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徒弟每天都想欺师灭祖》画云清

31、买卖

　　司兰音抬头朝二楼望去，春风楼沐楼主一袭墨紫衣袍，手执一盏酒尽显风流恣意，眼瞧着一楼被围得水泄不通也不嗔不怒。一旁的如意楼花楼主衣着清凉，一双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似猫似虎，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令人移不开眼。
　　方才在外探听如意楼许久，没想到竟能在此见到如意楼楼主。

　　而这两位楼主的样貌，真是担得起“妖孽”二字。

　　沐晨倚着阑干，斜眼瞥向身旁那人：“花楼主到这来酒都不喝，是执意要搜楼？”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也够在场所有人听个清楚明白。

　　“我如意楼丢的东西，自然要找回来。”花萝剜他一眼，咬重字音道，“不惜一切代价。”

　　沐晨笑了笑，仰面饮尽杯中最后几滴酒，随即抬手一挥，酒盏落在花萝脚边，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与方才那声音别无二致，却没能让花萝挪动半分。
　　他理理衣襟，扬声道：“诸位莫要惊慌，花楼主人美心善，自不会为难各位。”

　　“只是沐某就没有这样的好命，不知如何得罪了花楼主。沐某多年心血都花在春风楼，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被这些不知轻重的妖卫践踏搜来搜去。大家共聚此地就是缘分，哪位好汉若能帮忙劝一劝花楼主，今日开的这坛浮生梦便相赠作为答谢。”

　　楼内霎时沸腾，浮生梦一杯值千金，若能弄来整坛浮生梦，那可是泼天的富贵！
　　说不定还能凭借浮生梦搭上权贵平步青云，从此在不昼城畅通无阻。

　　在浮生梦的巨大诱惑之下，有冲动者摩拳擦掌站起来就要动手，亦有少许清醒者等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着合适的时机再出手坐收渔翁之利。

　　“不忍心？”花萝冷嗤一声，好似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沐楼主好算计，浮生梦早不开坛晚不开坛，偏偏选了今日。引来这么多人，你敢说自己心里没鬼？”

　　“非也非也，花楼主大驾光临，我春风楼自然得拿出佳酿款待。”沐晨面露惋惜，捧心埋怨，“可惜花楼主滴酒不沾，还摔了沐某最心爱的酒盏，好生让人心痛。”

　　花萝只觉辣眼再不看他，冷眼往下瞧：“敢与我如意楼的人动手，可想清楚了？”
　　“追命榜最近空得很，放得下各位的大名。”

　　众人陡然一惊，凡是上了追命榜的，几乎就可以视作死人了。追命追命，人人可揭榜，人人可上榜，不死不休，至死方休。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最终也会被送进碧落黄泉。
　　而最初设立追命榜的，便是这如意楼楼主。也只有如意楼这样的财势，才能做得了这样的性命买卖。

　　富贵权势哪里比得上性命重要？当下就有不少人缩回原位，再不敢出声，更别说动手了。

　　司兰音却来了兴致，足尖一点便如燕般飞上了二楼，轻松地落在二人面前。
　　萧珏反应过来，随后也跟着跃上二楼。

　　沐晨脸色微变，他设下的结界能拦下如意楼的妖卫，竟拦不住两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普通人。
　　花萝好奇地看过去，看清二人面容之时眯了眯眼睛。

　　“大家都是生意人，有话好说，动手多伤感情。”司兰音笑道，“丢了东西自然要找，但因此伤了和气多不好，花楼主若不嫌弃，我这里正好有笔买卖想先和花楼主谈一谈。”

　　花萝微微出神，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应道：“你我素不相识，有什么好谈的？”

　　“咱们进屋坐下来，谈一谈不就认识了么？”司兰音提议道，“后日便是噬金宴，花楼主这时候搜楼未必就能找回失窃之物，不如干脆换一个替上。”
　　司兰音说得轻松，实则心如擂鼓，她的乾坤袋中虽有不少稀世珍宝，但并不确定能否入得了这位如意楼楼主的眼。
　　但机会就在眼前，不论结果如何总得试一试。

　　“换一个？”花萝颇感意外，心念一转对着司兰音笑了笑，“我瞧着你身边这位小郎君就不错，模样好生俊俏，整个不昼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话音刚落，又凑近她耳畔，轻声道：“非人非妖，不是么？”

　　“花楼主这就说笑了，家弟虽然模样生得好，但怎可能……”

　　花萝懒得听她胡诌，直接打断道：“你想骗骗那些庸俗之辈还行，在本楼主面前就不必装了。”
　　她信手一指默默立在司兰音身旁的少年：“换一个可以，我只要他。”

　　司兰音简直无奈，她这小徒弟真是招人得很，比宝贝还宝贝。

　　“不行。”
　　“好。”

　　司兰音和萧珏同时开口，给出的答复却截然相反。

　　花萝眉头一挑：“听谁的？”

　　“听我的。”
　　二人又齐齐开口，这次说的话倒是一模一样。

　　司兰音心下大骇，为了进如意楼把自己搭进去，萧珏这是不要命了么！

　　不等她想好对策，萧珏抢先出声道：“主人，假扮姐弟的戏码还没玩够么？”
　　“我知你惦念浮生梦已久，如今只要放了我就能得来一坛，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司兰音耳边嗡嗡的，萧珏一字一句皆落入耳中，却好像一个字都听不懂。

　　“我当然知道。”萧珏面容凄楚，泫然欲泣，“你救过我一命，便以此逼我与你结契，我虽抵死不从，但还是被你强留在身边动辄打骂，你可知我有多恨你？”
　　“这次你若再不放我，我现在就自尽。”

　　司兰音简直震撼，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炉火纯青的演技……简直恨不得给他颁一个奥斯卡小金人。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萧珏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当下除了顺着他还能怎样？

　　司兰音闭了闭眼，最后一次确认：“你认真的？”

　　“这是最好的办法。”萧珏低下头不再看她。

　　“好。”司兰音深深看他一眼，随即转向花楼主讨价还价，“但他毕竟跟了我这么久，我总得去噬金宴亲眼看看，他离开我能落得个什么好下场。”

　　“姑娘当真是个痴情种。”沐晨不知从哪变了条手帕出来，轻轻擦着眼角颇为动容，“花楼主就答应她罢，好歹给人家个机会最后看他一眼。”

　　花萝没好气地应了一声算作答应，随手取下腰间一个花纹香囊扔给司兰音。
　　“姑且算你半个卖家，最多三成红利。”

　　司兰音稳稳接住，香囊上还绣着字，不是“花”也不是“萝”，而是“茵”。
　　凛冽香气清雅好闻，楼内浓郁的酒香都压不住。

　　再一抬眼，只见萧珏跟在花萝身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不容易获得了进入如意楼的机会，她的心头却猛地一颤，好似哪里空了一块。

　　*

　　夜渐渐静了，城内灯火熄了一片又一片，司兰音独自一人离开春风楼，坐上马车恍恍惚惚回了客栈。
　　去时两手空空，回时一手握着香囊，一手提着酒坛，倒算是满载而归。
　　本来还担心二人共住一间房可能会尴尬，现在倒是只有她一个人住了。

　　司兰音渐渐回神，收好香囊，背对着房门坐在木桌旁，将众人求之不得的浮生梦放在桌上，一剑挑开坛盖，茶盏作酒盏，饮下一杯又一杯，忘了今夕是何夕。

　　才进不昼城，连如意楼的门槛都没迈过去，就把自己的徒弟给搭进去，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对，萧珏不是她的夫人……

　　方才的一幕幕不断在眼前上演，最后定格在她最不愿记起的那句话——
　　“你可知我有多恨你？”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得她头晕眼花。
　　明知是演戏，她却不受控制地想会不会在不久后的将来，萧珏真的对她说出这样一句话。

　　浮生梦渐渐空了半坛，司兰音止不住回忆，明明在她面前撒谎都会脸红的小徒弟，演起戏来却比真的还真。不由得想起当时在马车上压着他看话本，陪她演……看来是被话本带歪了。
　　等他回来，她定要把之前给他看的那些话本全部没收。
　　可他还会回来么？

　　会回来跟在她身后，再唤她一声“师尊”么？

　　司兰音的意识渐渐模糊，却还想伸手倒酒，还未碰到酒坛，手上就脱了力。
　　“酒盏”从手中滑落，却没听见碎裂的声音，低头定睛一瞧竟被另一只手稳稳接住。

　　“我怎么有……三只手？”司兰音喃喃道。
　　不知不觉盯着那只手出了神，察觉到那只手往上移动之时一把抓住。

　　“别动。”司兰音皱了皱眉，觉得这只手异常熟悉又好看，还十分温暖。
　　她如获至宝，夺去那碍事的酒盏撂在桌上，抓着那只手贴在脸上轻轻磨蹭。
　　像是猫儿得了抚慰一般舒服得眯着眼直哼哼。

　　而那只手的主人纠结许久想抽出手，却被贴得更紧。
　　手心触及的肌肤如脂如玉，细腻中带了些温度，却远不及他的手心愈发滚烫。

　　那人哑声道：“你醉了。”

　　司兰音恍若未闻：“我自己的手，贴贴怎么了？”

　　那人只能弯腰凑近些，低头无奈地再唤一声：“师尊。”

　　或许是这嗓音太过熟悉再也难以忽视，司兰音终于微微睁眼，透过指缝看去，那张脸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