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蔚》听风知冷意

1、第1章

　　我记不清已经过去多少日子了，屋子里每天都阴测测的，充斥着药味。

　　我有些好奇，便问恰好端着药进来的小厮：“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太久没开口，嗓子嘶哑得厉害，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倒有几分像是鬼魂在说话。这小厮浑身一抖，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开口，声音低如蚊蚋地答道：“十……十月二十五。”难怪天有些凉了。

　　他这般胆怯，令我有些不愉，但我也没有发作。谁知就在他将药碗端上前时，恰好与我对上眼，即使光线并不好，他脸上宛如见鬼般的恐惧表情也格外明显，甚至还有来不及遮掩的厌恶。

　　我将药碗夺了过来，砸在了他的头上，他才猛然间意识到刚才犯下的错误，急忙跪下，药汁和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淌了下来，满脸都是，他也不去管，跪在碎片上止不住地磕头：“奴才该死！请郡主降罪，请郡主饶奴才一条贱命啊！”好像这样做我就会减轻对他的惩罚似的，我扯了扯嘴角。

　　房里的药味更浓了，门外也跪了一片。

　　齐叔听见响动匆匆赶来，他自我出生以前就在府上了，跟父亲很亲近，待我也好，这几个月来一直在我身边伺候。他只扫了一眼那跪着的小厮便已猜到发生了什么，他什么也没问，只喊人再去煮一碗药来，并吩咐下人把刚才那愚蠢的小厮拖下去打死。

　　那小厮吓得涕泗横流，吵得要命，我不禁皱了皱眉，齐叔便立刻命人将他的嘴堵住。

　　他做事总这般熨贴，我心里便也没那么堵了。他走到我身边，在我的床沿坐下，我并不讨厌。

　　我直直地看着他，搜寻了半天也没从他眼底里找到一丝害怕和躲闪来，我不由得放松下来，轻声道：“齐叔……”

　　这一声似把他的柔情喊了出来，他眼眶里泛出了眼泪：“小蔚……”他别开脸，不想让我看见他的泪水，又怕这一举动伤害到我，于是目光又自然地落在我的脸上。那道狰狞的疤，从左脸下方贯穿到右脸太阳穴，甚至上嘴唇也被割开了一道口子。

　　“小蔚你不要不开心，下人不过是下人，你不开心了就惩罚他，千万不要自己忍着。你终于愿意说话了，齐叔很高兴，等会也去告诉你父亲一声，让他放下心来。这几日他到处搜寻能治疤痕的名医，可累坏了，不过结果倒不错，找来了百八十人呢！你就放心吧，这疤一定能去，到时候小蔚还是那个漂漂亮亮的小蔚，你可别一直闷闷不乐了！瞧这房间，也太暗了！今日外头光线可好着呢，你最爱的那棵桂花树现在正飘香着……”齐叔絮叨着。

　　我没有打断他，暗自苦笑了下，心知这疤痕哪怕是神仙来了也难以去除，但我并没有戳破。

　　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这几个月来我摔碎了72只碗，处死了41个下人，这样下去我也累了，于是我说：“齐叔，换一批下人吧。”

　　他一怔，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要求，但他立马喜笑颜开地答应了下来：“只要你开心，这还不好办？”

　　我说：“但是，再换几批都是一样的。”我心里又泛起了苦涩和迷茫：“无论是谁，看见我的脸……都会露出恶心来。”

　　齐叔心疼坏了，不允许我这么说：“小蔚！”

　　我笑了笑：“我自然知道，齐叔你不会。”

　　齐叔仍皱着眉头，担忧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道：“我不想再看他们的眼睛了，每个人的眼神都会让我重新想起来那一天，很痛苦。”我顿了顿，“把他们都换成瞎子吧。”

　　齐叔哪能不明白我的心思，心疼地叹了口气：“放心吧，明天就把这群人都撤了给你换一批！”

　　我想，即便是让齐叔和父亲去捞水中的星星，他们也一定会答应的。

　　这时，药又重新熬了一碗送过来，齐叔伺候着我喝下，不一会我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迷迷蒙蒙中我听见了房里的脚步声，一定是父亲回来了，他的手轻柔的抚了抚我的头发，我便又沉睡了过去。

　　我仿佛坐上了一叶扁舟，在水中央浮沉。摇啊摇，涟漪的湖面一下子变成了我坐在父亲怀里他带着我骑马的画面，我小小的身躯在马背上颠簸，背后紧贴的是父亲坚硬温暖的胸膛。

　　一会儿又变成了父亲带我去田里采野花，他将花茎上的泥土一捋，十只手指笨拙地交织、重叠、翻滚。过了好久，一个散散破破的花环便戴在了我头上。不过那时我才四、五岁，后面我头上的花环一年比一年精巧了。

　　母亲在生我时去世了，我们原本住在皇城，父亲跟皇帝是亲兄弟，关系很好。父亲原本就不喜欢权势地位、官场仕途、阴谋阳谋，于是请求蛰居到母亲的家乡，据说皇帝将折子压了一个月，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准许了。

　　如果是这个世界上仅有一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绝不是我父亲，而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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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人称...不喜欢的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