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里的头尾灯鱼》我钱我钱我钱呢

4、第 4 章

　　“嗯？”

　　江远有点意外，不仅是丁易突然主动要求去面试工作的态度转变，更意外的是丁易刚刚叫自己弟弟！

　　弟弟？

　　这个称呼有一段时间没叫了，江远有点恍惚了，一时之间竟然没想起上一次丁易叫自己弟弟是在什么时候。

　　江远没有在这个时候深究关于弟弟的称呼，而是放下手里的东西，站直身体，平视着丁易的眼睛，认真的问道：“你生气了？”

　　因为江远突然的起身，平等的对视，丁易开始认真思考江远说的有关生气的问题，想清楚以后一五一十认认真真的回复：“我现在不生气。”

　　江远的表情严肃认真起来。

　　丁易的语言表达能力大多数时候是很准确的，能够有效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只是碰到不熟悉的人时才会词不达意，但是江远和丁易待一块太久了，很多时候江远甚至感觉丁易和正常人已经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就像现在，丁易能准确的告诉自己，现在不生气了，也就是在这之前确确实实是有生气的，虽然不知道经过怎么样的心理历程，反正在对话发生的这一刻已经不生气。

　　丁易的情绪就是这样，高兴，难过，生气，愤怒……，每一个情绪都像弓弦一样拉的很满很夸张，这些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很快，高兴难过都会在某一刻戛然而止，没有任何过渡，这种太过饱满且切换自如的情绪总是让人觉得他的情绪很不稳定。

　　不过既然丁易说现在不生气了，那就是坏情绪过了，以后也不会在翻旧账了，江远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刨根问底。

　　江远弯腰把刚刚翻出来的工具拿起来，刻意留了两件在地上，一边往卫生间的方向走，一边叮嘱丁易帮自己把剩下的东西拿过来。

　　丁易没动，江远也不管，自顾自的离开。

　　等到江远把淋浴的水管拆开时，丁易拿着工具过来了。

　　水管漏水的原因是喷头和软管连接的地方有点松动了，江远先用卫生纸把这一部分的水擦干，等着晾干的时间，又把喷头也拆开，喷头用的时间有点长了，洗澡时喷出的水有点不集中，很多喷孔不出水。

　　拧开以后才发现是水里的脏东西把喷孔堵上了，江远随手拿起墙上挂着的刷子刷了一会，表面的脏东西大部分被刷走了，但是喷孔还是堵的死死的。

　　江远刷了一会就没耐心了，出去翻找出一根大头针，递给丁易，让丁易用针头挨个把堵着的孔通一通。

　　哪怕之前没做过，但是在理解了江远的意思以后，丁易就低头开始认真的用针挨个扎，这种重复性的工作，丁易一向比江远更有耐心。

　　丁易认真的扎孔的时候，江远靠在一旁的斗柜上把玩着手里的半包烟。

　　这半包烟是刚刚翻找大头针的时候翻出的，江远不确定是丁叔生前抽剩下的，还是当时办事的时候用来招待别人时剩下的，江远本来想直接扔垃圾桶，不知道想到什么又随手收了起来。

　　丁易很认真的疏通着喷头，哪怕已经很小心了，中途有两次针头还是扎到了手指。

　　手指很疼，但是丁易没出声，丁易觉得这些事情都是对自己的惩罚。

　　没有修好的水管是惩罚，晚上没有去看猫是惩罚，包括现在，大晚上的在灯下用大头针扎喷头眼也是惩罚。

　　丁易把所有的这些都归结为是江远对自己白天没有按照约定出去找工作面试的惩罚。

　　晚上没有如约等到江远时，丁易开始是很生气的，但是后来想了想，如果白天自己听江远的话，按时出去面试找工作，那肯定就可以在外面顺便上厕所，就不会憋到现在这么难受，出去外面买水喝吃东西这些也能解决，也不会像现在又饿又渴。

　　如果自己下午按照约定出去找到工作了，晚上江远回来肯定也会按照约定陪着自己去找那只三花猫。

　　白天失约的后果就是大晚上了还要这个地方用针来扎自己的手指。

　　丁易刚刚说不生气是真心的，确实不生气了，今天被江远这样惩罚以后，丁易已经决定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出去找工作了。

　　江远根本不知道丁易的这些心理活动，看到丁易把收拾好的喷头递过来，江远在工具里找了白色的防水塑料胶带，缠绕在喷头的下端，然后把喷头重新拧进软管里。

　　打开水龙头试了试水流，可以用，江远顺手关了。

　　又去洗手池旁边看水笼头，水笼头已经彻底坏了，不是缠个胶带，用扳手拧两圈就能修好的，需要换一个新的。

　　江远想起上班的地方，洗车间的废料桶里有很多松动的水笼头还没完全坏掉就直接被卸下，随便的扔在回收桶里。

　　江远想着明天去回收桶里翻一翻，不知道有没有能凑合用的。

　　终于可以洗澡了，丁易眼睛亮亮的，对着拿着工具准备出去的江远又一次郑重其事的说道：“弟弟，我明天去面试工作！”

　　丁易的认真让江远有了一瞬间的茫然，在丁易进去洗澡后，江远后知后觉的开始翻找相册里之前送外卖时拍到的关于招工的照片。

　　江远突然觉得火锅店和拉面馆的工作好像不是那么合适，但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更合适的店铺，一直翻找到丁易都洗澡出来了，江远才怅然的放下手机。

　　“火锅店和拉面馆的位置还记得吗？”江远叫住洗完澡路过的丁易。

　　江远不知道别的自闭症的人是不是也都像丁易这样，明明是这么大的人了，却总让人觉得还是一个孩子，各种意义上的孩子，不仅是思维方式和行为举止上，还有外貌，大概是因为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少关注外面，丁易的眼神很清澈，尤其是现在洗完澡以后，眼睛湿漉漉的，四肢纤瘦，看起来白净又漂亮。

　　“额。”丁易支支吾吾的，眼神又开始闪躲。

　　江远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一点十分了，时间不早了。

　　“我知道你肯定记得，背给我听一下。”江远把疑问的语气换成肯定的语气，不再给丁易选择的机会。

　　丁易的双手绞着手里的毛巾，停了有十几秒，中途偷瞄了江远两次，在确定江远的表情很认真后，不情不愿的开口：“火锅店是出门右转，过两个红绿灯再左转，第二家店。拉面店是从家里出发，地铁五号线坐三站，出了地铁转公交，坐两站，下车就是。”

　　“面试要说的话呢？”江远继续追问道。

　　大概是这个问题丁易回答过太多次了，这次没有任何犹豫，开口说道“你好，我叫丁易，今年25岁，我品德善良，能够遵守规章制度，希望你可以录用我。”

　　讲完以后又看着江远的脸色，声音很低的补了一句“谢谢！”

　　江远的心随着这声谢谢终于落到了实处，挥手示意丁易可以离开了。

　　在丁易进门前江远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擦干头发再睡觉。”

　　若有若无的听到一声“嗯。”

　　丁易离开以后，江远才放任自己瘫在沙发上，就这样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放空自己，什么也不想。

　　江远现在有点理解丁叔叔了，那会的丁叔叔每天回家以后也总是一个人在沙发上坐很久，江远半夜出来上厕所好几次被丁叔的腿绊到。

　　今天是周六，每周六日，江远都会暂停送外卖的工作，一整天都泡在洗车店这边，除了因为周六日来洗车的人多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两天洗车店会来一个修车的老师傅，说是老师傅，其实年龄不大，也就三十多岁，但是修车的技术很是老练。

　　贵的车，便宜的车，不管什么车，别的地方不好修的，修不好的，送到他手上，都不是大问题。

　　江远倒不是羡慕老师傅的技术，纯碎是羡慕这技术带来的钱。

　　江远见过这人发工资，老板直接给的现金，厚厚的一沓，是一天的工资。

　　和自己一个月那薄薄的几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一刻在江远的眼里，老师傅黑魆魆糊满机油的手，胳膊上一片一片的油渍，脏兮兮满是汽油味的衣服，胡子拉碴油成一缕一缕的头发，在那沓钱的衬托下，一切都能忽视。

　　江远今天依旧来的很早，到的时候，看大门的彭军也才刚起来。

　　江远进去就开始闷声收拾东西，除了洗车用的机器以外，还照例把修车用的一些基本的工具都拿出来，摆在师傅平时惯用的地方。

　　修车的师傅今天到的有点早，江远这边才刚把工具摆好，就听到脚步声走近，因为之前眼睛的问题，江远对于声音很敏感，一步一步，沉闷有力，每一步都充满力气，江远就算不回头也知道是修车的师傅来了。

　　“越哥！”江远拘谨的站在门口，在这人经过时乖乖的喊了一声。

　　陈金越停下脚步，看着门口的小孩，没错，就是一个小孩，哪怕对方个子很高，平时也刻意装老成，但是一眼看过去，脸上的稚嫩本质还是一个小孩。

　　陈金越随手从兜里掏出现金，递给门口的小孩“喏，买包烟去。”

　　江远也就是愣了几秒钟，接过钱就快速的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