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恐怖游戏里寻找真善美多少有点大病》鸠枝

4、梦魇

　　杨泽的道具卡即将到时限，怎么都没想到最后一刻会有人横插一脚，他力竭地后退两步，靠在洗手池边，用斧子撑着身体，怨毒地看向沈栖川。

　　“我就知道——我们俩同一个任务，你肯定会在最后关头坏我的好事。”

　　他声音低沉，每说一段话，都要喘口粗气，嘴里喷出的血沫几乎要溅上沈栖川的脸。

　　沈栖川接斧头的那只手不自然地垂下去，虽然只是挡住斧柄，但这巨大的冲击力已经把他的骨头给震折了。

　　但因为用了那张刚到手的痛觉麻痹卡，因此他还能扯出一个苦瓜般的笑，对杨泽说，“游戏进度还没打满，你现在杀了她谁都出不去。”

　　就在刚刚，他才知道这个游戏的全部规则。

　　首先，每个npc有自己独有的场域，比如说李敏是房间，李辉是客厅，李红是厨房，在场域里npc的能力会获得大幅度增加，正常来说玩家都是打不过的，需避其锋芒。

　　其次，每个npc开口对玩家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他们的规则，玩家必须无条件服从，否则就会被npc抹杀。

　　最后，玩家必须将游戏打到一定进度后，才能选择完成通关任务，结束副本。难度越高的副本对进度要求也越高，他们现在进入的这个副本还算简单，要求是打满60%。

　　否则一些玩家借助其他副本里攒下的道具，一进来啥也不管，直接将任务做完了事，比如杨泽此刻的行为。

　　假设在游戏进度还没打满的时候，就提前完成任务，所有人都将困在剧情里，等待游戏失败。

　　当然，这些只是对所有游戏玩家的要求。而沈栖川作为一个绑定了所谓圣母系统，以发现真善美，感化npc为己任的倒霉蛋，在看见杨泽拼尽全力攻击李红的那一瞬间，脑子里的系统立即便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危险！危险！Npc李红正在遭受非法攻击，请宿主不要见死不救，重复一遍，请宿主不要见死不救！】

　　我他妈到底要怎么救啊。沈栖川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一人一鬼，他甚至能听见斧头破开空气的猎猎风声。

　　【警告！警告！与系统的匹配值正在迅速降低，连接随时可能中断，请宿主不要见死不救！】

　　系统的声调越来越高，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地刺痛着他的每一寸神经末梢。

　　知道了，闭嘴！沈栖川点开商城，给自己换了张痛觉麻痹卡，然后无比悲壮地，冲上去肉身开团了。

　　巨大的反作用力将他弹开，后腰重重撞上柜子转角处的尖锐棱角。

　　沈栖川脸色都没变一下，喘口气，和杨泽打完嘴炮后，他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李红，虽然浑身都是被杨泽砍出来的可怖伤痕，但那粘稠的血液已经不再流动，伤口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逐渐缩小。不愧是c级boss，抗揍能力点满了，沈栖川在心底微微松口气。

　　李红停止了那尖锐的叫声，两双眼睛分外茫然地盯着沈栖川，显然对目前发生的事情充满不解。

　　【恭喜宿主，npc李红的好感度＋25，总好感度突破10点，爱心商店功能开启。】

　　沈栖川愣了一下，就在这一分神间，他听到一声无比刺耳的尖叫——

　　接着有温热的液体，一股一股，从他体内涌出。他低下头，不知何时，李红诈尸一般地从地上直直坐起，伸出手，以掌为刀，在他的腹部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沈栖川低下头，她的手掌还插在自己腹部，鲜血黏糊糊顺着手指滴落在地。她仰头与自己对视，茫然的表情一点点变得清晰，灵动，直到露出一个堪称娇俏的笑来。

　　一切变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甚至连痛觉麻痹卡的时间都没过。沈栖川后退几步，提起没受伤的手臂，捂住伤口，感受温热的血液一点点流失，眼前的世界逐渐发灰，模糊，颠倒混乱。

　　再然后，他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有咸味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脸上，是女孩断断续续的哭声，像被网兜捕住的猫。

　　随后有一个宽大手掌蒙住他不停颤动的双眼，声音低沉道，“没事，我有回复卡，你撑住。”

　　嗯。沈栖川觉得自己应当是轻轻地念了一声。

　　【宿主，爱心商店限时五折，各种好用的道具全场统统五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你真的不进来看一看吗？】

　　系统那分外欢快的声音好似一串喜庆的摇铃，震得沈栖川生无可恋，灵台一片清明。

　　你没看见我都快要死了吗！？

　　沈栖川暴怒出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漂浮在空中，浑身上下干净清爽，什么毛病都没有。

　　这种失去了重力限制的感觉，实在像他处在第十交界面，和系统商量去留时的感受。

　　【亲爱的宿主，在我们传播真善美的大业完成之前，我怎么会让你轻易地死去呢？】
　　【别忘了，我们的目标可是让世界每一处都充满爱。】
　　【话不多说，今天爱心商店限时五折，优惠多多，快来看看吧，说不定哪个道具你现在就用得上呢？】

　　嗯，委屈自己成全别人，将圣母鲜血洒向人间是吧。沈栖川翻了个白眼，点开这所谓的爱心商店。

　　“这个爱心商店，和游戏系统道具是不同的吧？”

　　【是的，毕竟系统不同。不过请放心，我们这也是正规的专业道具，用过的都说好。】

　　沈栖川点开商店，比起恐怖游戏里的花里胡哨，这个商店界面倒是简洁很多，甚至简洁得有些过分——像是临时赶工出来的。

　　商店里的道具并不多，得用刚刚收获到的好感值来兑换。沈栖川粗略看了一眼，还挺人性化，兑换不了的道具都是黑白色，唯有一个价值20好感度的药瓶形状道具微微亮着代表治愈之力的柔和绿光。

　　沈栖川眼前一亮，当即就选择了兑换。

　　【兑换成功，来自健康女神Hygeia的祝福，使用这瓶充满营养的魔力药剂，甚至能让npc起死回生哦~】

　　“等等？！”沈栖川恨不得把这玩意儿从自己的背包里丢出去，“这瓶药，我辛辛苦苦换来的道具，是给npc用的？”

　　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奉献精神，才能让他在经历用血肉之躯帮npc挡刀，却不幸被npc背刺生死未卜后，还不忘在临死前花光所有积蓄帮npc买一瓶让她起死回生的药——

　　付出生命代价，只为感动自己。

　　沈栖川这辈子都没这么气过，他怒极了，眼底像是攥起两团火，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摆烂道，“爱死不死，我不玩了。”

　　【宿主——不是这样。】

　　系统期期艾艾道。

　　【您仔细看，商店里也有作用于玩家的治愈药水，价值40好感度。】
　　【而且您的同伴已经用回复道具，将您救活了。】

　　话音未落，身体首先感受到一阵剧痛，每块肌肉，甚至每个独立的细胞，都在沈栖川的体内放声尖叫。

　　他疼得眼睛都睁不开，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一块温暖的地方，疼痛让他不自己地弓起身体，蜷缩成虾米形状，直往更温暖的地方拱。

　　等他理智稍稍回笼，一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脸紧紧贴着柔软的白色棉质衬衫，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里头那层精壮的肌肉。

　　而此时的他，下半身躺在冰凉的地上，上半身却保持着一个双手环抱这人劲瘦的腰肢，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他小腹的尴尬动作。

　　沈栖川感觉自己面颊有些发烫，但还好，因为失血过多，啥也看不出来。他松开手，挣扎着想要从地上坐起。

　　哪知全身使不上一点力气，稍微动一下，腹部那刚刚愈合的巨大伤口便开始造反，痛得他冷汗直冒。

　　云浮垂下眼，与菜鸟对视一眼，意外发现他的眼睛是一种偏浅的茶褐色，因为忍痛，里面蓄满了泪珠，显出一种脆弱的美感来。

　　“别乱动，我扶你起来。”

　　一只宽大的手掌揽住沈栖川的肩膀，扶着他坐直了。

　　谢敏然和陶钰两人就站在他身后，见他醒来，谢敏然脸上还挂着泪，嘴角却翘了起来。

　　沈栖川对她笑了笑，看向眼前的一片狼藉。

　　李红自从捅了他后一直呆滞在原地，就像个失去了指令的机器人。她直愣愣地杵在厨房中间，将杨泽与沈栖川等人分隔开。

　　杨泽手里紧紧攥着斧头，气喘吁吁地看着几人，见沈栖川从地上坐起，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眼里充满了怨毒。

　　“玩家之间互不干涉，你们、”他举起手，指尖止不住地颤抖，“你们凭什么帮他？”

　　陶钰倚靠在门边，闻言反唇相讥道，“你又凭什么在进度还没打满的时候就擅自完成任务，想把我们都困死在里面吗？”

　　哪知杨泽听完这话，竟抱着受伤的肚子，大笑起来。

　　他身上沾满了血污，手里拎着一把骇人的巨斧，逆着光的面容显得愈发狰狞，乍一看好似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笑到一半，骤然变脸，沉声喝道，“你们懂什么！？”

　　沈栖川本能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身旁的云浮反应比他还要快，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就已紧绷起来。

　　可这一切，都不如杨泽手中那柄突然暴涨成原来两倍大的巨斧快。

　　斧头上包裹着一圈漆黑的雾气，朝李红斩下的那刻，黑雾在一瞬间暴涨炸开，那势不可挡的锐气直接把整个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震碎了。

　　而处在黑雾中心的李红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便摔倒在地，再也没有了动静。

　　在她倒地前的那一秒，沈栖川分明看见，她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滚落出，大块大块的透明泪珠来。

　　巨斧造成这惊天动地的一击后，突然就消失在雾中，只剩力竭的杨泽，用手撑着水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时之间，只有锅碗瓢盆们不断碎裂的声音，像余震一般，久久在几人耳中炸开。

　　“你到底在做什么？”陶钰扶着门，忍无可忍地冲杨泽吼道。

　　杨泽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再然后，躺在地上的李红像是诈尸一般，伸出枯瘦的手，紧紧攥住了沈栖川的脚腕。

　　这一刻，所有人的脑子里，都浮现出同一串讯息。

　　【玩家杨泽触发被动——母亲的愤怒。来一起感受一下作为母亲的力量吧~】
　　【npc李红升级为b级boss，所有玩家解锁特殊剧情：梦魇。】

　　狭小，逼仄，充满血污与混乱的厨房里，突然升起一道浓雾。

　　沈栖川只是眨了个眼，冰凉的蓝色地砖，蜿蜒的血液，发狂的女鬼，几近癫狂的玩家，以及身边那温热的体温都在须臾之间烟消云散。

　　他拖着因为失血过多而分外虚弱的身体，在浓雾里缓缓前行。此处应该是块干爽的泥地，踩上去的触感与水泥地有种明显的不同。

　　雾气越来越浓郁，直到隔绝人所有的五感，在忘却所有前尘之时，沈栖川似乎听到一道微冷的机械女音，“宿主，请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