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妃别传Ⅰ》子月金玉

7、地命非天命

　　原僧格的旧部适时的从后面包抄过来，增加了噶尔丹的气势。
　　“我等原为僧格汗王的旧部，愿意归顺六王”人们呼呼啦啦的拜倒一地，高呼称噶尔丹为王。

　　经我和狗蛋儿这么一搅合，又有援兵前来救援，原本不利的一方反而脱险，整个局势呈倒戈状。有人早把那两个小男孩松绑，他们奔跑到噶尔丹面前哭喊着叫“六叔”。

　　噶尔丹把两个小男孩交给别人照顾，剑眉微挑道：“达特哈，你原也忠于我父汗，现在你若悔改，归顺于我，前朝往事，我一概不追究。”

　　那达特哈忍着疼痛哈哈大笑道：“哈——，噶尔丹，你以为这样你就能赢了吗？还真是天真。”说完他召唤自己那两万部下准备与其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那些兵却不听令，站着纹丝不动。

　　达特哈的六名追随者见状向众人吓道：“你们难道想造反吗？”又对其中一个领兵模样的人说，“图朗，难道连你也不听令吗？”

　　只听那叫图朗的人却说：“造反的不是我们，是你们，僧格汗王原本就是老汗王亲选的台吉，而你们却谋反杀了他，现在又要残害六王和两个小王子，我们早看不下去了，怎奈一直群龙无首，现在六王终于回来了，冥冥之中，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有人附和说道：“图朗副帅说的对，当年乌拉老人就曾说过六王将来必是这草原上的王。他又是转世活佛，有真神庇佑，他才是我们的王。”

　　又有人说：“你们做得再多，也只不过是痴心妄想，空忙一场，六王才是我们的王。”

　　人们听到他们如此说，觉得有道理，齐声和道：“对，六王才是我们的王，我们愿意尊六王为我们的王，我们会像尊敬真神阿拉一样尊敬六王。”

　　我猜，也许是这活佛的形象对于他们来说早已根深蒂固了吧，即使是放在现代，人也是不愿和神斗的啊。这叫天命不可违。

　　现在是众望所归，我心中叹道，噶尔丹，你果然很利害，怪不得你一直是康熙皇帝的心头大患。我在心底向他伸起了大拇指。

　　然而达特哈却不以为然，他大笑道：“我早就应该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不怪你们。”
　　那六人则齐声喊着“大哥”。

　　达特哈一手掐着我的脖子，另一手一摆不让他们说话，继续说道：“古语有句老话说得好，‘好汉不食二主’，我达特哈当年也是僧格汗王的长伴，终日与之陪伴。只因奸人怂恿，他便贪玩坠马，老图汗生气说我办事不利，要治我的罪，我当时早已悔不当初，自认没有认清小人，甘愿受罚。原本奴才是不该图自己的主子会力保自己的，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最敬重的小王子他却是个黑白不分，是非不明之人。又对老图汗说我不忠于他，老图汗早先就听信谗言早已不信任我，又是人证物证惧在，我无法为自己辩解。便将我贬为平民放逐天山……，也就在那时，多亏有车臣汗王，我才有幸再次回到这片土地上。现在你又叫我归顺于你，这种事我达特哈就算是死，再也做不出了。”

　　话毕，他双眼凝视着远方，似在沉思什么，掐在我脖子上的手突然放松，我也好过了许多，可是凭我的力量想安全脱身却是极难。

　　噶尔丹道：“那年父汗为你平反，我王兄也已向你认错，你又为何记恨至今，还要暗杀我五哥？”

　　达特哈闻言突然收缩瞳孔，冷哼道：“暗杀？六王也太看得起我达特哈了，我没那本事。不过就因为他向我一个罪人认错，所以我才有家归不得，还失去了青格儿……车臣汗王才是我们的首领，是我们厄鲁特的神，你虽从西藏回来，可是那又怎样，你永远也做不了这草原上的霸主，我是不会归顺的。”

　　他怒目圆睁的看着我，狠厉的继续说道，“本来就应该是我赢的，不过……谁让这女娃娃坏了我的好事，要死，我也要让她陪我一起死。”说完掐在我脖子上的手又紧了起来。

　　知道什么是差距了吧？这就是。
　　这里的人无时无刻不分着贫富贵贱，现在就更明显了。我真想哭，我不但没人救，还要受这折磨。到底我做的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啊？噶尔丹，怎么说我和狗蛋儿也救了你呀，你不能这么过河拆桥吧？

　　我真想大声呐喊，新时代好啊，有人权、有自由、有平等，而这里什么也没有。可是我越来越透不过气来，意识也越来越弱。

　　恍惚中，我感觉达特哈盯着我的领口，我无力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又想怎样，最坏也就是我死了吧？不过，往好处想，如果我在这里的生命结束了，会不会就此回现代？如果那样，真是再好不过。我想，我应该等待死神的降临，也许可以化坏事为好事。

　　时间仿佛会停止，因为我很难受，我以为我快死了，胡乱的想着，忽的，脖颈上一阵阵痛，然后我恢复了自由。

　　我揉着几乎不过血的脖子，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

　　可是我面前的达特哈却是一反常态的坐在地上大哭大笑起来，手里颤抖的握着我的玉坠。他哭喊道：“海参，我和你斗了一辈子，也没斗过你，我得不到青格儿，现在我更斗不过你们的女儿……我原以为我把她送出去很远，没想到她又来到我的身边，还要帮助他得天下……青格儿，你告诉我这是你的诅咒灵验了吗？你的女儿她真的回来找我报仇了，这回你满意了？”

　　哭了半刻，他猛的起身拉出同伴的佩剑，刺入腹中……

　　我呆若木鸡，看着从他身上飞溅出的血花，我失声大叫道：“血……”

　　也在我知道自己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前，一阵狂风将他的胡子吹撩开，露出他的脸庞……
　　原来，他就是那个穿长褂的男子，是他。
　　原来，我的阿妈叫青格儿。那沈无言呢？他把她送去哪里了？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虽然视线全是血红色的，虽然我的全身在发抖，可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力量，将我推到达特哈的身边。

　　我发疯的摇着他的身体，声嘶力竭的喊道：“你给我起来，听到没有，你以为你这个时候说出真相就可以了吗？你这是在逃避。你知道我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告诉我，我的阿妈在哪里？我的那个姐姐在哪里？你告诉我，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回去，你知道吗？你快告诉我……”

　　他帮我擦着眼泪，眼里含笑的说：“你的阿妈就是个美人。你和她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是我笨，我早就该想到的，可却一直告诉自己是看花了眼了……哈哈，这就是天意吧，哈哈哈，这样的死法，我也知足了。”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血依然汩汩的流……

　　耳边是再次的打斗声，而我再没心情理会，只是无力的哭着。老天，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给我一个提示，又要狠心打碎呢？

　　在失去最后的意识前，有人将玉坠从达特哈的手里掰了下来，重新系在了我的脖子上，又抱起我上了马，带着大队人马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走去。

　　我还能听到狗蛋儿一直大喊：“你若是不想当害虫，快放了兰兰”
　　那人回头大喊“把他一起带走”
　　……

　　自那日后，我被噶尔丹从草原上带回了王庭，整日的疯疯傻傻、不吃不喝，继而又高热不退见天的说着胡话。

　　噶尔丹调动全部落的贵族亲信，不顾亲兄弟车臣的威胁毅然的为我广招名医，就为医好我的病。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各类医者不停的往我帐子里面送，他们说这是“痰迷心窍”，开的方子无非就是“养心安神”之类，可是我的病情就是不见好。

　　我能听到某人大发雷霆的砸东西，“一群没用的狗东西，草原上没有，就给我到其他地方去找，我就不信没有医者可以医好她的病……木柯，你去札什把我师傅请来。”

　　“大汗，这……”一个叫做木柯的人吱吱唔唔的，似有难言之隐。
　　“少啰嗦，还不快去”噶尔丹喊道。
　　“是，大汗”木柯没有办法，应声出去。

　　后来，阿妈也被接了过来，终日以泪洗面，人也憔悴了许多。有时我能听到狗蛋儿在我耳边小声的和阿妈念叨：“婶子，兰兰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我还想教她骑马呢。”

　　阿妈听后则是叹着气，无奈的说：“哎，会好起来的，真神会保佑兰兰的，大汗已经派人去请高僧，不久就会来了，到时兰兰的病就有的救了。”
　　狗蛋儿问：“真的吗？”
　　阿妈只是默默的点头。

　　其实我没有他们想得那么严重了，我只是在认真的思考我的命数，所以我不想醒来，因为我害怕。

　　达特哈的死让我无法面对今后的路，他断了我找沈无言的念想。我一直在猜测他是怎样的一个男人？没有被长年的囚禁吓倒，没有被眼前转胜为败的险恶形势吓倒，却是死在我脖子上这块小小的玉坠手里。

　　我记得，这是他当年戴在我身上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个玉坠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它能告诉我什么？我该怎么办？我还要继续这样等下去吗？如果说玉镯是我回现代唯一的途径，我该如何做才能找到玉镯呢？如果找不到，我又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在这里一辈子吗？

　　问题一遍一遍的在我脑海徘徊，毫无头绪。

　　可是，五年了，我要认命吗？但这不是我的性格……对，我得起来，我得好起来才行，在哪里不是活着，说不定这只是一个梦呢，一个比较长而且比较现实的梦，等梦醒了，我就到了终点站，下了车，继续老妈为我安排的人生。所以我要振作精神来好好的品尝我比旁人多的这段人生。

　　高僧来的那天，做了法事，在我的榻前念了好久我一句也听不懂的话后，又随着噶尔丹去了他的毡帐叙话，而我在众人眼里也奇迹般的慢慢好起来。

　　阿妈坐在床榻上抱着我哭了又哭：“你这孩子，就会给阿妈闯祸，你这一病，知不知道阿妈有多着急？”

　　阿妈不似责怪更似担心的语气越来越像老妈，我想老妈，可是现在我只有阿妈了。

　　我不想说话，虽然流着眼泪，可是心里面是甜的。我将阿妈抱得紧紧的，听她唠叨，就是不肯放手。阿妈骂得累了，最后也只是哭，不再说话，她一下一下的抚着我的脊背，我能感觉到这是实实在在的温暖。

　　直到我们两个哭得喉哑眼干，才渐渐的收了泪。

　　重振的我经过调养后食欲大涨，我开始嚷嚷着饿，然后野味佳肴的就一样一样的往我这里送，起初我觉得新鲜大叫好吃，可是每天都是这样，再后来只要有人一提到“肉”我就反胃，更别说看见了。

　　我不满，“哪有人天天这么吃肉的。”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人人都说我身体虚弱，不让我出去，我快憋死了。

　　渐渐的一到开饭的时间我就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小丫头们使出浑身解数也动摇不了我的决心。这就是我，海兰。

　　阿妈笑我说：“以前家里没的吃，总是嚷嚷着要吃肉，现在有肉吃了，还挑剔起来了。”

　　我嘿嘿乐着大口大口的吃水果，肚子胀得圆圆的，我开始讲理论：“阿妈你不知道，刚病愈的人是不能吃油腻腻的食物的，多吃水果才最好。”

　　阿妈一面剥葡萄给我吃，一面笑：“就你鬼主意多，这个又是谁说的？”
　　“唔……”我把葡萄塞在嘴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不是谁说的，是，是从实践中总结的经验啊。”

　　阿妈轻点着我的鼻子笑道：“你这孩子，竟会说浑话，这才多大就会总结经验了。”

　　我笑着，不说话，继续战斗，这里的水果就是好吃，真甜。我叹道，还是王庭好啊，都是好东西。

　　阿妈说：“多亏了汗王请来的高僧，不然你哪还有力气在这里吃喝谈笑，你呀，以后学乖点，少给阿妈惹点祸。要是听我的不跑出来玩，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你知道阿妈有多么的担心？”

　　“我知道了，下次不敢了”我伸着满是水果汁的双手去抱阿妈，阿妈却躲闪笑骂：“你这孩子，一会我还要带你去谢谢汗王和王后呢，小心别把衣服弄脏了，失了礼数。”

　　我吐了吐舌头，放下了手。想着，也是，要见历史名人哎，我得保持一下我的形象，于是让人上前给我净手。

　　说来也奇怪了，我生病的时候，那个噶尔丹新大汗还时不时的往我这里跑，怎么我这病好了，他到是连个影都没了？不过话说回来，人家现在是首脑人物，我是毛头小孩子，能给你治病，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虽然我偶然救了他，可他也救了我，更何况把好吃的都送给我，如此看来也算扯平了。

　　不过，那天我只顾着看戏，后来又因为达特哈我都没有好好看看这个噶尔丹到底长的什么样子，一会儿我得好好瞧瞧。

　　我心里正想着，这时帘子被掀起来。平时出出进进的人多我也不关心，反正都是伺候我的人，可这次，却听有人来报：“王后到。”

　　还没见着人，阿妈忙一把拉着我跪于地上，按着我不安分的好奇的头行礼说道：“哈敦万福。”

　　我没有随阿妈说一样问安的话，只是感叹阿妈为何如此用力，不自觉的“哎呦”一声。

　　我抬不起头来，只能瞧见停在眼前的一双漂亮的鞋子。只听这个鞋子的主人温和的说道：“都是自家人，这丫头大病初愈，就免了这些礼节，都快起来吧，让哀家好好的瞧瞧。”

　　“谢哈敦。”

　　阿妈边答谢，边松开了我。我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抬起头看向眼前人，一个优雅端庄的四十出头的中年妇人，不难猜出年轻时有多美，她就是噶尔丹和死去的汗王僧格的母亲？那她就是尤姆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爱情可以重来，如果一切可以重新开始，达特哈会如此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