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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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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福来的脸微微扭曲,他知道自己这个哥儿一向没心没肺,但还是被气的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袁铭拉开了季清月身前的凳子,示意他坐下,随口道:“清清真是宽宏大量,梁夫人抢占了你的院子,你不但不怪罪,还担心人家吃不好饭。”
季清月的眼皮耷拉着:“毕竟是一家人,再说夫人也是为了金宝,如果是我娘……”
“如果是岳母大人,定不会如此。”袁铭握住他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虽然我从没见过她,却从许多人口中听过她的名字。她那么善良知礼,尊重别人,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也绝对不会一声不吭就占了别人的院子,而且是在明知那院子对别人有重大意义的情况下。”
季清月微愣,抬起头看向袁铭。
袁铭笑着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清清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岳母的人,方才那么说绝对不是怀疑她,而是想她了对不对?”
季清月的嘴角往下一撇,搂住了袁铭的腰,低声应道:“看着夫人金宝那么好,我就想着要是我娘在就好了。”
“她会一直陪着你的,只是你看不见而已。”袁铭低声道。
季福来静静坐着,没有插话,也没有因为他们举动过于亲密而出言阻止,反而因为袁铭的话也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半晌,季清月收拾好心情,松开了抱着袁铭的手,有些局促的对季福来道:“让爹见笑了,方才我没忍住……”
季清月虽然任性还有点纨绔,对他这个爹确实十足的尊敬,甚至可以说是又敬又怕。
母亲去世后,父子两个相处的机会极少,每一次季清月都是战战兢兢的。因为袁铭,他第一次在对方面前失态了。
季福来却没有生气,甚至脸色都没变,摆了摆手,淡淡道:“吃饭吧,一会儿菜都凉了。”
吃完饭,季福来便说累了要回去休息,季清月和袁铭又回到了小院。
小菊走了,院子里暂时没有伺候的下人,静悄悄的。季清月拉着袁铭进屋,带他四处参观。
这个时候袁铭才真切认识到,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承载着他永远都不想忘掉的记忆和感情,难怪之前季清月的反应那般强烈。
晚上睡觉时,袁铭把季清月揽进怀中,耐心的听他讲自己小时候的事,其中少不了母亲和哥哥。一直到九岁,他就停了下来,双目无神的看着床帐。
袁铭知道,正是那一年,他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睡觉吧,今天累了一天了。”
季清月眨眨眼,转过身来,把自己的脸埋在袁铭的颈窝里,用极轻的声音道:“小时候我以为我娘会一直陪着我,不久之后她就去世了,但那时我还有哥哥,可是后来,哥哥也走了,一走就是六年,全无音讯。”
袁铭心里一紧,越发用力的抱住了他。
“小菊……”季清月顿了顿:“她是家生子,她娘从前是我娘院子里的浣衣婆子,眼高手低,一心想用歪门邪道往上爬,后来被赶了出去。小菊说她最讨厌的就是她娘这种人,只想安安分分干活,攒够钱拿到卖身契就离开这里,嫁给村里人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出嫁之时,我本想放她走,是她说要靠自己离开这里,结果一转眼,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季清月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微哑:“果然,我身边的所有人最终都会离我而去……”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听不到了。
袁铭低下头,看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眼尾的睫毛上挂着两颗晶莹的泪。
第二天,季清月醒的时候已经半上午了,袁铭不在床上。
他的身体有些酸痛,稍微一动就觉得天旋地转,只好又睡回去。
门口传来一点动静,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之后,一个丫头道:“二公子,可要起了?”
季清月掀开床帘,看到一个陌生的面孔,没觉得奇怪,问道:“袁铭呢?”
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冒火一般干疼,很快咳出了声。
“姑爷去书房了,可要我去寻来?”
“不用了,我先起床。”
在丫头的伺候下洗漱完,季清月忍着喉咙痛勉强喝了半碗粥,正要站起来回去躺着,眼前一黑,直直栽了下去。
“公子!”清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季清月重新躺下,看着站在床边的人,不发一言。
小菊搓了搓手帕,眼睛红红:“公子,小慧去请大夫了,您再忍忍。”
季清月没说话,定定地看着她。
小菊似乎被他的眼神烫到了,慢慢闭上了嘴,泛着凉意的沉默在不大的屋子里晕开。
“公子今日突然病了,可是因为昨日之事?”
季清月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小菊咬了咬唇,有些慌张的跪在了床前,两手搭上季清月胳膊的瞬间迅速收回,帮他轻轻掖好了被角。
“是我错了,是我违背了跟公子的约定,白费了公子的一番好意……”
季清月倏地睁开了眼睛:“昨天你说的自愿,是真的吗?”
“不是!”小菊急急摇头:“是我娘在外边欠了钱,为了从夫人手中拿钱,把我送到了小少爷床上。”
季清月一怔,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床单。
“你有困难为什么不来找我?”
小菊又哭又笑:“我当然知道公子会想办法救我,但是您刚成亲,擅自决定自己的婚事已然让老爷不喜,若是再因为这点小事让您回家,老爷会更不高兴的。我不希望公子为了我受罚。”
季清月喉间泛起一阵痒意,不得不趴到床边用力咳嗽起来。
小菊惊道:“公子!”
气顺之后,季清月问道:“那你为何今日又愿意说了?”
“今日上午,姑爷来找我,问了我事情的原委,还……”她说着,从衣袖里摸出来一张纸,赫然是她自己的卖身契。
她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我已经跟崔婆子彻底断绝关系,从今以后我愿意跟着公子,做牛做马,永生不会背弃,如有违法,不得好死!”
她口中的崔婆子便是她的亲娘。
季清月的头晕晕乎乎的,很多话过了脑子依然转不过弯,唯有提到袁铭的时候,他的眼睛骤然一亮。
袁铭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他而言,小菊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我好难受。”季清月浑身酸软,抱着被子不撒手,哼哼唧唧道:“去把我夫君叫过来。”
小菊应了声,飞快跑了出去。
走出小院没几步,她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袁铭,不等她开口,袁铭已经迅速转身,脚步极快地往小院的方向去了。
很快,大夫也来了。看过之后说是心情起伏太大,气血攻心,再加上赶路中暑,这才生病了。
袁铭跟大夫道谢,让小菊跟着大夫去抓药,自己坐在床边,把虚弱的季清月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夫君,谢谢你。”季清月柔柔的看着他。
袁铭却皱着眉:“嫁给我受委屈了,若不是上观村离成县太远,你也不会中暑,生了这么一场大病。”
季清月不以为意,嘻嘻笑着,彷佛上一课趴在床上哼唧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知道你说的什么,”袁铭道:“小菊的事不是我一人的功劳,我只负责查清楚真相,卖身契是你爹亲自去找梁夫人要的。”
季清月愣住了:“怎么可能?我爹每日那么忙,怎么会管后院中一个小丫头的事?”
袁铭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季清月表情微滞,颇为怀疑的指了指自己:“难不成是为了我?”
袁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早上岳父派人叫我过去下棋,期间只跟我聊了你的事情,从小到大,虽然你们关系并不亲密,但是我能感觉到他还是关心你的。说到最后,他也只是叮嘱我好好准备科举,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他。”
他没有要挽回季福来在季清月心中的形象的意思,所说的这些都是基于客观事实,上辈子他和季福来交往十分浅薄,现在有点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这对父子走向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
“也许吧。”季清月闭了闭眼,显然不想多聊这个话题。
因为季清月突然病倒,他们在季家多住了两天。这两天他们吃饭活动都在小院里,并未见到其他人。避免季清月坐马车回去再中暑,他们打算早上离开,用的是季家的马车。
季福来公务繁忙,跟他们一起吃了早饭就去衙门了。
袁铭和季清月收拾好东西,还没走出院子,就看到小菊着急忙慌跑了过来,身上还背着个包袱。
小菊跪倒在他们面前,恳切道:“请公子姑爷带我走,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两位的恩情。”
“你不用这样,”虽然误会已经解除,但她到底是违背了承诺,季清月对她肉眼可见的冷漠:“我夫君住在村里,家里用不到下人,你现在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不需要你报答。”
小菊知道他还在生气,两行眼泪滑落下来,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口求他带走自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