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惑》执惑

24、24

　　华浮生最终还是搬离了那个初步搭建好的院子，转而入住萧长离之前让下属盘下来的院落。
　　在事先谋划这一点上，他俩出奇的相似。
　　东西少的好处就在于搬家不费功夫，几乎是今天定下，次日就能入住。
　　再次日，用于警惕的设施也悉数完成，还有余时种些葱姜蒜，再泡个豆子——看着绿油油的豆芽冒出来，华浮生诡异地感到满足，并打算晚上吃炒豆芽。
　　华浮生还制作了两幅新的面具，制作材料以挡住逐渐割脸的秋风和掩人耳目为目的，是普通的外戴式。
　　细节一些，伪装时将衣服里的肩垫高度调一调，打明日起看上去又是一个外形与昨日不同的人。
　　其实只要她想，每天都可以扮演不同的人。
　　新的院落更大一些，也更空旷，空旷到华浮生想要去买些适配的摆件——至少别让屋子空旷的有回声。正好还可以和饭搭子一起上街吃饭、逛街，顺带探听消息。
　　荷包尚满的时候在古代逛街很有感觉，几文钱就能买到制作精良的手工艺品，钱币单位上到“贯”，甚至能买到人……
　　比起买很多有用没用东西，华浮生更喜欢多看、少买，只有确定东西有用，使用功能不会和已有的物件重合的时候才会下手。
　　买下一根簪子，替换掉原本已经用旧了的那根，华浮生心情愉悦地结束挑选，转战下一个。
　　糖葫芦算是到处都有卖的街头小食，她常买，这次分给身边人一份。
　　身旁陪同逛街的萧长离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她：“当时……你不会真的想留在那个幻境吧？”
　　华浮生：“……”
　　有一种玩游戏上瘾被抓包的感觉。
　　于是她反客为主：“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那东西……你收下了，还在用吗？不是说有副作用。”
　　“是啊，你猜我悄悄用了几次？”
　　“……”
　　“……哈哈，没事啦，就玩了一阵，最近已经没玩了，假的哪有真的有意思，你说是吧？”
　　小的虚拟现实和大的相比，还是大的游戏人生更加好玩。可惜截梦到底还是做不到在虚拟世界中创造真实，不然她当真愿意留在那。
　　现在看来，在这原汁原味的古代生活，没有后世大型商城里的音乐和冷气，没有街头的大喇叭和霓虹灯，简单些也挺好。
　　一边逛着，一边还可以捕获街上人群聊天带来的五花八门的信息。
　　比如街角开了家新铺子，稀奇古怪的玩意很多。比如朝廷终于下令开动余州的粮仓，平衡米价，但刚开没多久粮仓就被抢了……还被趁乱烧了一部分。又比如漕运航道附近的土匪越发猖狂，上个月打劫了一艘官船，关键是朝廷还没人能将他们绳之于法……
　　身处于和平地带的霁州还好，城里受影响不大，只街头多上许多外来人口。
　　好像一闪而过的路人还有她觉得眼熟的，是谁来着？算了……不重要，刚刚走过去那两人说起一个商会正在招人，听起来待遇不错，口碑还好……
　　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的华浮生顺口就捡感兴趣的来讨论：“你说在限商令之下这能发展起来吗？”
　　听众很捧场，回忆着下属搜罗的情报汇总：“前几年局势稳定，朝廷对商户管束不严，只近一年才开始严加管理，不过霁州历来有自治权，在州里发展还是可以的。”
　　“唔……我记得余、霁二州位置相近，地形水系相似、作物也相近，怎的一个乱成一锅粥，一个却不受影响？”
　　“余州地广，势力错节盘根，一直都不太服管教，趁着民变闹事也属正常。”萧长离稍作思索，给出结论，这些昔日在国子监只是听和背的民情在出来游学后终于有了深刻的体会，“余州对户籍限制较严，农民自降身份经商都要处罚，霁州这边对商人身份反而没那么看重，奇怪。”
　　“你竟也有士农工商这个等级观念？”华浮生看他一眼。
　　萧长离道：“一国供给皆系于农。若多人经商，不务正业，就危及了国之根本，还养出投机取巧之徒。而重农抑商既能保证粮食供给，又能防止商人囤积居奇，这不对吗？”
　　“商人囤积居奇固然不好，但终归可以调控限制，而民间的商人奔走于五湖四海可互通有无，联合各地之长共济天下不足，岂不为有利于民？”华浮生反问道。
　　“倒是未曾想过这些。”萧长离陷入沉思。
　　华浮生忍不住多说几句：“而且别的不说，就现如今使用的农具都还有改进的空间。只要技术进步，更少的人能产出更多的粮食，使粮食供给充足保证收成，同时让更多去钻研技术，岂不妙哉？再者说，农比商地位高的规定只是巩固统治的需要，事实上这些农又能好的到哪里去？看天吃饭者，逢灾颗粒无收，何以为济！借贷九出十三归，加之苛税，最终把自己卖了都还不起。更别提赶上徭役修宫殿，没了命也不稀奇……”
　　说的有些多……她只是在想，如果他最终会回到朝廷去，和他说说这些该会对这个时代有些帮助。但同时她也清楚，很多时候先进的技术和思想并不是没有产生，而是被掌握在当权者手中，为维护他们的利益而被封禁。
　　来自更为发达时空的思索不可避免地带着对这个时代的傲慢，毕竟这里与华浮生从前世界的历史高度相似，同有广袤的内陆地区，同有发达的内陆水系，同样经历过大一统时期也分裂过，而后者已积累了无数的经验教训、发展到了更高的形态。
　　华浮生甚至还怀疑过这里是那里的平行时空——可惜这个答案她找不到，只能猜，知情人不愿告诉她。
　　萧长离并不知道她的来历，也从未从任何人、任何书中听过这些新颖的名词和考虑角度，只觉得这些都说得通，需要留意，觉得她的来处与这里非常不一样。
　　如果她终将要离开，或许对这不会有什么留恋。
　　他还没心绪沉沉地思考完，被拉走了。
　　拉着他的人好像瞥到什么有意思的事物，注意力已经不在刚才：“前面有个新开的铺子卖异域奇珍，走，去看看！”
　　小铺子名为寻琼，卖的东西多且杂，摆放的顺序又能和谐地融合在一起。一楼是多是小物件，还有小孩玩的玩具，二楼放档次稍往上提了少许，放着不少奇珍。
　　打一问价，价格也都定的刚刚好，比稀松平常的小玩意贵一些，摆在一楼的又不至于太贵。
　　于是华浮生挑了枚在她眼里看起来很复古的戒指，往左手一套，将修长的手指衬得更白，又不失锐利感，与之前一直带着的银戒指还算搭配；又挑了件手串，预备着没事盘一盘，平心静气。
　　不占地方又不贵的东西买了就买了——至少她现在是觉得买的这些东西是有用的。
　　结账的时候华浮生瞥见一个眼熟的小孩，是林风，已然穿好了一身新衣，看起来也是个小公子模样的人了。她出现在这里……难道找到地方了？梅染的店开到这里了么？
　　华浮生没吱声，打算就着今天的装扮蒙过去。
　　可那林风眼尖，耳朵也灵，方才听见她的声音就连看了她好几眼。
　　华浮生压了压嗓子，压成另一种女子嗓音，比本音要柔和许多：“小掌柜，有什么不妥的吗？”
　　“没什么……看你有些面善。”林风狐疑地看着她，冷不丁开始叨念似的对暗号，“子虚无处有？”
　　好家伙。
　　华浮生碍于约定不得不回答：“乌有散人间。”
　　到底是答应了的事，不得不回应。昔日她与旧交约定此暗号时其实耍了个心眼，要求对方要找到她本人她才会给答复，实际上么，她的踪迹天下难寻。
　　林风：“果然是你！梅染姐姐说得果然不错，藏头露尾的，你就是不想见她！”
　　华浮生的朋友很少很少，但不是没有，今日终于遇到一个，事已至此，也不能再装了：“……都好好的，见什么见。”
　　“那你给我指远路的事怎么算？”林风却愤懑着，“梅姐姐分明早就从那搬走了，你害我绕一大圈又兜回这里。”
　　华浮生稍微有一些内疚：“啊？这个……抱歉，最近没关注她，不知道她已经挪窝了……”
　　林风倒也没有真的怨她，况且那是她选择的，只是她口中仍道：“别找借口，梅姐姐就在对面的铺子里，她还嘱托我见了你必然要问你，分红还要不要了？走，跟我去见她！”
　　“行吧。”华浮生只能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