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个夜》岑曼

9、第 9 章

　　中午放学后，凌川没回家，跟着胡斌就近去了学校后门一家网吧。

　　李昊章这孙子又叛变，说好了中午一起开局，结果正吃着饭就被文佳佳一个电话叫走了，那会儿三人正挤着快餐店吃盒饭，女孩哭哭啼啼的，话筒盖不住腔音。
　　挂了电话，李昊章急的跟狗样要跑。

　　胡斌转头就喊：“欸，嘛去？”

　　那时候李昊章手里还攥着筷子，低头量一眼，扔进门口垃圾桶，“佳佳跟她妈吵架了，哭着往外走呢。”

　　“那关你啥事啊？”
　　“不行！我得去看看。”撂下话扭头就跑。

　　胡斌刚想冲他背影喊，凌川拿胳膊肘捣捣他，“吃饭吃饭，你管他的。”

　　“这玩意现在被蛊惑了吧？怎么成这样的了。”胡斌挤眉，想起之前的种种，“那女的典型玩他，把他当备胎啊。”

　　凌川喝了口稀饭，又夹一块红烧肉往嘴里塞，说实话他不太记得这女的长什么样，隐约知道是学舞蹈的，听昊子那意思，说是脸蛋标志的像天仙。
　　笑话，也不一定，昊子的眼光一直都俗，不然他怎么能记不起来年级还有这号美女。

　　凌川不甚在意，扒完最后一口米饭站起身，踢他一脚：“咸吃萝卜淡操心。快走，再晚就没机子了。”

　　两人出了快餐店，直奔埋在巷道的一家网吧，进了门，趴前台柜上女人抬头，一看是熟面孔，乐呵呵招呼。

　　都常来，谈不上陌生。
　　俩人要了两台机子，最后一排，靠墙，拐角位置。

　　胡斌打闹笑他：“他么就会选这种阴不歪的位置，你不能见光啊。”

　　凌川哼一声，已经进入了角色，没搭呛。

　　下午一点半。
　　总共玩了三四局，最后一场凌川先结束，原因输了...

　　胡斌还在继续，凌川窝在椅子上歪头看一眼，估摸着还得一大会儿。

　　他觉得无聊，手摸到口袋里去拿烟盒，蓦地想起来早上出门前扔床上了忘记拿。不想还好，瘾头一上来了就挠心，他起身在胡斌耳朵边上说了句去商店买烟，不知道那家伙听没听见，胡乱嗯了两下，打的正入迷。

　　凌川站门口瞅了一圈，没见到附近有小卖铺，反正他闲着没事干，晃晃悠悠朝另一条小道走去，进了家生活超市。

　　凌川站在玻璃台前屈指弹了下，说：“来包红利群。”
　　老板娘拉开柜锁，笑呵呵递给他。

　　再过会儿就是上学的点儿，路上偶尔过着三三两两学生。

　　凌川边往回走，边撕开塑料薄膜，扣动打火机先点上一根。

　　这条主路两边分岔着几个旮旯巷，又走了十来米，就在凌川要路过最后一个时，里边突然传出一阵奸笑声，紧接着“砰”的一下，那奸笑变成低骂。

　　他点烟的动作僵了瞬，偏头往右侧扫一眼，地下蜷着一人，周围围着两三个年纪般大的学生正对着那人拳打脚踢。那人好像傻子，只知道捂住头，不出声，不叫人，自己咬着牙硬生生捱着。

　　凌川不是多管闲事的主，更不明白里头七七八八的道，不明真相的时候只好闪身走人。

　　他刚抬脚要过旮旯巷，旁边突然有人喊话，拖着长音：“等一下——”

　　凌川又停下步子，无所谓看一眼。

　　“哟，等下。”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笑道，“这不是凌川吗。”
　　话出口，底下被打的那人蜷着身子又缩了一个度，猛地挡住脸。

　　凌川目光从那人身上挪动，见他一身伤也没什么情绪，嘴里衔着烟，理都没理就要走。

　　带头群殴的男生叫赵勤，赵勤对身边小弟一甩头，马屁精急忙上前拽凌川。

　　凌川一甩膀子，不想惹这些糟心事，“滚开，别挡道。”

　　“早就听传闻说这玩意...”赵勤话说一半，拿脚勾了勾凌华的书包，嘴角阴笑：“这玩意是你弟弟？”
　　凌川立在原地没动，眼皮垂落，往底下那人的脸上看了看。

　　赵勤也是个暴脾气，一想到自己女朋友偷偷找凌华补习，窝的一肚子火没处撒，本想叫两个人好好给他揍一顿，让他说点好听的，跪下求个饶，再灭灭好学生心比天高的气势，结果那玩意死活不吭声，一副你弄死我随便的样。

　　就这样赵勤忽然转念心思，想把怨气往凌川身上撒。
　　但凌川更不是好惹的主，都不是学习的料，混的圈子也半差不差，偶然听说过两人身上带着点渊源，虽不确定，但也能说出来恶心他两下。

　　他打不过凌川，还不能恶心他么？

　　“是你弟弟吧？”赵勤贱笑，来回往两人身上扫量：“怎么跟你不像啊？这玩意挺窝囊的，打不还手，骂不吭声的。”

　　凌川抬手把嘴里的烟拿掉，激的一笑：“滚远点，老子没心情跟你们玩。”他虚指一下凌华，“打了杀了随便。有事，别碍着我路啊。”
　　“欸！话可不能这么说。”赵勤往前走两步扯住凌川肩膀，“要真你弟弟，你这做大哥的不得替他还钱？”

　　凌川脚停下，眉头动了动，下意识问：“什么钱？”

　　赵勤转身把地下那人提溜起来，再出口咬牙切齿：“你弟弟给我女朋友补课，收了八百块钱，昨天周考成绩出来，汤萌还没上次考的好，一直哭到今天中午才消停，你说他真认真补了吗，有能耐吗，这不他妈的就是骗钱？”

　　他后来才知道，汤萌就是赵勤女朋友。
　　汤萌是个乖乖女，跟凌华一个班，属于尖子生，之前理科排名在年级数不着前五也能算得上前十，但不知怎么被赵勤骗到手了，成绩一落千丈，又不敢跟她妈说原因，只好偷偷找前桌凌华补小课，凌华缺钱，她提议，他当然答应，这事儿就这么一来二去扯上了。

　　“我没有。”凌华突然出声，声音不大，但多少带着不屑，“我会的都讲给她听了。”
　　言外之意学没学进去是她自己的问题。

　　凌川觉得这事是真傻逼啊，想补课不找老师补，找个什么半吊子同学，同学知识再好，那也是自己消化过的，输出能力哪能比老师强。

　　他要无语，“还有，你怎么不说是你耽误人家成绩，你不舔着逼脸凑人家身边，人能分心成绩掉下来？”他转身要走，推了把后面两个跟屁虫，“再说一遍滚，他妈的都什么屁事儿。”

　　他说话难听，想什么就说出来什么了，并没向着谁，可这话一出口，瞬间把赵勤激怒了，旁边还有俩兄弟，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猛地松开凌华衣领，抬起胳膊就往凌川脸上挥了一拳。

　　这一拳出的快，来得突然，凌川身子一斜，懵了下，他根本没料到赵勤会动手，可他也低估了男人卑劣的自尊心。
　　赵勤着实被气着了，狰狞着脸咬牙，对着凌川这大块头放狠话：“别以为我不敢动你，口头厉害算什么东西，我这今天三个人，你试试谁赢？”

　　凌川觉得口腔有什么铁锈味，舌尖扫了一把，吐出口血沫子，“操，真是烦。”

　　凌华吓的往后缩，他最清楚凌川什么人，能忍，但绝不屈服。
　　凌川紧绷着脸，反应过来后猛地踹了赵勤一脚，这一脚不得了，凌川力气壮得跟牛似的，赵勤打了个趔趄，还没反应过来，他扬起胳膊还了他一拳头。

　　赵勤被惯性冲倒，脸朝下摔了过去。

　　后面俩小弟挺有眼色，收到赵勤信号就开始动手，一个从地下摸砖头，另一个随手捡了个木棍举起来就乱挥。

　　有帮具跟没帮具倒底是不一样的，凌川脸上挂了两处彩，嘴角一处，颧骨一处，但对面那两人伤的更不轻，打到最后砖头裂了两半，棍子也转接到凌川手里了。

　　就在他要甩棍子时，旮旯巷口出现几个人模人样的眼睛男，“住手！”

　　其中一个就是李主任，他指着凌川，气得要发抖：“干嘛的！你们干嘛的！”

　　这一抓抓一窝，身上还都穿着校服。
　　十六中虽说老牌学校，但近几年的学习风气非常不好，校内领导抓的严，今天又正好摊上教育局派督导下来检查，上午放学后，几个穿衬衫西服的，还有年级主任就近在学校附近聚餐，出来就碰上这一幕，影响能不差么。

　　后来胡斌找不着人，顺着路摸过来看到这一出。
　　凌川摆摆头，让他离远点，几个人就被抓到了办公室...一待到现在。

　　当然，有些话并没有如实汇报，比如赵勤女朋友，比如凌华收的八百块钱，打架归打架，但规矩几人还是明白，最后像串通了气一样说是意外矛盾动的手。

　　本就没多大的事儿，硬生生撕扯成一顿办公室相会，现在几人都哑巴了，李主任说什么就是什么，惩罚错失也都认。

　　“李主任...”不过沈蕴秋还是想替凌川争取一把，“李主任你好，请问记过还有得商量么。”她边说边拽凌川的胳膊往前站，“他知道错了，不该违反校规，更不该打架斗殴，能给他次机会补偿可以么？”
　　身上背处分，她总归是担心的。

　　李主任还在气头上，吼一句手掌拍下木头桌：“知道错了？你看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像是知道错了？！给学校抹黑，必须要严惩！”李主任瞪着沈蕴秋，“还做大姐的，领回去好好教育教育，十六中的名号就是被这样的学生坏下来的！”

　　凌川先开始没什么反应，直到他把话的矛头带向了沈蕴秋，他把那女人往后拽了拽，跨前一步。

　　“我什么样？”凌川不要脸的气势又上来了，点头笑笑：“你说说我什么样？”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李主任气的鼻孔都放大一圈，拿手指着凌川，最后又朝沈蕴秋点了点。

　　“凌川，你还想不想好！”沈蕴秋快要被她气过去，“快点闭嘴！”

　　凌川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再添油加醋场面更乱。
　　又费了接近半个小时的口舌，李主任才勉强答应处分是暂时的，如果凌川高三的成绩有考学的希望，那上头自然也会给他取消。

　　能商量到这个地步沈蕴秋觉得已经很不容易了，最终李主任让凌川停课半天，写两千字的检讨明天交上来，这事就到此为止。

　　凌川走后，门口陆陆续续又进来了两三个家长，都是排队等着挨批的。

　　走廊另头传来高跟鞋的哒哒声，他回头看一眼，好像什么东西带动了他的情绪。

　　沈蕴秋喊他一声：“走啊？”
　　短短一秒，凌川皱着的眉头松开，跟着她下了楼梯，“嗯。”

　　凌华的母亲向梯口探头，但若有若无的影子已经消失。

　　出了校门接近五点钟，沈蕴秋有点儿不知所措，离补课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她没准备回学校，不然一来一回时间都浪费在了路上，她正犹豫着安排。

　　身边那人立在树荫底下，两手揣着兜，语气不紧不慢，说：“要不先去我那儿？”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结果他自个又接了一句。

　　凌川抬抬唇角，正身对着她：“我妈不在，就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