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弥黛尔和她的星辰》冥冥不归

1、弥黛尔

　　“弥黛尔，你为什么想要留在圣域？”

　　史昂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女孩正坐在溪边一块长满青苔的大石头旁，将长发和一只脚落进水里，微凉的水流浸润她的皮肤，颤抖的湖面则倒映着她破碎的脸。在犹如油画的林间，黄白的月亮被模糊了轮廓，宛如一团腐烂生蛆的奶酪。

　　“史昂，我没办法接受那个结果，这太残酷了，我想要最后再尝试一下，尝试能不能去改变这一切。”
　　女孩说，抱紧了自己的膝盖。血红的眼睛在森然的夜色里晦暗不明。过了一会儿，她扭过头问青年。
　　“喂，我可以留在这里的吧，史昂？”
　　夏日的蝉鸣声震耳欲聋，她的声音像落入大海的石子般消失其中。

　　“好啊，你来吧。”
　　绿发青年在她的身侧弯下腰，像答应一次晨间的问好一样，他从容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老实说，你的梦想在我看来有点虚无缥缈，但现在圣域已经没有什么战力了，弥黛尔，我还没愚昧到就这么放任你在外面胡闹啊。”

　　“真的？那你不可以出尔反尔喔。”
　　“嗯，我们定下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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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梦啊。

　　伴随着一声骚乱和响动，史昂睁开眼，揉了揉布满皱纹的眉心。他不用看就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于是叹了口气。

　　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了……呃？两百三十多年？
　　他早就老了，而她还年轻。
　　年轻就年轻吧，除了外表，性格方面完全没有沉稳多少，这才是最头疼的地方。

　　“肃静，弥黛尔。”
　　他顿了顿，喉咙深处爆发出浑厚威严的声音，一边拉长调，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当今教皇的斥责，换谁不是战战兢兢，五体投地？可偏偏对外面的那个不管用。

　　女子明显愣了一下，倒是不踹门了。她趴在门上，贴着门板，焦急地对里面说道：
　　“史昂，你睡昏头了？侍女一个个急慌慌的找到我，说你一直没出来，我还以为你出事死在里面了，差点砸门了。”

　　不就是睡久了点，能翻什么天？
　　史昂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微微地上扬——反正自己早就习惯这样的日常了。他提醒道。
　　“教皇厅的门，你别太放肆。”
　　“那你把窗户打开。我从窗户进来。”

　　“这里所有人都认识你，你却还这样偷偷摸摸……很有趣么？”史昂的无奈还在继续，他摇头叹息，却还是整了整身上的长袍，缓缓地走到窗前，手指轻轻一抬。

　　窗帘纷飞，窗户大开，夜风吹起了老人的深蓝的衣袖。一位女子踩着窗楞飞了进来。
　　不错，是飞，她的腰后有一对细长的，长着白色尖角的黑色翼膜，轻轻一振，乘着风落入了史昂的卧室之中。那对翅膀在她落地的那一刻消失了。

　　魔龙——弥黛尔。

　　面前这位抱着臂，身材曼妙，满脸高傲的女子。黑发红眼竖瞳，一对精灵般的尖耳朵，外貌特征要多不详有多不详——却是陪伴了他两百多年的人。

　　一阵眩晕传来，史昂下意识地扶住了桌角。这个动作非常细微，却瞒不过弥黛尔的眼睛。她连忙拉住了他，仔细看着他的脸色，说道：
　　“喂，你还好吧。你不会要死了吧，我天，你才两百五十岁啊，赛奇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还活蹦乱跳的呢。”
　　“弥黛尔，请你小声一点。”史昂脑壳突突地跳。
　　“你可不能死。”
　　弥黛尔满脸严肃地说道。
　　“史昂，我们当初定下的契约时限是再过一个圣战周期，现在还远没有到那个时候。”

　　但算算时间，也没几年了吧。
　　史昂张张嘴，想到了刚才的梦，却什么都没说。

　　“还想着这个，你看起来还不够忙啊，弥黛尔。”他凉凉的一句话，便成功地转移了弥黛尔的注意力。
　　弥黛尔把他按在椅子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他暂时死不了后，插起腰就开始兴师问罪。少女的头抬的高高的，那样子，比起问罪更像是在炫耀。
　　“啊？你还好意思和我提？你知道那些臭小鬼和青少年有多麻烦吗？监督未来的黄金圣斗士们，这本来都是你这个曾曾曾曾爷爷辈的事，为什么交给我？”

　　“我这把老骨头都这样了，只剩一口气了。”史昂扶着头，似笑非笑眯起眼，故意说道：“你可是这世上最后的魔龙了，伟大的弥黛尔，难道你没办法照顾好那些孩子吗？”

　　“可我的年龄比你大多了啊。”
　　弥黛尔心里受用，却也听出了一点不对劲。
　　“这么算的话的确如此。”史昂点了点头。老头子啪地双手合十，云淡风轻地说道：“那拜托了，弥黛尔姐姐。”

　　“……”

　　“弥黛尔姐姐”是上一次圣战的史昂对弥黛尔的称呼。前代黄金圣斗士并不是都会像这么叫弥黛尔，主要史昂的资历小，弥黛尔又身份特殊，所以刚见面的时候，刚晋升黄金圣斗士的史昂摸不透她的情况，便用“姐姐”这样的称呼弥黛尔。

　　他知道这个办法对弥黛尔有用。
　　他这个岁数了早就无所谓什么脸面，但弥黛尔在龙里面，还是非常年轻的女孩子。
　　果然，女孩的脸红了，声音也结巴了。
　　“欸，欸。你不要顶着这张脸叫我啊，被个老头子叫姐姐，显得我也很老的样子，我老了吗？也没有吧……”

　　弥黛尔捂着脸扭过身去，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黑翼在身后扑棱棱一扇一扇，伴随着甩来甩去的尾巴。
　　老人沉默了一下，大约是良心发现了吧，他提醒她。意在让她想起两人当下的境况。
　　“弥黛尔，你也注意点，那之后已经过去两百五十年了。”
　　“两百五十年。那和短短一瞬没两样嘛。”
　　弥黛尔下意识答道。
　　答完后，连她自己也愣在了原地。

　　星星在教皇厅的上空闪烁着，老人的那双紫红色的眼睛中倒映出女子的身影。老人的全身上下，唯一没有老迈的地方就是那双眼睛，纵然变得老练沧桑，依旧像宝石一样温润澄明。不带半分谎意。

　　就像被触动了一下，弥黛尔的身体猛地一颤，低下头去。鸦羽的长发掩住了她的表情。

　　“弥黛尔……”老人伸出手，眼中显露几分年轻时的影子。弥黛尔固执地扭过头，便因此错过了这珍贵的神情。
　　她后退几步，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倔强的高傲。
　　“你这不是还很有活力吗，史昂，既然你不需要我，那我也没必要替你操这份心了，你就安心等死去吧。”
　　弥黛尔狠狠剜了史昂一眼。随手甩下个什么东西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到窗边，张开翅膀，翻墙跳出，黑翼在打开的瞬间便遮住了月亮。

　　她飞走了。

　　地上赫然她留下的东西——某种用牛皮纸包着的“药”，和一包中华产的酥糖。
　　她应该是担心他的身体，所以前段时间专门飞去了一趟远东。看看她带的东西……这是把他个风烛残年的老教皇当成什么了？

　　老人的身影在窗边久久不曾移动，那一声叹息很快便消失在了夜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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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弥黛尔没有飞的很远。甚至都没有飞出十二宫。四下无人。她就坐在空无一人的双鱼宫的台阶上里面狠狠地抹眼泪。如今的双鱼宫连玫瑰花都没有，又冷又空阴森森的，闹鬼都不奇怪。但弥黛尔就是喜欢这里，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一头龙爱哭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在这个只剩下一头龙的世上，弥黛尔哪怕哭的世人皆知也不会有同类来指责她。

　　于是当穆走到双鱼宫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黑发的女子坐在双鱼宫的雕像旁掩面而泣，抽抽噎噎。泪水沾湿了白色的长裙，月光洒在女子的身上，让她的周身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鲜花般散开满地裙摆，竟有几分圣洁的美丽。

　　“弥黛尔姑娘……”
　　穆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他原本是来找老师的，却不想碰见这样一幕。

　　是上前安慰好呢？还是先退避好呢。
　　穆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好在，他的为难没有持续多久。弥黛尔也感受到了他的到来，一条长长的尾巴平空甩来，卷住他的腰把他拉过来。穆还没有反应，就被女子一把抱住，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眼泪很快沾湿了他的衣服。

　　“啊啊啊亚特拉你师父他快死了他死了我要怎么办啊呜呜呜——”
　　见女子不顾形象地抱着他嚎啕大哭。穆的脸色刷的就白了，脑瓜子嗡嗡地，心脏都吓停了好几拍。
　　对一个才几岁的孩子来说，这个惊吓实在太大了。

　　先不论弥黛尔姑娘把他和亚特拉前辈的名字搞错的情况，光就老师要死这件事……这……
　　穆的心咚咚地跳，好在他生性稳重，又已经接受圣斗士训练好几年了。在最初的慌乱之后，他迅速冷静下来，转而去分析其中的前因后果。
　　弥黛尔姑娘说老师要死了，可弥黛尔姑娘之前一直在外地奔波啊。
　　这么说来，弥黛尔姑娘是刚刚见过老师？
　　老师这些天，的确一直闭门不出……

　　女子的情绪像火山爆发一样来势汹汹。左右思量，穆心下里了然了几分，却又不懂得如何安抚，只能轻轻拍着女子的脊背。用尚且稚嫩的声音劝慰道。

　　“弥黛尔姑娘，你可能是误会了，侍女们不知道事情的全貌，老师他不会有事的。”
　　“呜呜呜就算老东西归西了，我也会对你好的，亚特拉。”

　　穆一愣，方即才反应过来女子是转过来安慰自己。一时有点哭笑不得。他温和地纠正弥黛尔的话。
　　“弥黛尔姑娘，我的名字是穆啊。”

　　“啊啊，不好意思，弄错了……”弥黛尔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直起身子，接过穆递给的手帕，揉着眼睛，一抽一抽地。穆顺势坐在她身边，坐姿就像每一个优等生那样端端正正。

　　“穆本来应该更小点的，嗯……小小的这么大一团，还要更胖一点。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弥黛尔擦了擦鼻子，冷静了下来。语气终于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她狠狠地揉了一把穆的头发。破涕为笑道：
　　“好久不见，你又长高了一点呢，白羊小鬼。”

　　穆松了一口气，脸微微泛了红。
　　终于有了解释的余韵，他得抓紧时间说清楚。
　　“那个，弥黛尔姑娘，我想你可能误会了，师父他不是要死了。”穆解释说：“而是在燃烧小宇宙确认雅典娜降生的时间，因为这次闭关的时间比较长，又没有同外人特意说明，所以侍女们都很担心……”

　　“这个我知道。”弥黛尔说。

　　弥黛尔的回答让穆一愣：“那……”
　　弥黛尔没有立刻接他的话。
　　她当然知道。史昂不会在现在死去。可史昂已经两百五十多岁了，离他们分别的日子不会太远。对于长生的弥黛尔来说，更是犹其如此。如今是她触景生情，一时难以抑制罢了。
　　但这点有什么必要和现在的穆说呢？
　　大人的伤心是大人的事嘛。

　　“我的意思是，那个老东西也该死了。你知道他那张嘴有多讨人厌的。”
　　弥黛尔委屈地说道，把脸埋进少年的发顶。

　　穆叹了口气。

　　弥黛尔姑娘真是的，明明本体是龙，却像黏人的猫一样，自然而然地就贴过来了——

　　老师，是你告诉弟子要多哄着点这位的，对不住了。开口前，穆在心里和恩师告了个歉，随之就很灵活地变换了说法：
　　“让弥黛尔姑娘这么难过，老师他很多时候的做法的确有欠妥当。”
　　“是吧是吧，他从前最好脾气的时候，也不如现在的你一半乖巧。”雌龙依赖地感受男孩的体温，满意地说：
　　“不过，小穆啊，你可不能因为自己是教皇的弟子就擅自给自己加一些奇怪的包袱。”

　　“谢谢弥黛尔姑娘，我的一切都很好……
　　“真的是这样吗？”少女睁开血红的眼眸，转过来看着穆的脸，声音慵懒地在男孩的耳边响起。

　　“小穆，你身上的血味是怎么回事？”