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惑》执惑

2、2

　　不想参与世间的缘由还包括想追求内心的“宁静”。
　　这是一个有些扯淡的理由，像是一个才疏识浅的人在思考“我是谁”“我要到哪里去”一样茫然得不知所谓。
　　人世间繁琐，充斥着无数信息。
　　有的人天生钝感，无所谓繁杂的信息存在。有的人敏感，总是忍不住去想事务衍化的轨迹。
　　仔细看这个世界：天上的云聚起来，代表着可能要下雨；地面如果干净，要么是下过雨，要么是有人打扫。路过的百姓的衣服上打着许多布丁，代表他习惯节俭，也有可能是家境不好，或者不讲究。
　　一个人的肤色和脸上的褶子可以推断这个人晒太阳的频率，进而推断职业或者性格。再有个人的神态、语言、举止，不需要与其接触多长时间，就能从感觉上大致判断出此人的性格。
　　大多数人皆如此。不同的个体，相似的经历被切段后排列组合，呈现出不同的性格，然后遭遇轮回一样相似的事。
　　大多数人并不会想这么多，他们会更在乎哪里有功名利禄，她们会在乎谁家又有什么新的谈资可说，他们会纠结于情情爱爱甚至受困半辈子。却对于华浮生所想的那些少数又奇怪的问题没有想法，或者是疑惑她为什么会那么想，亦或者是控诉她不合群。
　　人人如此，便对么？
　　她试探着伪装过，又在洞悉为人处事的规则后对那些没必要的人和事感到无趣。
　　只好告诫自己：别想太多，别有太多的好奇心，别对别人的事那么在意，别想着去改变别人的想法，别管别人。
　　可自己一人呆久了，又未免孤寂。
　　活着就像是任务，为了保证“正常”，需要注意很多东西。
　　华浮生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不知不觉又看了一晚上的野史，思绪飘的很远。
　　直到睡里头那位年轻人深吸一口气突然坐起，摸匕首的手摸了个空，茫然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和窗边发呆的“女妖”，干巴巴的嗓子发出声音：“我……我们这是在客栈？”
　　“嗯。”
　　萧长离平复着从梦里惊醒后格外大声的心跳，环顾四周发现自己零零碎碎的物品就在旁边整齐的放着：很好，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原先沾了血的脏衣服被换了下来，看样子已经洗净后挂到旁边的架子上。
　　不错，还活着。
　　手边有一杯水，摸起来还温温的，恰好可以一饮而尽。
　　外头看不见太阳，分辨不出时间，于是他问：“我睡了多久？”
　　“一个晚上加半个白天。”
　　睡了这么久都没死，应该没人追上来，于是萧长离又躺了回去，让自己放松下来。
　　闭眼踌躇了一会，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昨天……有人查你的马车吗？我怎么上来的？客栈的人有没有起疑？”
　　对于这么些个直接又不算多余的问题，华浮生回答起来还算有耐心：“有人查，我自有法子躲避。你么，是我抱上来的，不过没人看见。”
　　术法吗？没人知道他在这……那岂不是说自己的衣服是她换的……萧长离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没发现异样。算了，也许人家并不在乎这些。
　　还在纠结着，一个碗突然隔空飘过来，盛着粥稳稳当当地落在一旁的桌上，像是被一个隐形的人端来的一样。
　　这好像是那什么已经失传了的……隔空移物？
　　对上萧长离惊讶的目光，华浮生问：“怎么了？”
　　“冒昧问一下，这难吗？你能教我吗？”
　　“不难，但是我懒得教。”
　　“不麻烦的，”他站起来，试图把自己推销出去，“要不要考虑收个徒弟？我学东西很快，背书也很快，还有习武的底子，还会做饭，日常安静不吵闹，就……”
　　华浮生被这一自我推销给逗乐了，坐正身子，饶有兴致地等转折：“只是什么？”
　　他张了张嘴，有点儿犹豫：“有人给我批命说我活不长……”
　　看在这位未加冠的少年看起来甚是鲜活又机敏的份上，华浮生多出些耐心，走过去将人按回卧榻上，并把粥推给他：“首先，我不是仙人。其次，我不收徒。再有，命是自己握在手里的。如果你想学术法，我可以教你一些简单的。”
　　随后又补充道：“但是百年前至今天敌灵气日渐消散，如今能被捕捉使用的不剩多少，如今修行也不过是强身健体，最多能在小范围用个移物之类的，可懂？”
　　“懂！”
　　于是坐回马车上的时候萧长离还在抱着三本厚厚的入门书籍发呆。
　　他原是知道学历史、政要、诗词要背书，却不知道寻仙问道还要背。
　　马车上的一人侧卧榻好心的分成了两个座位，萧长离感激完仍是忍不住问：“就没有那种……什么神识传书之类的？”
　　“那样你能理解吗？”华浮生白了他一眼，“又不用死记硬背，你理解了，再试着用一下，就会了。趁接下来还有些路程，你有不会的可以问我，等到了京城……就再会了。”
　　“好吧……”
　　那入门的册子是华浮生自己闲暇时练笔写的，语言精炼、通俗易懂，再加上一点点悟性，理解起来确实不困难。
　　至少她是那么觉得的。
　　遂一路相安无事到京城。
　　驱车直接到一道没有牌匾、鲜少人路过的大宅偏门。
　　华浮生没有进去已经问询的欲望，等着萧长离去将银钱去来，就想撂下一句“有缘江湖再见”离去。
　　话还未说出口，却被面前人发着光带着期待的眼神给把话塞了回去。
　　“恩人可否留下联系方式？我……可能现下还落魄，除去一些身外之物别无所长。但……来日我定能加官进爵，成为有用之人……不知从何处联系你？”
　　“我行踪不定，不喜交友，不若有缘江湖自会相遇……”看着萧长离飞速黯淡下去的神色，华浮生的大脑叫嚣着要她认真敷衍，“近日我会在附近盘个宅子，得空定来拜访，成了吧？”
　　“好！”
　　回过神之后，华浮生自我反省，觉得自己对于自带热忱的人的抵抗力还是低了些。
　　或许是因为……她曾经也这样？
　　唉……算了，这种联系倒也不差，算体验时长也没几天，就当是维持心态平衡的任务。
　　思索间，她将车马在无人处归于天地，散步至市集买甜点。
　　京城的集市自带人口集聚带来的效益，比偏远地区隔三差五才开的集市要好得多。
　　如果决定留在此间，可能还得在这样的大城市才习惯一些。不然要是在一些小村庄里隐居，每日能听到的不是街坊邻居的家里长短，就该是菜价、子女婚嫁、前几辈的故事。
　　可是此间究竟不比后来的世纪，落后的生产力决定这里会有种种不便，譬如如眼下一般人住店泡澡还得让人一桶一桶水挑上来而没有花洒可用。
　　还没想明白现在与未来，还坐在浴桶里，华浮生就感觉负责与那位高级生命联络的戒指又开始发烫。
　　这次透明度大致有百分之八十多的虚影又突然出现在面前——这家伙向来以感觉她附近有无其他生命体作为是否可以出现交谈的判断依据。
　　“我在泡澡。”华浮生面色不善地开口道。
　　“我知道，”无名很平静地回答，“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一个碳基生命体。而且，我的人躯的生理性别也是女性。”
　　“……”华浮生有点怀念之前她装成正常人的模样，“行，没事，我不介意。有什么事吗？”
　　“既然你来了京城，就帮我个忙吧。”
　　“你说。”
　　“到皇宫里，将玉玺带出宫给我半个时辰。”
　　“……你认真的吗？”
　　“我相信这难不倒你。”
　　华浮生抬手，将洗澡水对着虚影的方向甩过去，看着水滴穿过去：“行行行，来都来了……过几天就给你办好，这可真是难不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