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到处传我死了》百里会晤

17、春中旧事（17）

　　“洞幺，注意你的态度，怎么跟上司说话的。”
　　“滚蛋。”
　　“真无趣。”男声叹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点你应该到家了吧。”
　　“有事儿？”
　　“没事儿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不然呢。”他的语气有些凉：“浪费我电话费。”

　　那头的人沉吟了两秒，“有事。”
　　“说。”
　　段来意情真意切：“想你了。”
　　江许：“？”
　　“真的。”他抽抽鼻子，摸了摸不存在的眼泪，“你不在这里，店长要把我一个人奴役死了！！”
　　“段来意！坏话能不能别当着我面说！”
　　声音远了些，“我就！”
　　“我要扣你工资！！！”
　　“你这个万恶的资本家！！”

　　江许嘴角抽抽，“挂了。”
　　“哎等等等等，你急什么。”
　　“你很闲是吗？”
　　“对啊，你今天不在真可惜，周日，安逸的嘞。”
　　“不看见你我就随时随地都很安逸。”
　　“哇江许，你是真的不会说话。”
　　“谢谢，再见。”

　　“等等等！真有事儿真的！”
　　“最后一次机会，说。”
　　“好吧好吧，真拿你没办法。”他装模作样地叹气，“是店长啦，他说想吃你们家那边的米线，让你回来稍一袋，他去接你。”
　　“要粗的细的？”
　　“店长，他问你要粗的细的。”
　　几秒后，段来意的声音贴近在他耳畔，“粗的。”

　　“知道了，让他不用来，我快递给他寄过去。”
　　段来意又重复地问了遍，“店长也说不用，油都加好了。”
　　“……”江许叹了口气，“真不用这么麻烦。”
　　“他说主要你回来的早休息的早第二天好来打工。”
　　“……知道了，你让他来明城南站吧，我在那里等他。”
　　“好嘞。”

　　“有种你出去啊！别吃我做的饭！”
　　“你当你做得多好吃啊？！我就吃我就吃！”
　　“你个不要脸的！！”

　　江许起身，把桌子上的碗筷收了，“妈，你今天不去打牌了？”
　　朱女士的表情紧张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现在几点了？”
　　“九点半。”
　　“哎呀！怎么这么晚了！我得走了啊走了！”
　　“路上慢点。”

　　说完，江许把碗筷拿进厨房里。江豪跟了进来，殷勤的将他从水池前挤开，“我来我来。”
　　“今天这么勤快？”
　　“你好不容易回来趟，怎么能让你洗碗。”
　　江许笑笑，站在旁边不语。

　　“话说儿子啊。”
　　“嗯？”
　　“你妈手上那大金镯子，你给买的啊？”
　　“是。”
　　“哎呦，怪不得我说怎么那么好看呢，原来是你买的，啧啧。”他说着，声音里不免带了些酸意，“多少钱啊儿子。”
　　江许去把灶台旁边的柴火收拾了下，“不贵，也就小一万吧。”
　　江豪眼珠子快瞪出来了，“那还不贵啊？！”

　　“碗，别掉了。”
　　“哦哦哦。”他连忙收住动作，心里那叫一个又酸又涩的，卖惨的话张口就来，“哎，都说儿子跟爹亲，我看是白瞎了，你跟你妈才是一家的，我就是个外人。”
　　“你把我过年给你买的表找出来，我也能再给你一万。”

　　江豪顿时噎住，那表第二天就让他当了投资养猪了，现在哪儿还能看见个影，只能干笑道：“那表我……咳咳，前短时间洗澡进水了，还在修。”
　　“哦，修半年了。”
　　“那不是贵吗！人师傅不敢乱弄，坏了怎么办……”
　　“是吗？哪个师傅？我去看看，不行送店里。”
　　“哎哎哎！不用不用，人我老朋友，你现在要回来不是打人家脸吗？！不行不行。”
　　江许没在揭穿下去了，出去找了扫把来将柴火枝子清扫干净，江豪也把碗洗好了，乱甩的水珠溅了他一脸。

　　“儿子啊，这个家你要是再不向着我还有谁向着我，我都要叫你妈欺负死了。她自己天天打牌，一毛钱不给我，这年头哪有婆娘管家的，什么世道啊！”
　　“你想要多少钱。”
　　“五百！”
　　“行。”江许爽快地答应下来，掏出手机，“我跟我妈说下。”

　　“什、什么？！！”江豪的表情一下变了，握住他要拨打电话的手，“你你你——”
　　“是，我工资卡在我妈那里。”
　　“儿子你、你疯啦？！你怎么把你工资卡给那婆娘了啊？？你你你，那你花什么啊？？”
　　“我钱够用。”
　　“哎呦你！完啦完啦……”

　　江许静静地看着他，半晌，他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现金来，“我偷攒的，你先少花点，下个月再打给你。”
　　江豪眼含热泪，一股子和他同病相怜的劲儿，拍了拍江许的肩膀，“儿子，我就知道，还是爹跟儿子最亲。”

　　“没用我跟你讲！儿子就是夫妻里最明镜的，谁对他好他对谁好，看看，足金的！我们家阿许最疼的还是我！”

　　麻将馆里，朱女士将面前升起的一排蓝色麻将向前推了推，然后亮出手腕上的足金手镯晃晃，得意盖都盖不住了，眉飞色舞地向几个人传授经验，“小孩子你不能一味的宠一味的惯着他，适当时候就得打压打压，让他知道家里谁是老大。你看我们家阿许，以前考试的时候年年第一怎么了？双一流怎么了，不还是什么都听我的？这小孩生好了养好了，那就是第二次投胎！”
　　“那谁能跟你们家阿许比啊，从小长得俊不说，还听话聪明，现在又找了个这么好的工作，你以后真是等着享福咯！”
　　“哪儿有你说得那么轻松。”朱女士说着，语气确实得意的不得了，“我就是个老妈子的命，等到时候结了婚买了房，还不是要给他照顾儿子闺女的，哪儿能像现在这样跟你们搓麻将了。”
　　“你可知足吧！还老妈子的命，你要是老妈子，那我们还要不要活了？三条。”
　　“就是啊。不过话说回来，阿许这也快二十五了，怎么还没些消息动静啊？”

　　“嗐，这就不懂了吧？城里姑娘都聪明，可不好追。你们不知道，上次阿许给我打电话，说他旁边有个大小姐在追他。还说小姑娘忒漂亮，研究生，唱歌好听家里有钱，没一条缺点，招人稀罕的很。”
　　“那好啊！城里还不要彩礼，到时候又省得你掏钱了。”

　　朱女士撇嘴，摇头道：“不行不行，这样的小姑娘太聪明，结婚以后不指定要怎么玩呢。你想她那么漂亮的能缺人追？我们家阿许老实，又爱加班，万一……啧啧，我不是害了他吗。”
　　“这话也是哦。”
　　“我看还是咱们村里的好，彩礼嘛，我们家阿许也不缺钱，两个人聊聊到时候怎么都成。主要都知根知底，谈着也放心。要是为了这点钱给我们阿许弄出个什么离婚来，我可不用活了。”
　　“怎么会，阿许人好着呢。”
　　“这话可不能说，赶紧呸呸呸。”
　　“对对，呸呸呸。”

　　麻将馆又热闹起来，老板娘坐在吧台里，对这一桌的谈话嗤之以鼻。朱彩丽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一张脸和儿子还值得絮叨絮叨。那些周围巴结在她身边的，也无外乎是贪图她这个儿子，不然就这趾高气昂的样儿，谁愿意搭理她。
　　她慢悠悠地晃着扇子，右手刷着短视频。忽然，女人结着茧子的大拇指停下，乐呵地喊：“呦呦呦，不得了了啊！彩丽，你儿子成大明星了！”

　　……

　　闲的没事，江许拎着鱼竿跟他爹一起出去钓鱼了。
　　主要还是自建房都改不了一个毛病，就是因为占地大带来阴冷感。特别现在秋天到了，屋里坐一会儿就开始冷。但这种屋子也装不了中央空调，梁顶太高，也没有地暖。
　　多买几个暖风扇吧。他这么想着，拉着鱼竿往回带来一条小鲫鱼。旁边的江豪到现在还没出货，竖着大拇指小声夸赞他厉害。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传言，说这一片的鱼都精明，岸上有点声音就不咬钩。江许不觉得如此，江豪对此深信不疑，每次出来钓鱼都安静的像开了静音器。
　　不过这样也好，他要是太吵，江许也不会出来。

　　勾了点饵，江许重新把鱼钩甩出去。余光扫过江豪黑白分明的胳膊和抓痕，想到时候还是得再装个空调。

　　两人一直在这里待到下午，期间因为江豪觉得是自己位置不好才钓不到鱼的，跟江许调换了下。但情况依旧，最后回去的时候，江许拎了他只有三五条小鱼的桶，自己钓了五斤鲫鱼的那个给了他。

　　“这鲫鱼那么大？！老江你可以啊！”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钓王出手，鱼儿白游。”
　　“牛牛牛！”
　　“哈哈哈，下次一起下次一起啊！”

　　回到家，江许把鱼收拾了放在盆里，刚想进屋里看看朱女士回来没，她幽幽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过来。”
　　江许动作一顿，“我洗个手。”
　　江豪显然也是意识到不对劲了，“哇婆娘，打牌又输干净啦？”
　　朱女士没理他，黝黑的眼珠一直盯着江许看，透着些诡异的神经质。

　　江许简单冲了冲手，路过江豪身边时，听见他小声地嘱咐自己，“娃，你妈这是神经病又犯了。待会摔杯为号。”
　　“没事。”

　　他平静地走过去，在朱女士的示意下走进了卧室。
　　里面一片狼藉，能用的都被她砸了。床单、被子、枕头，书柜里的书、试卷、写真集；墙上张贴的奖状、桌上的台灯、柜子里的衣服；此时都像二战现场一样，散落在瓷砖地上的各个角落。
　　江许踢开脚边的书，那是他高中时期最喜欢的《追忆似水年华》，在一个夜晚阅读时被朱女士发现撕碎。于是毕业后，江许又特地买来放在书架上留存纪念的，此时狼狈地溜到了一边。

　　门锁声咔哒落地，江许回头，“妈。”
　　夹着风的凌厉巴掌呼啸而来，将他的头重重打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