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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直到平安走到山下,没有发现身后有任何暗箭、暗器射来,或者被人尾随的迹象,苏辞紧绷的脊背这才稍微松了松,他停下来,在‘穿着里衣招摇过市’和‘扔掉外袍’之间为难了一番,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慢条斯理套上了皱巴巴的外袍,垂眸系好了腰带。

      面色无澜,直往前走了一会儿,因为心里有事,苏辞没有留意到不远处亭子里还有个人,自然也就不知道,对方看见他时,疲惫而忐忑不安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鼓起勇气喊出了声:

      “公子!”

      苏辞闻声抬头,看见多宝从亭子里小跑到他面前,气息有些喘,但停下来后,还是低声又唤了一句:
      “公子。”

      看见他,苏辞终于挑了挑眉,眉眼露出一丝平淡的疑惑,“多宝?”
      “你怎么在这儿?没回去吗?”

      昨天下了大半夜的雨,风也不小,若是不在屋内,自然是又湿又冷。昨天他早早便让多宝走了,怎么如今他还在,没趁着停雨的空隙回去,倒是在这山脚吹了一夜冷风?

      “我在等您,您一直没有回来。”

      苏辞失笑,“有什么可等的,走吧。”

      “公子...”转身之际,多宝却不着痕迹拦住他,“您...没事吗?曦王殿下他们...他们有没有难为您?”

      苏辞闻言脚步一顿,侧首看向他。

      身着鲛青色素衣、头顶规规矩矩束着竹节竹叶冠,素来低眉敛目的脸已经养出几分健康的肉色,若乍一看,多宝已经很像一个青玉翠竹一般的儒生少年了。

      而此时此刻,仿佛真有几分真假难辨的关切,正从他略显焦急的面色中传达出来。

      苏辞定定看了他一眼,继而再度失笑,打趣道,“能有什么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本来只是说着玩笑,谁知多宝竟然真的皱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像是确定没事,才微微松了口气,退到一旁。

      见他这副神情,苏辞不禁挑了挑眉,心下难免感概——若不是他确定多宝在他的茶饮、饭食里下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若不是他确定原主曾常年打骂折辱、种种虐待行径绝对可能被人原谅,此时此刻,恐怕要以为多宝是真的在担忧他了。

      苏辞心下叹息,面上却没有任何表露,只道,“走吧。”

      多宝亦步亦趋跟了上来。

      临近城门,苏辞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稍后你先回府吧。在外面待了一晚,想必是没有休息好,先回去收拾收拾吧。”

      多宝:“那您呢?”

      “我没什么睡意,随意逛逛。”

      多宝迟疑了一下,问道,“您是继续逛铺子吗?”

      之前从长公主府回来,他就陪着苏辞一直在走街串巷,逛遍了各式各样的行当商号、铺肆作坊,偶尔看见一些新奇的物件,苏辞会顺手买了来送他,但他隐隐能猜出一些,这看似胡乱的闲逛,不该就为了买几件东西,该是别有目的的。

      苏辞随意“嗯”了一声。

      他不能在这个朝代一无所有地待下去,无权无势、不受待见这是先天的,没办法,但不能连钱也没有。他先前已经在长公主那里打好了铺垫,想和她合作做一门生意,但长公主乃是高门权贵、钱权不愁,倘若他的点子不够新奇,恐怕也得不到长公主足够的重视。

      除此之外,没什么挑战性的生意,苏辞自己也懒得动手,所以他还得再四处看看。

      “公子,我不回府。”

      罕见听到多宝说出拒绝的话,苏辞挑了挑眉,“那你?”

      “我跟着公子。”
      “我经常替公子出来买东西,识得路,公子若有不熟悉的去处,可以问我...”
      “公子出门在外,总不能没人伺候,我还可以端茶倒水...”

      眼见多宝扯出了一大堆理由,苏辞连忙打断他,不由好笑,“就这么想跟着?”

      多宝连忙点头。

      是监视吗?还是别的什么?苏辞细细打量了他一瞬,语气有不易察觉的微妙叹息,“也成,那你随我一起吧。”

      两人不久就走到了城门口,虽然太阳还没出来一会儿,但已经有不少百姓在列队等候入城盘查,经过简单盘问,苏辞自然是顺顺利利入了城门,正要抬步离开,不想却被城门看守啧啧称奇的声音吸引住了视线。

      “武老大,听说你这趟镖去的是泸州,茶老板集了十万辆银子给你,你这一趟回来,光走镖就得挣不少吧?”

      苏辞一回头,只见入城口停了几辆空荡荡的镖车,上竖镖枪,枪上挂着一面面青底红边的镖旗,猎猎飞扬,为首的镖头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正在同看守寒暄。

      听了看守的问话,那镖头象征性低咳一声,然而紧接着却伸出手,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缓缓竖起了两根手指。

      看守旋即惊呼起来,“两千两?!”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声调有些大,略微压低了声音,“两千两,真的假的?你可别夸嘴骗人!”

      镖头不满道:“兄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老子早同你说了,让你跟着我干,是你自个儿怂包,怕走镖丢了性命...”

      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苏辞没有再听下去,他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盯着镖车上空荡荡的箱子——那里面本该是块垒整齐的金锭银锭,在长途贸易的推动下由北至南,仅仅是换了个地方,镖局就实现了两千两的收入。

      刹那之际,无数想法争先恐后涌入苏辞脑海,火星一样零碎却明亮,逐渐的,那些星子汇涌起来,行程了一条无比清晰的脉络。

      苏辞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公子?公子?”

      苏辞收回眼神,冲一旁喊他的多宝笑了笑,素来清俊柔和的眉眼竟隐隐露出某种锐利的锋芒,“不上街乱转了,走,我们先约卫世子见上一面。”

      半个时辰后,九品斋二楼包厢。

      苏辞稳稳坐在雕花红木椅上,手里捧着一杯上好的泸州凤羽,正要往嘴里送,然而听完他的话,对面的卫春庭却吓得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不是吧苏兄,你来真的?!你要我亲自干,和你一道做生意?!!”

      多宝坐在苏辞身边,正小心翼翼往嘴里塞糕点,被这动静惊得一下愣住,茫然抬起头。

      “哎呀抱歉小多宝,吓着你了吧?”卫春庭见状连忙道歉,“你别管我们,继续吃,要怪你就怪苏兄,他吓到我了。”

      苏辞呷了一口茶,转而失笑,“世子,你急什么?我又不是叫你杀人放火,你何至于怕成这样?”

      “杀人放火倒还简单了,心一横,脖子栓裤腰带上,把良知都扔了,提把刀就能上。”卫春庭满脸愁相,苦哈哈道,“可是苏兄,生意经我真是一窍不通啊,我可以给你出钱,可你非拉着我亲自做点什么,怕是要赔得底儿掉...”

      苏辞悠悠道,“世子,你是不想做、懒得亲自动手,还是不敢做,怕失败了别人会说?”

      “苏兄,我...我...你不晓得我这个人,我做什么都不成的...”

      “谁说的?”

      “不用别人说,我自己心里知道...”

      苏辞直看向卫春庭,慢悠悠的语调里莫名生出一种轻描淡写的压迫感,“是长公主说的,还是你旧日的朋友;亦或者,是你一直尊崇无比,却从未被他承认过的父亲,定国公?”

      卫春庭脸憋红了,“苏兄,你——”

      “觉得我说话有些难听、咄咄逼人是不是?”苏辞搁下茶杯,淡淡掀起眼皮,眸光是似笑非笑的不解,“可是世子,旁人这么说你也就罢了,你为什么也这么贬低自己?”

      卫春庭头一次觉得苏兄笑起来有些吓人,像他先前十分害怕的老夫子,“苏兄,我没用的,我只是怕拖累你...”

      苏辞抬眼看他,“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更何况,你知道的,我就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子,银子以后要你自己来出,活也是你来干,赔了自然也算你的。算来算去,我只是出个点子而已,你能拖累我什么?”

      “......”

      卫春庭被这一番长篇大论绕了进去,像是反应不过来了,成了半个哑巴,呆呆站在座位上。

      苏辞见他这副模样实在有些可怜,不禁思忖自己是否有些过分了,于是放缓了声调,“世子,你总是强调自己无用,然而实际上,无非是在文武两道上遭遇了挫折。”

      “......”

      卫春庭的脑袋慢悠悠转向他——

      “论学文,世子,你乃是长公主不足月产下的孩子,自小受尽呵护,即便你不用功,长公主为你延请的师傅也绝不敢苛责你,因此你自小便失了先机,无论后天如何弥补,自然再也作不出锦绣文章;只不过,世子,你难道就真的喜欢那些经史子集,满口之乎者也、繁文缛节?”

      卫世子慢半拍地眨了眨眼。
      ...他不喜欢。

      “论武,大抵也是同样的原因。世子,你既是没这方面的兴趣,为什么非要勉强自己,去迎合定国公的喜好?就因为他是你爹吗?”

      卫春庭眼神立刻一黯,显然是被戳中了伤疤。

      苏辞见状轻叹一声,“世子,你哪里是没用,只不过走错了路而已。”

      “走错了路...”听见这话,卫春庭终于讷讷抬头,“可是苏兄...你说让我同你一道,可你怎么确定,你说的这条路就是对的...”

      倒是个好问题,一针见血。

      苏辞放下茶杯,起身走到他跟前,与其平视,“我没说它是对的,然而你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它就一定是错的。”

      “......”

      眼见苏辞走到跟前,卫春庭赶紧直起了腰,不自觉站得板正起来!

      苏兄这样好看的一双桃花眼,现在看起来为什么这么可怕?!卫春庭觉得自己的胆怯在这样沉静的眼神下简直无所遁形,结结巴巴道,“苏兄,你说得对,可我怕...”

      “怕什么呢,世子?”苏辞定定看着他,“你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有几十年的好时光,就算出错了又能怎么样?难道你甘心被人叫一辈子的纨绔,甘心一辈子碌碌无为,招猫逗狗,甘心被人背地里编排,说你是一个只会混吃等死的草包二世祖?”

      好半晌,卫春庭喃喃开口,“我不愿意...”

      “那就试一试。”苏辞逼近他一步,目光灼灼,“世子,你一不缺钱,二不缺背景,三来性子率真,生意场上讲究一个‘信’字,这样的人,大家巴不得与你相交。所以世子,你为什么不试试?”

      “......”

      卫春庭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他呆呆看着苏辞的眼睛,只觉得里面除了某种咄咄逼人的锐利,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鼓舞、信任与企盼,仿佛他真能做好这件事,并且能做到卓越、无人匹敌一样。

      一瞬间,他心里被搅得很痒,竟然有种破罐子破摔,跃跃欲试的冲动。

      真是疯了。

      只不过...

      “苏兄,我真的什么也不会...甚至,我连要学什么、怎么学都不知道...”

      苏辞闻言慢慢微笑起来,一时间,桃花眼里竟有一种引而不发的矜狂内含其中,“世子,我既然来找你,便是胸有成足,自然也有十成的把握带得动你。你放心,凡事我都会细细同你说,再者,又不是一口吃成个胖子,你不要急,慢慢来。”
      语罢他略略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打趣道,“还是说,世子并不信我?”

      “信!”卫春庭连忙道,“苏兄,我自然是信你!”
      虽然脑子缺根筋,但他自打第一次见到苏辞,就莫名觉得对方看起来十分面善可靠,否则的话,当时也不会巴巴跑过去搭话。

      苏辞正色道,“那这么说来,世子愿意同我一道了?”

      “我......”
      卫春庭先是一怔,继而垂下脑袋,皱起眉头,陷入了很长一段的沉思。

      苏辞没有打扰他。

      拉卫春庭入伙,其实只不过是刻意抛下的一个引子,苏辞真正盘算的,是长公主身后巨大的财力和背景。而长公主心里最在意的人,莫过于她的孩子。

      倘若卫春庭真的愿意参与进来,付诸心血,那长公主定然不会对自己要做的事袖手旁观,势必会倾全力支持。

      可如果卫春庭不愿意...

      苏辞自知这番忽悠动机不纯,是以给了对方足够长的时间去斟酌,如果最后卫春庭还是不愿意,苏辞也不会强求——毕竟他先前答应过的,视卫春庭为友,绝不利用,绝不伤害。

      他并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在苏辞认为对方百般为难想要放弃之时,卫春庭忽然抬起头来,圆溜溜的眼珠中突然迸发出一种视死如归的光彩:
      “试试就试试!苏兄,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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