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伪装真情苟命》酒居山下的酒鬼

23、退让

　　是利诱啊。

　　苏辞缓缓抬眼，与对方漂亮冷峻的眉眼对视，像是开玩笑似地问，“放弃什么？”

　　言淮皱了皱眉，意思是明知故问。灯烛下，他的墨玉瞳孔折射出些微不悦的神采，但由于睫毛太长、打下一片阴影的缘故，一时之间，又让人觉得他是安静和无害的。

　　苏辞不动声色从他脸上移开目光，心里忽然起了好奇，为了苏怀瑾，他到底能付出些什么？

　　指尖在桌上轻敲两下，苏辞坐直身子，唇边含笑，“这么说来，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吗？”

　　言淮：“钱财、官位或者其他。你要什么？”

　　我想好好活着，直到八年以后。

　　苏辞心里直接就冒出了这句话，但很显然，这个条件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提出，而且就算提了，对方也并不一定会履行承诺。毕竟，在放他一命这件事情上，言淮并不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先前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就是最好的证明。

　　“钱财啊...”苏辞扬了扬眉，言笑晏晏，“如果我想要一千万两，也可以吗？”

　　一千万两，简直可笑。

　　就在言淮目露讥讽时，苏辞飞快语调一转，“抱歉，我开玩笑的。”

　　言淮：“......”
　　他们之间，远远没有到可以互开玩笑的地步。但他心有顾忌，所以到底没有发作，而是忍着薄怒再次重复，“所以你的条件是什么？”

　　苏辞不疾不徐开口，“若是我想求官呢？”

　　“什么官？”

　　“唔...”苏辞佯作沉思了一会儿，仿佛真的在考虑，“听说云麾将军是四品，我若想要个三品卿相的位置，可以吗？”

　　三品...
　　云麾将军一个四品职位，满朝文武尚且吵得血雨腥风，三品，苏辞倒真是敢开这个口，真是不自量力。

　　言淮俨然已经生出不耐，一字一顿冷嘲出声，“就算我能给你，你也得有命拿。”

　　“是吗。”

　　面对这明晃晃的威胁，苏辞却只是笑了笑，姿态懒散，“那要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弃呢？”

　　这样的话，你拿什么去讨苏怀瑾欢心？

　　言淮立刻变得不善起来，他眼中杀意好不容易才淡去，如今却又浮现出来，沉沉倒映在墨玉瞳中。

　　一句话而已，值得如此动怒吗？

　　苏辞悄然叹息一声，心知火候已到，再挑衅下去，今天所有努力可就白费了。

　　“好了，我方才都是玩笑话。”

　　言淮皱了皱眉。
　　他什么意思？

　　苏辞不慌不忙从八仙桌旁起身，因为久坐，再加上伤口崩裂、不断失血，他眼前眩晕了一瞬，脸色也显得苍白，于是只好当着言淮的面，从腰间的黑色海棠锦袋里快速取了一颗药吞下去，然后才平静地看向他。

　　“你去拜师吧。”俊美的面容恢复了点血色，苏辞漫不经心笑了笑，“我甘愿放弃，不同你争。”

　　言淮闻言愣了愣。

　　印象中的苏辞，该是品行低劣、无能刻薄，这么好的机会，他会放弃狮子大开口的机会？不由动了动唇，“你——”

　　苏辞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没有条件，我什么也不要。”

　　“......”

　　迎着对方微愕的目光，苏辞缓缓后退一步，很有分寸地开口，“放心，此事我不会告诉别人。至于闯关的细节，我想你也不愿意让外人知晓，出去后我会叮嘱卫世子保密，你不必再为此忧心。”

　　说罢，他微微颔首，脚步稍移，便往外走。

　　然而这番话实在是太过体贴，甚至无私奉献到让人有些心惊，就在两人擦肩而过时，言淮猝不及防出声，“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好心地安排好一切？
　　为什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苏辞没料到他会突然拦住自己，但大概明白这三个字问的是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呢。

　　顿了顿，苏辞侧首看向他，一向潇洒从容的桃花眼收敛了笑意，里面是让人看不懂的情绪，“权当是我先前欠了你吧。”
　　“既然你想要这个，就当是我还给你，愿你得偿所愿。”

　　说罢，苏辞淡淡转身，拾级而上，只留下一步一步离开的背影。

　　......

　　顺着台阶一直走上去，就回到了地面。试炼是晚上酉时开始，现在已过去两三个时辰，是以天色已黑，繁星闪烁。

　　苏辞走上去的时候，迎面看见一片开阔的空地，卫春庭就站在不远处，他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家马车招了过来，马车四角挂着橙黄灯笼，看见苏辞后，连忙冲他挥手，“苏兄，这里！”

　　苏辞闻言走过去，正要问林二管事在哪儿，就见卫春庭已经喊来了随行的大夫，说要给他包扎伤口。

　　本要说不用，可苏辞又想起来手上有蛇爬过，顿时又难受得不行，一问之下，卫世子的豪华马车上果然备了不少清水，于是借着包扎伤口的机会，痛痛快快洗了好几遍手。

　　卫春庭粗中有细，大方周到，苏辞冲他颔首道谢，“多谢世子帮忙。”

　　“不用不用。”卫春庭嘿嘿一笑，“若不是苏兄，我肯定要被蛇咬伤几口，这点伤药算什么。不过要是早知道，我肯定带点雄黄进去...”

　　果然人在脱离险境后会变得话多，苏辞耐心听他絮叨了几句，才逮着机会发问，“世子，林二管事去哪儿了，他怎么不在这儿？”

　　“哦，他让我们现在这里等着。他去通知其余闯关者，让他们离开了，毕竟我们赢了嘛。”

　　苏辞“嗯”了声，余光瞥见言淮出现在了不远处。

　　恰在此时，两个小童打着灯笼出现在前方空地上，“三位，我家主人有请。”

　　这应该是林樾崇要见他们，苏辞闻言点了点头，温声道，“世子、怀瑾，我们走吧。”

　　两个小童引着三人在山中七弯八拐，在阴森幽暗的山中走了约莫一里路，带他们走到一处点着灯笼的竹篱院落前。

　　小童在院子门口停下，“请想要拜师的闯关者先进去见林将军，至于其他两位，请在此稍候片刻。”

　　闻言，苏辞引着卫春庭退开两步，“怀瑾，你进去吧。”

　　月色皎洁，门口的灯笼安静悬挂着，言淮在一团橙黄的光芒中停驻片刻，几不可察出声，“多谢。”

　　等他进去后，卫春庭悄摸出声，“苏兄，你把拜师的机会让给怀瑾兄啦？”

　　苏辞不欲多说，只是简单“嗯”了一声。

　　见状，卫春庭还以为他内心失落，很是豪气干云地拍了拍他，“嗐，没事的苏兄，你要真想学武，到时候我让我娘去宫里求舅舅，让他找飞锦卫的高手来教你。”

　　宫里的飞锦卫？此乃是大陵帝王亲卫，苏辞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令堂是？”

　　“啊，你不知道吗？”卫春庭颇为惊奇，“我娘是长公主啊，皇帝是我舅舅。”

　　长公主、定国公...

　　苏辞终于想起他遗漏了什么——林樾崇前世就是因为无故袭击长公主车架，才被判斩刑，那时候，他才刚刚找到失散多年、但已得了失心疯的发妻。也正是因为被判斩刑，他才在狱中将毕生学武、掌兵心得传授给苏怀瑾，以此作为恩情，托苏怀瑾去照看自己年迈的妻子。

　　没想到卫春庭居然是长公主之子，也不知这长公主和林樾崇之间有什么纠葛，想到这里，苏辞语气迟疑了些，“世子，你母亲知道你来此处吗？”

　　卫春庭不假思索，“知道啊。我娘很支持的，你忘啦，那乌金软甲还是我娘给我准备的。”

　　苏辞闻言皱了皱眉，直觉其中并不简单，但现在毫无头绪，只好将此事先搁在心里，转而和卫春庭聊起其他话题。

　　......

　　与此同时，言淮被小童引到院里的堂屋中。

　　堂中干净简陋，但四壁点着好几盏油灯，照得堂中大亮。一粗布麻衣打扮的老者正背对坐在木桌上，低头不知正吃些什么。

　　言淮看了他片刻，淡淡行了一礼，“林老将军。”

　　林樾崇听见动静回头，只见他一身山野村夫打扮、鬓发隐有霜白，但饶是如此，他精神矍铄，周身气势威严，仅仅是那一个回头，就可以窥见何谓“将军血煞”。

　　不紧不慢地搁下筷子，林樾崇抬眼道，“你就是苏怀瑾？”

　　“是。”言淮恭而有礼，刻意放低了姿态，“晚辈苏怀瑾，一直仰慕将军风采，特来拜师。”

　　林樾崇沉沉应了一声，猛地一拍桌子，抬手出招，攻向言淮面门——

　　言淮眼神一凛，下意识就要反击，但他到底意识到自己是“苏怀瑾”，立刻放弃了攻势，转为格挡，他招招接得稳妥，但却不动声色后退，看起来既没有处于上风，又不显得太过颓势。

　　几个回合过后，林樾崇堪堪停手，然后转身坐回了桌子边上，又拾起来他那碗吃食，不紧不慢吃了两口。

　　大抵有本事的人都恃才自傲，言淮见状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在一旁候着。

　　不料林樾崇忽然开口，“苏公子，你的本事在我之上，没必要再拜师了。”

　　言淮眼神立刻一变，“林将军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林樾崇道，“刚才你与我对招，难道没有刻意收敛？”

　　短暂的沉默后，言淮放下手中剑，颔首作揖，“...将军误会了，我方才并未藏拙。更何况，将军所长不只武学，还有作战兵法一道，我敬重将军许久，还望您能收我为徒。”

　　他虽然看起来沉默寡言，但是态度十分礼遇，林樾崇吃饭的动作不由慢下来，到最后甚至放下了碗筷。

　　叹息一声，林樾崇无奈开口，“做人做事，凡事要留一线，老夫本不想将话挑得太明。”

　　言淮闻言皱了皱眉，显然也意识到接下来听不到什么好话，但他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

　　这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暴露了，一心只想着苏怀瑾，不愿意他在敬重的人面前留下坏印象。

　　林樾崇正色道，“想要入我门下，必须要有真才实学，文武皆需上品。虽然你确实达到了林某的要求。但——”背手起身，林樾崇不紧不慢踱步到黑衣少年跟前，语调倏地一沉：
　　“但你，真的是苏怀瑾吗？”

　　话音一落，言淮瞳孔微缩，霍然抬眼！

　　饶是林樾崇行伍多年，一时也被这冷冽的目光给慑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摇头失笑，“这下，老夫更确定了，你根本不是苏怀瑾。”

　　“...我虽已年迈，但每次前来闯关的人什么水平，我心里还是清楚的。二十日前，苏家大公子曾来过一次，但他闯到一半，便被我的机关所伤，半途结束了试炼。他各方面水平我心中早已有数，你的功夫招式远远在他之上，虽然你极力模仿，但你终究有破绽，不是他。”

　　话到这里，言淮俨然明白他已经被识破冒名顶替一事，沉默了一瞬后，干脆也不再装：
　　“林将军，苏家大公子对你十分推崇，一心一意想要拜你为师，为此不惜苦练数月。若您答应收他为徒，您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尽管提？”林樾崇忽然一笑，“你口气倒是不小，京城人人都说，大理寺少卿的嫡子得了七皇子曦王的青睐，仕途一帆风顺，让老夫猜猜，你是曦王的人吧？”

　　言淮神色平静，“林将军，你只需说条件即可。”

　　林樾崇转身灌了一杯冷茶，失笑道，“阁下这么有本事，难道不知道老夫最在乎什么？”

　　他放下官位，寻妻访子快二十多年，京城几乎人人皆知。言淮沉默了一会儿，“我已派人在大陵各地寻找，迟早一日会有尊夫人他们的消息。”

　　迟早一日...在场两人都知道，这相当于空口白话。

　　林樾崇一摆手，显然不以为意，“那便到时候再说吧。若阁下真有本事替我找到至亲，到那时，莫说一个苏怀瑾，就是十个，我也照收。”

　　这意思显然便是婉拒收徒一事。言淮兀自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离去，低声说道，“林将军，苏怀瑾确实十分钦佩您，他为人正直，一心向武，您何妨给他一次机会？”

　　见他还不放弃，林樾崇叹息一声，“年轻人，离开吧。苏怀瑾为了拜师，蓄意找人顶替，这样的人，我是不会收他为徒的。”

　　“这件事与他并无干系，是我——”

　　林樾崇挥手将他打断，“无论事实如何，老夫心意已决。难道你要我告诉众人，你是顶替苏怀瑾来参加试炼的吗？”

　　这话一下掐中了死穴。若真如此，“苏怀瑾”三个字，少不得又受京城诸多非议。

　　言淮眼神稍凛，但片刻后，却只是抿了抿唇，低声恳求，“此事与苏家大公子无关，还请林将军海涵，不要对外声张。”

　　“放心，老夫不是多嘴之人。”

　　定定看了一会儿，似乎确认了拜师一事再无转圜余地，言淮默然提起剑，颔首拜别林樾崇，提步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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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