是顺利考上了,有个举人大哥在前,你想考个秀才还不是手、手到擒来的事。”
      词儿就在嘴边,李老太顿了下,脑子里转个弯儿复又想起来,右手拍了下大腿,笑着对陆明远说。

      她大孙子说话文绉绉的,耳濡目染,让她记住了不少读书人才用的词。她平时说话也会顺嘴带出一两个,只有旁人羡煞的。
      还是她大孙子厉害,文曲星下凡,考一次中一次。她们家这叫耕读,到底和那些彻头彻尾的泥腿子不一样。等她大孙子中了举人,做了状元,她们家就是戏文里唱的书香门第。

      李老太整了整衣摆,挺直腰板儿,端坐在屋地正中的椅子上,语重心长,“明远啊,你先时昏迷着不知道。村里人把你抬回来的时候,你满脸都是血……”

      “唉。”李老太皱着脸叹了口气,继续说,“那时你大嫂正在院子里晾衣服,一见到你满脸血,当场就吓晕了过去。六个月的身子啊,差点儿就没了。”

      李老太一脸的担忧后怕,“这要是有个万一,你大哥今年秋天还有心思考举人吗。明远啊,算奶奶求你了,你搬到老屋去住一段时间,等你嫂子生了,出了月子,咱再搬回来。”

      “是啊,明远。伯母也求你了。你大嫂身子重,见不得血光,这么多天了还不能下床呢。你帮一帮伯母,帮一帮你大哥大嫂,伯母求你了。镇上的张仙师早就说过你和你大嫂八字相冲,现在你大嫂身子弱,受不住啊。”李杏花一张脸皱成苦瓜,言语恳切。

      陆明远直接气笑了。

      血光之灾。这玩意儿早八百年没听过了。果然是穿越了。

      更可笑的是这位张仙师。什么叫八字相冲?

      所谓的“大嫂”原本是原主的未婚妻,比原主大一岁,是邻村赵秀才的女儿。

      原主父亲上山打猎的时候救过赵秀才一次,赵秀才得知原主十三岁就中了童生,觉得后生可畏,便提出两家结亲的想法。

      有个秀才做岳丈怎么看都是他们家占便宜。两家一拍即合,原主的婚事老早就定了下来,只等着原主中了秀才,风风光光地把婚事办了。

      原主计划着要在十八岁那年考秀才。临近报名的时候,伯母家的大堂哥突然也要和他一起去县里考秀才。

      大堂哥出生的时候家里条件还不好,启蒙晚。陆家的钱主要都是原主父亲打猎和出海挣的,家里一有闲钱,自然先送了原主去学堂。
      大堂哥比原主晚两年上学,晚一年考童生,本也应该晚一两年考秀才的。如今突然提前一年,家里没准备,一时凑不够两个人的盘缠。

      凑钱的担子自然就落到了陆家挣钱最快的原主父亲身上。

      春季山上野物刚过了冬,瘦小无肉,腥味儿重,卖不上价钱,狼群饿了一冬又格外凶狠,原主父亲只得顺河而下,去海上试试运气。

      他们村背靠昆山,不临海,但顺河而下不过半个时辰便能入海。海滩是邻村的地盘,他们村打渔只能去稍微远一些的海域或者海上的无名岛。

      他们村地处昆山余脉,多山,耕地少,百姓或是靠着手艺过活,或是去镇上、县里做工贴补家用。

      原主过世的爷爷就有一手木匠手艺,但村里人数有限,不能一家人都做木匠,光靠着木匠活儿也没法养活一家老小,最后,大伯继承了木匠手艺。

      三叔读了两天书,在镇上做账房先生。

      排行老二的原主父亲因为出生时难产,自幼不得父母喜爱,长大之后自己拜了师,学了打猎出海的本事。

      如今的陆家,从房子到田地,大部分都是原主父亲置办下来的。拿命换的买卖,能不赚钱吗?就为了给突然要考秀才的大堂哥凑路费,原主父亲去了海上,这一去,再没回来。

      原主父亲一去不返,丢了性命,钱没挣回来,却没耽误大堂哥考秀才。

      原主守孝三年不得参加科举。大堂哥拿了原本给原主准备的盘缠去县里考秀才。

      考中了。

      还不算完。

      大周女子哥儿过二十没成亲的要交三倍的人头税。赵家姑娘比原主大一岁,眼看着要二十了,原主又有三年孝期,赵家等不起,也不想等。

      陆家这边,大堂哥陆明承新中了秀才,二十一了一直没相看到合适的,尚未成亲。两家一商量,便决定将定亲的人由原主改为陆明承。

      找人合八字的时候,专门去镇上请了张仙师。之后,原主和赵家姑娘八字相冲的事便在村里传开了。

      临时更改婚约本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但有了八字相冲这一层,村里渐渐也没什么嚼舌根的人了。

      原主父亲没了,母亲又早在他九岁那年,生小弟(小妹)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上无父母,原主的婚事一切由着奶奶叔伯说了算。赵家姑娘和大堂哥陆明承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一个月后,未婚妻成了大嫂。

      “明远啊,老屋虽然旧了些,但你三叔和大伯已经给你修了,收拾得规规整整的,你们小两口去了就能住。再说,这也是对你好,你们小夫夫新婚燕尔的,出去单独住也方便,是不是?”三婶周桂香挤了挤眉,笑着劝道。

      原主今年出了孝期,为了凑去县里考秀才的盘缠时常上山下海。父亲在的时候他常跟着打猎捕鱼,经验技术体力都是有的。但赶海需要时机,这次因为时间紧,没等到日子就冒险出海,遇上风浪,遭了难。

      真是好心,为何不把修房子的钱拿出来给原主考试用。

      三婶声音尖细,加上一旁连连点头附和的伯母,还有一口一句“为你好”的亲奶奶,屋里声音此起彼伏,叽叽喳喳。陆明远只觉得头晕脑胀,耳朵里一阵轰鸣,有那么一瞬,脑内突然一片空白,静寂无声,三人不断张合的嘴仿佛血盆大口要将他吞噬。

      他从末世来。

      末世时,没有小说里的异能,只有染了病毒之后异变了的人和动物。

      未被感染的人类不断修建、加固城池堡垒阻挡外面的异变人和动物。

      末世前,他做的是土建,刚当上项目经理两三年,就迎来了末世,被征过来修筑防护墙。

      情况紧急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同样要跟队出去与变异人、动物作战。每日里不是看人杀戮,就是自己冲到前线杀戮。

      陆明远看着屋里三人张合的血盆大口,仿佛和死前对峙的异变人重合,一时让他分不清身在何处。

      那嘴是吃人的。

      他死的彻底,应该没有机会感染病毒,异变,再袭击人类。

      也好。

      压在心口的重石瞬间消失,下一秒,耳边又响起三人“苦口婆心”的劝告。

      这三人打得什么算盘,原主去年秋天就知道了。

      陆家在村里算得上过得好的,大半的家底都是原主父亲攒下的。

      房子是原主父亲出钱建的,但因着未分家,宅基地是整个陆家的,人人有份,房子便写的爷爷名字。

      原主父亲不傻,置办的田地都写的自己名字。

      原主父亲去世后,李老太和原主都有继承权。双方知晓对方心里怎么想的,地契的名字便一直拖着未改。

      大周中了秀才之后可以免五亩地的税钱。陆家一共十一亩田地,三亩是原主爷爷那一代分家时得的,八亩是原主父亲挣的。

      当年陆明承中了秀才后,李老太擅自做主,从原主父亲名下的地里拿了两亩出来和陆家原本的三亩凑在一起,凑了五亩,记在陆明承名下。

      为了省税钱,所有人都觉得理应如此,加上陆明承又是村里十几年间第一个秀才,办手续的时候从村里到衙门一路绿灯,也没人问原主的意见。直到里正拿着新地契过来的时候原主才知道这件事。

      旧的地契在原主手里,办手续的时候李老太也没问他要,只和衙役说家里那份地契被耗子咬了。衙役从库里翻出以前的记录,又有里正作证,手续办得顺顺利利。
      因为原主未到场,新换的地契依旧写的原主父亲名字,只是改了地契上的田产数量,从八亩变为六亩。

      李老太想一步一步把原主撵出家,借机吞了剩下的六亩地分给老大、老三,但又顾忌脸面,怕村里人嚼舌根,不好明着来,便有了这些曲折。

      至于为什么要等到初春的时候将原主撵出去,这里边的弯弯绕可就大了。

      这一家子怕原主今春中了秀才,到时会像他大堂哥一样,顺理其章的记五亩田在名下免税。有陆明承前例在先,他们也不好阻止,万一阻止了,要被村里人议论。

      其二,秋天是收货的时节,大部分人家里有粮有钱,冬季过年也会办置不少东西。但春天,青黄不接,经过一冬的消耗,条件差一点儿的人家很容易揭不开锅,甚至春耕的种子都留不出来,要向邻居亲戚借。

      其三,陆明承在县里求学,年后开学往往都会拿一大笔银子去县里。

      此时的陆家,要粮没粮,要钱没钱,可不就是撵人分家最好的时候吗。

      站在李老太身后的周桂香,指了指杵在窗前的新夫郎,笑着对陆明远说,“这小夫郎虽然是罪身贱籍,但还没长孕痣,身子是清白的。长得又漂亮,别说这十里八村的姑娘哥儿,就是镇上县里都没见过这么标致的,跟画里出来的似的。还识文断字儿的,正好配你。”

      周桂香又冲陆明远比了个“二”,一脸肉疼地说,“愣是花了整整十二两才买回来。村里齐整的姑娘聘礼也不过三五两。你奶奶向着你,见了这个就瞧不上别的。效果也好,这冲喜夫郎一买回来,真就醒了。”

      说到冲喜夫郎,陆明远朝着窗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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